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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以隅》第二章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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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发啥愣,站在路边啊,在路中央呆着想死啊?”

急促地喇叭声唤醒了我,我抬头一看,自己正站在马路中央,四周是乱七八糟停放的车,一个秃着脑门的司机探出窗吼道。

还是秃着头,啤酒肚。

我岔开步子,牛仔衣并不保暖,风倏倏吹着让我直打哆嗦,双手环着胳膊,快速回到人行道上。

我看着纸上手绘的地图,心里有些震惊,从小生活的城市,在我离开几年之后,竟是从头到尾都变了,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原先一片又矮又老的居民楼现在变成了高楼大厦,电子屏幕替换掉了手绘彩纸。

人在变,世界也在变,地球不会为一个人而停止转动,世界也不会为一个任性固执的人来买单。

差不多走了有半个小时,我来到位于凉城大学的背后,一片老旧的居民楼。

年久未修的的楼梯只要一踏上就会抖落些许尘埃,各种被踩死的脏虫脑浆喷洒一地,很难想象,在一所富有艺术气息,整洁的大学后面竟有这副形象。

在回来火车上我的身份证被扒手偷走了,补办处还没有开门,老房子属于拆迁区域不得居住,我也就只好在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黑店里住一晚。

“咳咳……”灰尘被吸进肺里,呛得我面色通红,在我咳嗽期间,还有不少灰迹从天花板上簌簌掉落。

一张仅够一人躺的小床,在冬隅坐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甚至有些怀疑只要一躺上去身子放松下来,这张床会不会立马垮掉。

好在睡意来袭,这个问题也没有困扰我太久,翻了个身,呼吸声便平稳下来。

恍惚间,隔壁电视打开的杂闹声把我从睡梦中喊醒,我已经没了以往要和隔壁争论地幼稚想法,而那电视的超高分贝,也将动画片的对话传入我耳中。

那是灰太狼与喜羊羊里灰太狼最经典的一句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我可以听到隔壁孩子的笑声,可以听到妇人的训诉声,和电视关上的咔哒声。

我还会回来的。

我还会回来的,这多么像一句承诺,多么像一句誓言。

承诺不是诺言,只是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的东西,让人暂时放下心来的话语。

风吹得那房间仅有的纱窗哗哗响,豆粒大的雨滴落在房檐上,又滑到窗上,流下属于它的轨迹。

半夜,在暗淡的月光下,我缓缓从床上坐起,怔了半响,慢慢抬起头来,将手盖在了脸颊上,不出意外,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水光。裸露在外的皮肤冷冷的,风似一把利剑,穿过狭小的窗口,狠狠地刮在我身上。

午夜梦回,我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我梦见了小常和宋远,梦见了他。

那个我在十几年后几乎不常梦到的人,那个我在十几年前珍贵的人。

有人说,青春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青春就是要过的轰轰烈烈,但我的青春,不算热闹,却也不平淡。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小常和宋远,还有他,那遥不可及的以前,正在向我招手。

青春的旅途,没有红绿灯,我们只能够继续前行,错过对的人。

…………

十年前

我在路边差不多站了十几分钟,才等到一辆破旧的出租车。一股暖气从打开的车门泄露出来,我说出的话哈成热气飘散在天空。

“师傅,到东陵墓园。”

“大妹子啊,这人都走了,还是不要太悲伤,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人啊,要往前看。”这师傅带着一点东北口音,我通过后视镜看清了他的模样,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还在上面涂抹了发胶。

“嗯。”我应了声。

“新年到了,就该和家人多团聚,我倒是想和我家老婆一起啊,可是这没办法,大冬天还要跑来跑去,这趟跑完就要回家啰。”说到这里,大叔脸上就多了一丝喜悦,“说实话啊,之前也总是和我家婆娘吵架,可还是家人啊,吵吵感情才深厚。”

“大叔啊,在东陵杂货店停一下。”我指着前面路口处一个小小的杂货店,“我去买一个东西。”

“好嘞。”破破的出租车停在了杂货店的门口。

那老板和我也算是熟人,不出一会儿就把东西给挑好了,我捧着一束腊梅和一些妈妈喜欢吃的酱菜来到了车上。

车上喷洒的清新干燥剂的味道瞬间被卤鸭子的香味给掩盖住。

妈妈以前最喜欢腊梅,每年寒冬都会带我去一个名叫腊梅园的地方,如名字一般,里面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腊梅。

或许是看我心情不大好,大叔就想开导她一番,“妹子啊,其实呢,我爸妈也是在很早就走了,那时候我真的感觉天都塌了,但现在也还是该干嘛干嘛,珍惜现在才是重要的。”或许是觉得这话不大好,又补充了几句,“我这嘴比较碎,说话也不大好听,妹子别介意啊。”

“嗯。”我依旧是那简单的嗯字。

在我说完这句话,整个车里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叔想活跃活跃一下气氛,把话题转到了学习上面。

“妹子成绩好不好呢?我家那一个啊,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成绩也不算特别好,我也没啥文化,只能干着急啊……”

我摇了摇头,“不大好。”

那大叔安慰起我来,“成绩只要努力就好了,考差了没啥关系,大不了就是挨顿骂挨顿揍嘛。我家那个就常常遭老婆揍,之后啥事也没有,照样考不及格。”说出这句话时司机大叔带着有些怀念的表情。

再嗑唠了几句,就到东陵墓园了,或许是投缘,大叔没有收我的钱,而是丢了一句好好学习,开着车就扬尘而去。

我当时只觉得这个大叔异常得唠叨,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那么热络呢?难道他不怕别人鄙视的眼光,不怕他们的冷哼?

