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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古》第五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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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铁叔家出来,沈离踏着月光缓步回家,也不进房,就坐在院子里。 脑海中思绪纷纷,铁叔再三叮嘱他早些休息,明天还得赶路,但他毫无睡意。

一得空闲,沈离就会回想那个梦,那个给他震撼极大的声音。

“遂古之初,汝即得形。阴阳传道,何为汝神?赐汝翼惟像,证吾大宏愿……”这睥睨天下的语气,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梦里出现呢?

“那花纹……虽然记忆深刻,但并没有梦里那么神奇……”沈离从院子里的水缸中抽出那支自制的“毛笔”,细细回忆,并将它勾划出来。

“该是我多想了,大抵只是梦。”见身体并没有不良反应,沈离心中反而一松,仿佛卸下重担一般,只觉自下山以后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徒地清明起来。将笔往缸中一沾,带出一串水滴,接着作马步,似重实轻地落在平坦的地面上,手腕运转,一个大大的“聪”字便落于地上,反射着银白色的月光。只是水写的字迹落在泥土上,看上去那“聪”字时断时续。

沈离摇了摇头,将笔往缸内一搅,又在“聪”字的旁边写个“明”字,喃喃道:“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手也不停,刚开始还略显生硬,但明显渐入佳境,行云流水一般,终至浑然忘我。

沈离沉浸于一种玄奥莫测的境界之中,隐约间触摸到梦里勾划花纹时的神韵,但那笔划运转轨迹,仍是口中所吟之圣贤之语,合二为一的,只是那意境与感觉。

一股清凉之气从头浇灌而下,沈离只觉得心底出现从没有过的澄明。疑惑与不解以及为今日之事而生的隐隐担忧全都不见,透过那些字迹,沈离仿佛跨越时间的河流,再次近距离地接触到千年前的圣贤,带着一种源于灵魂的悸动。

也从没有哪一刻,他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圣人所留的语句中的含义与真谛,一股股灵气仿佛自笔下那些圣贤所传的道句中流入心间,洗涤着自身的灵魂,最终化成一股暖流融入身体,随着血脉流传不休。

起初沈离口中还时有朗诵,到后来心神落于笔锋,也不再记那些圣贤之句,更不再刻意思索,只是随心所欲,笔随心动。

“遂古之初,汝即得形。阴阳传道,何为汝神?赐汝翼惟像,证吾大宏愿……”不知不觉,那梦中的话语一蹴而就,落笔时沈离只觉心神一震,一瞬间仿佛全身精气神被抽离,融入那字里行间之内,内心分外舒畅,但紧接着一种疲惫欲死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离微微一怔,又摇了摇头,连打数个哈欠,将手中笔向水缸一抛,踉跄着进了屋,也不点灯,合衣躺于床上,悄然入睡。

而在他身后,这几行字直欲离地而起,幽幽散发着光茫,轻闪几下,又归于沉寂。几乎同时,那远处的石矶石,在这瞬间,似乎有了生命一般,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疑真疑幻。

楚姓老者闭目坐于石床上,突然间双目一睁,目中隐现精光。

对于这些,沈离却是不知。

这一夜,沈离睡得格外香甜,以至铁柱来叫门时仍未睡醒。迷迷糊糊地拉开大门,被迎面而来的晨风一吹,终于清醒过来,接着浑身一震,呆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仍是原来的世界,只是在沈离眼里放大了无数倍。不,不是放大,只是比平时更清明了。那迎风摇曳的花草,那随之滑落的露珠,那远处池塘荡漾的微波……眼前的世界仿佛经过一晚上的沉睡,活过来了一般。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涌上心头,直到被铁柱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沈离一把抓住铁柱,急促地道:“铁柱,这天地变了!”

铁柱没好气地道:“世界没变,你变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起床。今天还得进城呢。”

“真的,我感觉这天地仿佛活了一般,有了呼吸……似乎,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铁柱将手伸沈离的额头,皱眉道:“莫非是烧了……”

沈离一拍将铁柱伸过来的手拍落,经他这一打叉,倒让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院子,记得昨夜回来之后,还练了一阵书法,那一阵子对他触动很大。只是写着写着写突然感觉很累,便早早地睡了。一晚上过去,现在,那水化的字迹早已没了影。

沈离虽心有疑惑,但在铁柱的催促声中,很快所需的东西打包好。接着两人便朝铁柱家走去。此去县城,还得再向铁叔告个别。离开院门时,沈离回头朝院子里望了一口。心头只觉得落下了些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在铁叔琐碎的叮吟声中,沈离与铁柱踏上了去苏比县城的道路。

石矶村离苏比县城约有一天路程,所以沈离和铁柱每次进城都计划了三天时间。

眼见沈离自出家门便一直皱着眉,铁柱低声道:“长离,莫非在担心安南天?”

安南天是苏比县的一霸,管着一帮子小混混,上次沈离他们进城时无意间得罪了他。幸好两人滑溜逃得快,但这次要碰上了,只怕没那好运气了。苏比县那帮混混头子,都是心狠手辣的主,据说手底下有着不少人命,只不过他们手眼通天,与官府也有些不清不白的关系,一直逍遥着。

沈离皱眉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怪事,思考了半天,只觉自己的感觉更灵敏了,却不知为何有这般变化。

古贤所说,格物穷理,圣贤之道也。明心见性,道之基也。读圣人书,寻圣贤道,自然能感悟天地之道,莫非是昨晚的那翻感悟合了圣贤之道?

沈离发现自己想得远了,听到铁柱一问,将心事丢到一旁,望着前方的道路,轻声道:“担心有什用,安南天虽然吃人不吐骨头,就我们这俩小不点,给人塞牙缝都不够,不要以为他会一直在意我们。再说我们定安城虽然不大,就我们这大众脸,哪里就碰上了?”

铁柱道:“不是我说你,你别的都好,就是太过自谦。我们怎么是大众脸,就说我,怎么说我也是条威武的汉子。你还别忘了,这安南天还真就看中了我的身手。”说着,单手一挥:“只不过我铁柱也是个有志向的人,怎能向他那小人折腰,嗨,那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来着。”

沈离道:“得了,还玉碎瓦全呢,看来拉你去听课也不是毫无用处。”说着脸色一沉,道:“说到身手,若不是你手痒行窃,也不至于闹得现在连城也不敢进,还连累到我。若不是我们运气还好,指不定现在就成了他手中的工具。偷窃之事,以后不可行。”

铁柱见沈离沉脸,神采飞扬的脸立马苦了下来,伸手勾住沈离肩膀,涎着脸道:“一世人两兄弟,咱们谁跟谁呢,不用计较得这般真吧。行,这次进城我都听你吩咐,叫我往东就不往西,叫我拉屎绝不放屁。”

铁柱的粗言俚语让沈离哭笑不得,道:“果真如此,那便和我去木家祠堂听几节课。”

“啊……不去——也不行啊,为何次次如此!”铁柱一脸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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