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猫搏兔

叫骂的声音就像被人刻意笼在管子里面，沿着狭长曲折的窄巷层层滚出来的时候，连话音都含混不清。。但就是从这含混的话音中，仍能让人听出夹杂在其中浓重的南方口音。

这些含混不清的叫骂声，让殷离啸霄等四人均是怵然心惊。不用想，定然是那些杀人的暴徒发现了这条逃离商业区的通道，此刻正循着这条曾给他们带来生之希望的通道追了过来。

殷离与啸霄对视一眼，心想：用不了几分钟那些暴徒就能冲过来，那时可就真的逃生无望了……可是，眼前这只黑猫，怕是比那些凶徒还要令人恐惧。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雨荷，见到姑娘的脸上也满是焦虑之色，又想：这做鬼的猫，怎么就盯上我们了！只是不知道，这两只兔子又是什么来路，瞧这样子似乎倒颇让那黑猫觉得忌惮，而且还像是要保护我们……唉，今天还真是什么怪事都赶上了！只是，再这么耗下去，就真的没机会逃命了。

*

与此同时，旁边的啸霄也沉不住气了。尽管他也非常强烈地感觉到了眼前猫兔对峙中所流露出来的诡异气息，心里认定这一猫两兔的背后必然有让他无法想象的蹊跷故事。

特别是那只黑猫，诡异中透着一股邪气，在两只同样诡异的兔子的包夹下偏又有种嘻嘻哈哈毫无所惧的痞气。那张隐藏在一对碧绿眼睛后面的猫脸上连续数次出现的怪异笑容，让他的后颈一阵阵地冒出凉意。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啸霄打心眼儿里对这只猫感到畏惧。

不过畏惧归畏惧，当他听到身后窄巷中传来的含糊叫骂声后，一股更加强烈的恐惧感仿佛被从窄巷中钻出来的空气使劲拍到后背上一样，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啸霄只感觉到后脖子上的青筋猛地全都绷了起来。尽管刚刚在商业街里面他曾经勇猛地用垃圾桶帮殷离解围（当然，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悍不畏死一般冲向暴徒的年轻人是他的好朋友，只是被其拼死的搏斗鼓起了勇气，不甘心就像那些死者一样成为屠杀的目标），又用消防水龙打了暴徒们一个措手不及，终于不但自己脱离险境，更是带着意外相遇的朋友一起逃出商业区。

这一番救人、脱困的好戏，在旁人（当然是指殷离跟雨荷）看来他简直是智勇双全，可是他自己的心里却想想都觉得后怕。任他再怎么天生胆大，此刻想来依然觉得双腿发软，否则怎么会在忽然发现黑猫后被殷离拽了一把就踉跄跌退撞在墙上。

其实，那些血腥屠杀的场面，放到哪里对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尚且惊慌失措，何况孩子。如此惨状，怎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初四学生能见识过、想象过的，这一幕幕场景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年轻人所能承受的心理极限。

而不论啸霄还是殷离，在这么残酷的环境下心理不但没有崩溃，反而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地逃出险境，这简直可以称之为奇迹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一个晚上生与死悬于一线的经历，对他们的人生道路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又会给他们两人带来怎样如许宝贵的财富。

*

不过在这个时候，死的威胁再次出现在背后，啸霄可是根本没心思对刚刚过去的逃命经历做什么总结陈词。

再诡异的猫跟兔子，也不过是猫和兔子而已……比起这些童话主角，还是那些操着南方口音的杀人暴徒所带来的死亡威胁要实在的多。啸霄瞥了一眼已然举起军用弩露出立马撒丫子逃命之意的殷离想到。

他可没有像殷离那样亲耳听到那只猫“毁了整个巡逻队”，自然没有殷离所表现出来的小心谨慎。他回头盯着窄巷出口看了一瞬，只觉得那漆黑的巷子里面似乎有股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

