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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曼波公国的往事》第二章 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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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凝重的杰洛退后一步,顺便把门虚掩起来,一个整日门庭若市的铁匠铺大白天关着门只会欲盖弥彰。他轻声说:“护卫军走了。”

“吱吖——”之前放着螺纹鸟喙型匕首的货架最下层的木门被从里推开,一位少女惴惴不安地喘着气,探出头来。

即使这不是第一次见面,杰洛看她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惊艳的神色,任何人只要看到她,没有不被这惊世的美貌震慑住的。

她琥珀色的眸子让公爵的宝冠都黯然失色,仿佛是乐神宴会上碰杯时不小心洒落人间的两滴苹果酒,清澈而洋溢着和睦,天真可怜的眼神让你觉得下一秒就要有温润的泪珠滚滚而下。

那柔亮的长发微微带卷,虽然被紧紧地盘在脑后,但仍然如此地轻软。熔炉的火光映照在她的发髻和脸上,把原本就是琥珀色的秀发映得通红,而皮肤依旧白皙照人,好似是她而不是熔炉吞吐的火舌照亮着这昏暗的房间。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杰洛的样子,比侍奉乐神的奏琴天使还要摄人心魄。

少女从柜子里出来,不知所措地站在杰洛面前。

门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怔住的杰洛这才反应过来,这时,指尖推动木门的声音撞进杰洛的耳朵。

现在要女孩回到柜子里去已经不可能了,杰洛箭步冲向她,将她反过身来搂入怀中,同时扯下她发间的丝带,霎时,一条金葡萄酒瀑布倾泻而下,杰洛可以在她发间嗅到清晨的花香。

一名护卫军急步闯进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到:“大人,米克尤爵士让我来买一壶油给匕首做保养用。”

少女惶恐地倚在杰洛胸前,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不是什么大人。”杰洛头也不回地说。“就在你左手边的木箱里,拿一壶吧。”

“那是谁?”护卫军士兵一边伸手去箱子里取油壶,一边偏着头尽力去看杰洛胸前女孩的模样。

“小红楼来要花账的姑娘。”杰洛跟着把头歪过去,阻挡士兵的视线。“不是说下次去的时候把钱一块给你吗?”

女孩的泪水夺眶而出,却害怕地不敢哭出声。

士兵看女孩不做声,更起了疑心,往前迈了一步。

“我是因为想你,所以才来找你。”女孩的声音轻柔得像溪流拂过水草,听不出一丝啜泣。

“咯咯咯”士兵发出促狭的笑声,“我就不在这儿碍着你们翻旧账啦,还得回去跟爵士交差呐。”说完,往木箱里扔了一枚银石楠,一路小跑回去。

杰洛没有放开她去关门,而是就这么站着,好像撒开手就会跌入黑暗。

“你…又救了我一次……”

女孩转过头,看着杰洛,泪水才刚划过脸颊,滴在他的小臂上,他瞬间感觉自己的整条胳膊都烧伤了。

少女的呢喃把杰洛拽醒,回想刚才的事,他眉头一皱,额头开始冒出冷汗,米克尤这样的人,不管宝剑还是匕首,向来都由专人打理,他怎么会亲自命人来买剑油?还有那个士兵,跑得那么快,门也不敲就进来,难道是……米克尤看出了什么端倪?可他为什么没带着手下再一起回来?或许他也不确定?那个士兵会不会跟他说这个女孩是小红楼来的?他去小红楼查问怎么办?

杰洛越想越害怕,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他转身把门掩上,回头对少女说,“对不起,这里还是很危险,你快跟我藏到地窖里去。”

他牵过少女的手,火急火燎地跑到后院,来到厨房,搬开柴草,领她进去,米克尤随时可能会回来。

“这间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少女吃力地跟着杰洛,差点摔了一个踉跄。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杰洛一时想不出该怎么瞒她,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狭小的地窖里全是铸剑的材料,软硬皮革,还有各式甜苦烈酒和一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椅子。

“勒布小姐,你确定看清送你出来的男人的脸了么?”杰洛问。

“爵士,他高大魁梧,肩膀宽得要把衣服撑开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虽然戴着兜帽,但我还是可以看到他光光的前额上有几绺稀疏的银发,阴沉的脸上是深陷的眼窝和大大的圆鼻头。”少女想了想,回答杰洛。“对了,他上嘴唇上有道深深的疤痕,花白胡子又浓又蓬松,看不到的部分被包在领子里。”

“我不是什么爵士,还有,恕我失礼,勒布小姐,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我出去办点事,如果安全了,天黑以后我就带你出去。”杰洛让少女坐在椅子上,转身正要离去。

“谢谢你。”少女叫住杰洛“你可以叫我莎琳。”

杰洛顿了顿,说“我的荣幸,勒布小姐。”