后来才知道,人是孤独的,需要一点陌生人的关怀,哪怕只是一点点。

下了车,便来到了生死两隔的地方。

那一道镶上了古老花纹的铁门,栓住了两个世界的人,捆住了无数的亡灵。那种被黑暗笼罩的气息,被隔绝在那片土地。

我摇了摇铁门,有些破旧生锈的大门发出嘎吱嘎吱尖利刺耳的声音,守墓人穿着暖和的大衣,慢慢推开了大门。

这作恶的天气,使我摔了一跤,即使是再喜欢冬天的人也不禁嘟囔了一句。

前面一排木架被风雪蚀剥成了灰色,摇摇欲坠,我扶起了那一块要倒掉的木架,小心用力地把它插了回去。

“阿姨啊,一定要好好保佑我妈……”

一定要多多关照她一下,她眼睛不大好使,而且人心很善,您一定不要让她给那些孤山野鬼给骗了。

只有在妈妈面前,我才会好一点,才感觉是有人陪伴我的。

我慢慢走过前面一排排十字架,在东边左数第二个墓碑前停住了。

那底下埋藏的是我妈妈。

尽管她已经离去了九年,时间却没有改变她的模样,那年轻时的相片还好生生地贴在墓碑上。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但却如记忆里那般安然恬静。

至于我爸爸,早在我懂得记事时,就没有出现过老爸影子,据说是在我出生后几个月因为年轻时吸烟喝酒太多肺癌丧命。

酒和烟,都是害人的东西。

我在这天总是喜欢从清早待到黑夜,坐到霞光满天时才愿离去。

不为什么,这是我们家的习俗。

三天守夜,不脱孝服,脸上打白粉,手上带佛珠祈祷……

墓碑上已经落满了冰雪,我用力地擦,想把这墓碑上的雪擦干。

尽管我知道,雪无止境地下着,永远也擦不干净。

墓碑上挂着的花环此刻已经枯萎了,我把那捧新鲜的雏菊放在上面,把那一堆残埂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里面已经装上了上百朵枯萎的花朵和装饰花朵的彩纸。

“谢谢。”我对着朝她走来的守墓人道了声谢,还是那一个人,脸上布满皱纹,手指甲缝里有着泥垢,乌黑乌黑的,时间久了就洗不掉了。

那守墓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我经过时叹了一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

我一深一浅地走出了墓园,“哐当”,那扇铁门又静静地合上了。

自从母亲病逝之后,我就一直寄住在舅舅家,我舅舅是一个小工厂的厂长,生活也比较宽裕,而我舅妈是农村人,独自来大城市打拼。当初和舅舅一起在一个小工厂相识,舅妈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小时候就经常跟在她身后跑,嘴巴甜甜地叫姐姐。

刚打开门,屋外的寒流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我连忙关上门,把钥匙放在架子上的篓筐里,在玄关处把靴子脱下,换好拖鞋,低声道:“我回来了。”

一个看上去比较丰腴的女子身上裹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囡囡回来了啊,舅妈给你熬了姜汤,外面冷,多喝点。”

我低头,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接过杨玉端来的姜汤,“谢谢。”

“一家人,说这些多见外啊,娜娜还不是要你帮她补习呢。这死丫头不是看电视就是和同学跑出去玩,要是她有你一半乖,我就放心了。”

冬衣正在翻看好久之前的一部旧电影,也是我许久之前疯狂追剧的一部电影——由经典小说改变成电影的哈利波特。

“你想成为哪一类人,不是取决于你的能力,而是取决于你的选择。”

这一句话一直回荡在我脑海里,在疯狂追剧的那几个夜晚。

在之前看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拥有魔杖可以随意飞翔的巫术师,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接我告诉我其实你会魔法,事实却告诉我,我只是一个麻瓜。

幻想老是被现实给打破,久而久之,我就不再幻想了。反正幻想了也没用。

在哈利波特中,我最喜欢的角色是斯内普,一个内奸。

第一次看觉得他是一个后期被作者洗白的苦情角色,第二次看觉得是一个稍微有那么一点正能量的角色,第三次看则觉得他有那么一点讨人爱……

到了十几遍,我才能够真真正正地确定,我喜欢上了这么一个角色。

这么一个不怎么讨人爱的悲情苦角色。

我啜饮了一口姜汤,辛辣味在舌尖蔓延,刺激着喉咙。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起,在外面被冻僵的手指也渐渐暖和起来。

“我先去做作业了。”

杨玉在厨房应道,“好嘞。”

我的房间在最里面,她走之前忘了关窗户,寒风又吹了进来,刚刚暖和的胃又有些冷了。雪花飘到了我的日记本上,有着融化的趋势,她一摸,手上全是雪水。

翻开的第一页,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一张比较久远的全家福,上面的我缺着一个牙门,笑的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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