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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曼波公国的往事》第三章 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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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协理大臣和公爵一样水火不容。”

这句谚语已不知道在鲁曼波流传了多少年。

对于协理大臣埃里·贝尔纳来说,公爵就像棋盘上的国王,任他摆布,却又不可或缺,难以驾驭,或许扔掉国王让他妹妹来做黑白格子上的王后比较好,但他的对手沃林却妄图出千把这枚棋子偷走。而埃里认为沃林已经得逞了。

虽然现在沃林似乎不这么想。

鲁曼波堡的大事小情都由内阁会议决定,按说公爵至少应该每天来一次,但年轻的勒布七世不想和协理大臣埃里剑拔弩张,故而很少出席。

所以会议的结果基本都由公爵的内臣送到其卧室盖章。

这天原定于中午的会议迟迟没有开始,长桌上摆着几只银制高脚杯和一樽用金线镶嵌出宝冠纹样的纯银酒壶,桌子的右首坐着长河堡伯爵、东部半岛的坚盾、协理大臣、鲁曼波堡守备队司令埃里·贝尔纳。

他发际颇高,两鬓斑白,却有一把又黑又浓的好胡子,打理得干干净净,乌黑发亮。长年的军旅生涯磨糙了他的皮肤,右边额角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但鼻梁高挺,灰褐色的瞳孔隐现着胸中的深谋远虑,好似两滩沼泽般深不可测,永远紧绷的脸上只有稀疏的几条皱纹,虽已年过五十,却远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

埃里总是一身戎装,阳光穿透格窗,打在他精致的镀银盔甲上,闪亮夺目。左肩上是一枚红宝石高脚杯形别针,别针下披拂着一条煤黑色天鹅绒单肩披风,收起的披风上同样用红线绣着一只高脚杯,那是贝尔纳家的家徽,提醒着族人永远不要错过啜饮敌人鲜血的机会。

左首是森特堡伯爵、沃地坚盾、国库司钥瑞斯·哈特。与年老坚毅的埃里相映成趣的是,瑞斯是个冒失固执又挥霍放浪的年轻人,他父亲的遗体还在运往森特堡的路上时,瑞斯连死因都没问就带着骑士与侍从浩浩荡荡地来鲁曼波堡就任国库司钥了,而护送没人管没人问的老哈特的卫队居然还是埃里从守备队抽出去的,好像瑞斯认为那口棺材会自己飞回老家一样。连埃里都说,“这小流氓真是全鲁曼波最孝顺的孩子”。

这位刚二十岁的伯爵有张俊美秀气的圆脸,白皙的皮肤,永远垂着眼皮的绿色眼睛,就像两枚藏在影子里的绿宝石,似乎对什么事都不以为意,还有一头深棕色的齐耳短发,一身紫罗兰丝质袍服,胸口有一柄银线织就的利斧。

哈特家族本是沃地的木材商会会长和猎人领袖,在荆棘与盘根错节的杨树林中开辟了森特堡,这些英雄绝想不到自己的后代会是这么一个败家货色。

在瑞斯左手边还站着一位身着轻纱的棕色短发少女,曼妙的身材在纱幔下若隐若现。

她名叫法拉,一样长着一张圆脸,一样是一双祖母绿似的眼睛,却又大又清澈,天真的眼神中不知为瑞斯藏了多少秘密。

这女孩的身份是陪着瑞斯从小长大的侍女和玩伴,外人只知道她是瑞斯三岁那年老哈特打仗时从河边捡回来的。瑞斯永远和她形影不离,别说是内阁会议,甚至结婚时她都在瑞斯身边。

瑞斯的伯爵夫人希娜·贝尔纳不止一次和父亲埃里大人诉苦,可那一点用没有,埃里有一双儿女,他只希望长子多明·贝尔纳在他百年之后承袭他的爵位,给家族带来更多荣耀。而希娜·贝尔纳,能以伯爵夫人的身份影响瑞斯,让贝尔纳高脚杯里的鲜血泡烂这把哈特利斧的斧柄,这就够了,别的他都不在乎。

虽然希娜颇有姿色,曾经追求她的公子哥们能把鲁曼波堡宽敞的金街站满,但不知瑞斯是有意疏远希娜还是天性如此,除了结婚那天,就再没碰过她,而当时,法拉也在。

瑞斯无礼地摆弄着法拉的纱裙,这清秀的小伙子若是不开口说话,你甚至会以为他俩是姐妹。

“现在是各自打道回府还是就咱们俩?”

协理大臣埃里大人看了瑞斯一眼,拿起桌上的高脚杯喝了一小口,杯里是来自沃地的特贡红葡萄酒。“两个人还开什么会?还有,这女孩非得站在这儿吗?她在内阁还有任职?”