透过曲曲折折的窄巷，他几乎能看到一群手持凶器的暴徒骂骂咧咧地一路走来，前面的几个人拿着强光手电，惨白的光照出巷子里地面上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一双双沾满了血渍的靴子踩在水泥地上，将四处散落的空酒瓶和易拉罐踢开：空酒瓶“乒”地一声撞到墙壁上摔得粉碎；易拉罐则“哐啷啷”滚向前，撞到前面同样的靴子上；被撞到靴子的人骂了一声，抬脚把易拉罐踩瘪，又一脚踢开；瘪成哑铃状的易拉罐在水泥地面上滑了一段撞到墙上反弹回来，“嚓”地掉进地面上一汪积水中，溅起的水珠撒到邻近的墙壁和地面上黑糊糊一片，在忽明忽暗的手电光亮中，好似被抹上一层血污一般。

这景象感觉起来是那么的清晰，让啸霄不禁感到一阵更为强烈的恐慌，好像下一秒那伙暴徒就会从巷口叫骂着闯出来一般。他完全无法想象还怎么能沉住气，拽了殷离一下，随即一把抱起仍在瑟瑟发抖的“自己的”女孩儿，准备就这么赶紧跑路。

“快走快走，来不及了。”啸霄低头轻抚了一下自己怀中女孩儿的脸蛋儿示意她不要害怕，扭头冲殷离喊道。

然而就在这一扭头间，他见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与此同时殷离似乎叫了一声：“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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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中的一猫两兔。经过了最初一瞬黑猫初见兔子的愕然，以及随后猫爪试探性的动作引发了兔子连锁反应等一系列微妙的变化后进入了短暂的僵持。

不过这僵持显然没有持续多久。

当那黑猫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继而殷离与啸霄同时听到窄巷深处传来骂声的同时，两只兔子也发现了异样。

甚至兔子们的反应比殷离与啸霄两人还要快些。

黑眼睛白兔立刻露出了警觉的神色，原本躲在前爪后面的兔唇倏地探了出来，鼻尖轻微地**一下，又呲出一对竟然显得有些过分锐利的门牙。白兔的两条后腿轻微的跺了跺，发出两声好似小孩咳嗽一样的声音，原本有些悠闲的耳朵飞快的变换了几下方向，并随着它身体的再次伏低直直地立了起来。

白兔那对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右前方的黑猫，身体虽然伏低，可是兔背却越耸越高。

白兔的警觉让黑猫感到了一丝得意，猫脸上再次露出一抹笑容。它冲着白兔回敬了一个呲牙的动作，随后吐舌头舔了舔嘴。

紧跟着，就在那白兔逐渐拱起的后背因黑猫的笑容而略微停顿之际，黑猫猛地伏下了身子。

它那只装了假肢的前腿在地上挠出一串火星，而猫背也像白兔一样高高地耸了起来，两条后腿直直地绷起，猫尾巴则随着全身力量的聚集向上高高竖起。

黑猫原本碧绿的眼睛在这眨眼间变得血红，脖子周围的一圈猫毛竟然全部炸了开来，猫脸上始终带着的笑意消失不见，代之以一副呲牙凸目凶相毕露的脸孔。喉咙里更是像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叫声。

黑猫这忽然之间的剧变显然让白兔吃了一惊，全身兔毛随着黑猫喉咙里“嘶嘶”的叫声蓬了起来，兔唇向后猛地一拉，冲着黑猫呲出同样尖利的一嘴兔牙。

白兔两条后腿使劲跺了两下，前腿向后微收，随着身体的进一步绷紧，嘴里发出“噗噗”喷气的声音，那样子竟像是要猛扑向前与黑猫斗个你死我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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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猫一兔充满火药味的对峙恰好让转过头来的啸霄看了个清楚。小伙子惊得目瞪口呆，不禁骂道：“靠，这是什么东西！”