他大跨步走上楼梯,转身关上地窖的门,并打开地窖的门上的小窗,想了想,隔着窗子对里面说,“如果我明早之前没有回来,偷偷带上这里你能找到的所有的钱,去南部边地找你哥哥。”

“愿乐神保佑你。”少女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安。

“如果渴了就喝点酒,这都是沙堡商人送的烈酒,小心别喝醉了,那你可记不清时间啦。”杰洛打趣道,试图安抚女孩紧张的情绪。

少女冲杰洛笑了笑,可那笑容看起来却远比身边摆着的烈酒苦涩。

杰洛咧了咧嘴,抱过柴草把地窖的门遮住。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铸剑室,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希望是我多虑了。”杰洛心想。

铁砧上的镣铐由滚烫灼人的猩红色变为暗灰,一如杰洛深邃的瞳孔,他坐在砧板旁,凝视着渐冷的刑具,或许是玩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黎明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事。

按照计划,杰洛这样负责接触三教九流的“耳朵”是没必要参与进来的。

莎琳·勒布现在本应该已经由奥德爵士护送在去往沙堡的路上,所以杰洛从开始对这件事都是一头雾水。

但是,一个自称公爵亲妹妹的人突然闯入他的铸剑室,请求庇护,杰洛又自幼颇受公爵长兄沃林·勒布的恩典,怎么可能不帮忙。

当初他的父亲在沃林遇刺时替沃林挡了一剑,可剑锋却被鄙恶的敌人在火蜥唾液中浸过,伤口很快溃烂,仅几天后,全身的皮肤就都如烧伤一般发黑起泡,连医术最好的修士都无能为力,最终只留下软弱的妻子和刚学会叫爸爸的杰洛。

那次的行刺是一个警告,告诉沃林,新爵即将加冕,他最好自觉点,赶紧到干旱严酷的南方去。

很快,沃林换下绣着金边蓝底白石楠的丝绸外套,穿上坚牢轻盈的皮甲,用两枚银石楠别针在双肩扣上琥珀底色的纱制斗篷,中间纹有一面蓝色盾徽,盾徽中央织的是公爵的宝冠。

琥珀底色象征座落在南部边地的炉火沙漠北部边缘的沙堡,蓝色盾徽象征沙漠正南方死寂的沸腾海,公爵宝冠又寓示着历任沙堡侯爵和鲁曼波堡千丝万缕的联系。

沃林带走了杰洛的母亲,把她安置在沙堡的圣堂里日夜为杰洛和死去的丈夫祈福,却把懵懂的杰洛交给鲁曼波的首席铸剑师汉斯,并为他改取了杰洛这个名字,老汉斯膝下无子,视杰洛如己出,到死都保守着他身世的秘密。

父亲死后留下的细软不多,不管沃林是为了把杰洛做棋子还是报答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沃林,就算杰洛不被城堡里的恶狼们扔到鲁曼波河里去,他和母亲也会饿死在大街上了。

杰洛回想少女在地窖里说的话,这些特征应该是在描述沃林的私人卫队长“兔嘴”奥德爵士,一周前他才把杰洛店里的所有人手都抽走,却没说要干什么。

他本是炉火沙漠里的剪径强盗,在沃林去沙堡走马上任的路上打劫他,胆子可真大。结果全副武装的三百人被剑术高超的沃林和他死忠的三十名骑士杀得只剩一半,奥德的上唇被沃林划开一个口子,脖子上架着沃林的宝剑“流沙”,左腿也受了伤,单膝跪在滚烫的沙地上,只求让他死得痛快。

谁想到沃林立即任命他为自己的私人卫队长,并表示今后他可以在沙堡的议事厅得到一个席位,他的弟兄们从此再也不必在沙漠里讨饭吃,闻听此言,奥德剩余的手下纷纷跪下向沃林效忠。

沃林用左手从沙地上握起一把沙子,“在走到沙堡议事厅宣誓之前我还不是沙堡侯爵,没有土地可以给你,就把它当做封予你的领土吧,请站起来,奥德爵士。”奥德自幼颠沛流离,靠着杀人越货才在炉火沙漠有点名气,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骑士,现在沃林非但没有杀了自己,居然还以此相待。

他激动地双手捧起那把沙,誓为沃林赴汤蹈火,还大声地宣布要用沙漏做自己的家徽。据说他就这么一直捧到沙堡,一粒沙也没落下。

杰洛站起身来,默默沉思,奥德一般会在鲁曼波城外鱼尾镇的珍妮酒馆和人接头,现在他和莎琳失散了,会不会去那里联系他的弟兄?虽然自己这会儿也许已经受到了米克尤的怀疑,到珍妮酒馆可能会把视线引来,但一定要把见到莎琳的消息带过去。

这么想着,杰洛走出去,将门反锁,确认没人在监视,从门栏解下自己的银色骏马,跨上马鞍,向城堡南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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