这话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殷离。

不过殷离却没工夫回答他，事实上殷离正在拼尽全力抑制自己不顾一切地把手里军用弩一股脑朝黑猫射过去的冲动。他倒不是害怕，黑猫的反应倒并不让他感到意外。因为此前曾见过其凶相毕露的样子，使得他知道这只猫原本就应该是这个德性的，只不过这次黑猫表情转换的速度吓了他一跳。

他原本准备一边防着黑猫的动作一边小心地背上雨荷跟着啸霄跑路的，手里的军用弩举起来是为了防着万一黑猫有什么异动他就射他娘的一弩。谁成想这鬼猫这番表情变化如此之快比得上翻书。威胁的感觉突然而至，差点让他沉不住气。

“他奶奶的，这鬼东西哪来这么多花样？到底是哪个变态养了这么一只怪猫出来，明明是个凶神，还他娘的非要装个宠物……妈的，小爷我要是有本事非得先剁了你丫的再逃命。”

殷离心里骂道。他往后靠了靠，让身后的雨荷跟自己贴得更紧一些免得姑娘害怕，一边低声冲啸霄说道：“瞧见了吗，这才是这畜生的本来面目。”

“……”啸霄哑然。他第一次见到这猫的凶态，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本来就是这么个模样，下次再见可别被蒙蔽了。”躲在殷离身后的雨荷嘀咕道。

姑娘一边嘀咕，一边悄然从后面抱住了殷离的腰，她也觉得这才是黑猫的本来面目。这畜生原本就是这么个凶残的里子，偏偏要装出一副笑容满面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那诡异猫脸上每露出一丝笑意都让她想起在张氏购物中心下的小巷中听到的巡逻队员濒死的惨叫，猫脸上的笑意越浓越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此刻黑猫凶相毕露，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不过殷离倒松出起来。雨荷无意识的一番话让他不住叫苦，心说：大姐你可真是乌鸦嘴，这黑猫以后还见个虾米，见一次都要命，何况咱们已经连续撞上两回了……这次能从这畜生嘴里逃出去就万幸，可别再有他娘的什么下次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曲起胳膊肘轻轻撞了雨荷一下。

姑娘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对，低声“哦”了一声闭嘴了。

就在他们的心理这一转折间，对峙的猫与兔之间又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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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在这个时候，对峙中的猫和兔并不想探究旁边几个人脑子里各种的想法。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其他什么特异功能，白兔与黑猫之间都一边呲着牙一边做出了激烈对抗的准备。

黑猫的牙齿尖利而且露着寒光；白兔的牙却也毫不逊色。

双方都使劲地把嘴唇向后拉，以充分露出满嘴的武器。除此之外，黑猫更是把那只假肢在地上磨得“擦擦”响，一串串溅出的火星仿佛在不断强化那只乌黑的假爪子的杀伤力。

不过这种一触即发的激烈对抗因为黑兔的存在而暂时得到了一丝缓解。

黑兔的个头小很多，可是其表现却远比那白的要沉稳的多。

当窄巷中忽然出现骂声的时候，它显然也吃了一惊，原本就立起来的兔耳朵瞬间绷得笔直。一对耳朵在连续变换几次方向跟角度后，黑兔猛地挺起身子用脚尖站立起来。随着脚尖的站立，一种强烈的警告意味从它漆黑小巧的身子与琥珀色的眼睛中弥散开来。

但是随着这种警告意味的出现，对面的白兔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黑猫反倒抢先露出凶相，猛然朝着白兔的方向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黑猫的这一下异动，恰好在白兔感受到了黑兔的警告，但是却并没有做出应有反应的一刹那。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但强化了白兔因收到黑兔警告而在转瞬间出现的紧张，更是用自己猫脸猫躯全部的变化将白兔感受到的紧张感成倍放大——简直如人类的高手对决一般，让人不禁叹为观止。

正是因为这一微妙的变化，居然让白兔感到了一丝害怕（后腿连续跺那两下恰是兔子害怕的一种表现），虽然很快白兔就勉强恢复了与黑猫针锋相对的姿态，但是整个猫兔对峙的气势上，白兔已然远远落在了下风。

幸好还有那只黑兔。

就在白兔落在下风的一刹那，脚尖站立的黑兔忽然半伏下了身子。琥珀色的眼睛居然也微微变成了红色，更诡异的是，黑兔的嘴里居然像那黑猫一样也发出了类似蛇一样的“嘶嘶”叫声。

随着黑兔的反应，两兔一猫之间再次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黑猫歪过头盯着黑兔看了一瞬，那只乌黑的假肢则似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又轻轻地放下。

*

猫兔之间重新出现的僵持让一旁观战的殷离与啸霄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强烈的紧张感居然让他们的脑门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竟然忘记了身后巷子中越来越近的凶徒。

不过这种对峙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

“嚓”地一声玻璃摔碎的响声，让殷离啸霄等四人再次一惊。更可怕的是，这次的响声之大居然就像在耳边，紧跟着出现的更为清晰与响亮的骂声更是让他们听出来那些凶徒居然已经到了巷子口。

他们甚至能听清楚骂声中浓重的南方口音混着明显的渔阳地方土话，一伙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皮靴踩在水泥地面与水坑里的响动。

“操！这是什么破地方，哪儿这么多水坑子！”凶徒里面有人骂道。

随着骂声以及又一声清脆的玻璃摔碎的响声，几片碎玻璃甚至从巷口弹了出来。

“走！”啸霄使劲撞了有点发愣的殷离一下，低声吼道。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先朝北跑了出去。

殷离也只不过愣了一瞬，他回身抱起雨荷，眼角已经瞥见了出现在巷口的几道惨白的手电亮光。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不远处从黑猫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嘶”叫。这叫声让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直觉上就感到那黑猫竟像是向他直扑了过来，后脖颈的地方一阵凉飕飕的风拂过。

他咬牙忍住了回头的冲动，跟着啸霄向北冲去。

只跑了几步，猫与兔之间忽然爆发出更凄厉的叫声。无论是殷离还是啸霄均让这叫声骇得心头一晃，忍不住回头，就见到那黑猫猛地向他们的方向直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巷口的地方手电白光晃动，一群人影从巷子中涌出。这些人见到眼前的扑起来的黑猫，均是一愣，居然也忘了该做什么。

此时黑猫已经扑到半空。

原本蓄势待发的白兔猛地弹起身子，弓起的兔背狠狠地撞在黑猫柔软的腹部。黑猫“嘶”地一声，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得意。

只见它后腿在白兔背上使劲一蹬，身体居然借着这一蹬之力瞬间变换了方向，反而向着后面半蹲的黑兔直扑而去。

白兔嘴里发出“噗噗”的叫声，斜斜地落在地上，随即再次弹身而起直朝着黑猫的后背扑去。

但是这一耽搁毕竟晚了，那黑猫一爪子把黑兔扑倒在地，一张猫口就朝黑兔的脖子咬了下去。

“呀！”雨荷忍不住尖声叫出。

甚至连殷离跟啸霄也忍不住低呼：“小心！”

尽管不知道两只兔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如此拦截黑猫显然对他们有恩，几个年轻人当然不希望这一黑一白的兔子之间出现什么损伤。

殷离忍不住一松手将雨荷放在地上，反手抄起斜跨着的军用弩，就想用弩箭帮那黑兔解围。

可惜他举起弩时已经晚了，那黑猫已经朝着兔脖子一口咬下。反倒是他们这一耽搁一叫唤，却引起那边刚从巷子中钻出来的凶徒们的注意。

有个凶徒大叫一声：“就是他们！别放过了！”

随着他的叫声，三四道惨白的手电光柱眨眼就把四个年轻人笼在了光圈里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