“难道让她回我的塔楼里和希娜吵架吗?再说了,回到家这桌上谈了什么我还是会跟她说嘛。”瑞斯往靠背上一仰,乐呵呵地看着协理大臣埃里大人,左手依旧在摩挲着法拉的纱裙,而这女孩似乎早已习惯。

“那你就不能花两个钱给她买身体面衣裳?那裙子薄得用它擦手都能给扯破,那么大的沃地连这几个铜板都拿不出吗?”瑞斯这玩世不恭的态度让埃里有些愠怒了。看到一身铠甲的协理大臣直勾勾地瞪着自己,瑞斯识趣地放开法拉的纱裙。

“那几位平日不会迟到,内臣们说今天公爵将参会,这就是公爵授意他们要故意晚来,把我们晾在这里。”埃里也轻松地倚着靠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公爵希望他们能和他一起进来,但他们绝不敢这么做。”

“公爵?那可是稀客啊。喔呦,我的大人,鲁曼波谁不知道‘您的谆谆教诲是公爵成长的基石’,而小孩子总是爱叛逆的,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瑞斯一副全然不懂的样子,可他在想什么协理大臣心知肚明。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女儿还是长河堡的小姐,不是森特堡的伯爵夫人?”埃里耐心地说。

瑞斯咯咯直笑,“看您说的,我和令爱可是恩爱得很啊。”

“那最好,她什么时候能做母亲?”埃里冷不丁的一问止住了瑞斯的插科打诨,虽然这确是他的要求,但他本就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瑞斯沉默半晌:“这要看乐神的恩典啦。”

埃里说:“你猜乐神会和我女儿同房吗?”

瑞斯耸了耸肩:“万事急不得。”

森特堡伯爵话音未落,一位高壮男子推门而入,说道:“我在门外站了好久啦,是不是打扰到两位共叙翁婿之情啦?”

此人披挂齐全,胸甲外蒙着一件天鹅绒罩袍,绣有公爵家的金边蓝底白石楠花纹章。他精神得就像鲁曼波堡先贤祠中守卫着一代代长眠于此的鲁曼波大公的精钢盔甲。来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头被尖盔压扁的灰发,一张饱经风霜的长脸满是胡渣,可以看出他在被鲁曼波堡的浮华浸润前也是位无畏的骑士。

“米克尤爵士是到沙堡去追缉罪犯了吗?搞到现在?”瑞斯伯爵像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般问着米克尤队长来转移话题。

“没那么远,就到小马街。”米克尤答到。

“我还以为是到小红楼呢。”瑞斯调笑道。

“瑞斯大人您不去护卫军真是屈才,晚上我正要去查案呢,要不要给您安排个兼职?”米克尤一脸惊讶。

瑞斯乐得前仰后合:“去小红楼查案?公主在小红楼?哈哈哈哈!您真是太有创意啦我的大人!”

连坐在一边的埃里都是一脸哭笑不得,“这种玩笑开不得,队长大人。”

瑞斯喘匀了气,伸出一只手抚摸法拉的小臂,正色道:“队长大人,如果能在今晚的调查活动中助您一臂之力,将是我莫大的荣幸。”说完又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的法拉嫌恶地把手抽开,瑞斯仍笑个不停。

“我不把这事查清楚咱们都别想睡安稳觉,小姐失踪可是公国之耻,万一她被人挟持或拐走了呢?”米克尤意味深长地看向协理大臣,埃里不与米克尤交汇目光,转而厉声对瑞斯说:“哈特大人!够了!”

瑞斯这才在椅子上坐稳了,抓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米克尤队长,正好米克尤一路从小马街走到鲁曼波堡的长桌厅有些口渴了,忙走过来接过高脚杯。

“敬小红楼。”瑞斯向米克尤举杯道。

“我的大人。”米克尤草草地举杯回敬,毫不理会瑞斯言语中的戏谑,满饮杯中的葡萄酒。

“听说你刚斩首了一个护卫军?”埃里扬起眉毛问。

“听不懂命令的蠢货不配活着,让他去打探消息,结果只给我带回一壶剑油。”米克尤严厉地说。

瑞斯尴尬而不悦地把高脚杯放回桌上

“剑油?”埃里颇感兴趣。

“护卫军不仔细打理武器怎么保护鲁曼波?”米克尤把高脚杯放回长桌。

“小马街上杰洛家的?”埃里沉静地看着米克尤说道。

“您也知道他?”米克尤有些无措地问。

“我认识他老爹汉斯。”埃里向前俯身,两手相扣,放在桌上。

“我们正在逐个排查小马街的商铺,他家是其中之一。”米克尤把手按在剑柄上。

“查出线索了吗?”埃里大人双目如炬。

“还没有,我的大人。”米克尤说道。

这时工程大臣加迪勒·莱万伯爵和产业大臣安德鲁·欧文爵士,结伴而入,前者来自公国西部边地悲鸣山脉的塔城。而后者本是贝尔纳家族的封臣,勒布七世上台后埃里以公爵的名义封予了他东部半岛东南方的胡椒群岛。

两位一言不发,向在座的伯爵一一行礼,对伫立一旁的第一护卫军队长点头致意后,看了法拉一眼,各自在两个末座坐下。

短暂的寂静后又是瑞斯伯爵打破了沉默。

“你们俩昨晚是在一张床上睡的?要迟到一块儿迟到?”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又先后向瑞斯致歉“请原谅,我的大人。”

“公爵跟你们说什么了?”埃里接过话问。

安德鲁刚想发话,加迪勒抢先说:“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来自鲁曼波堡的旨意,我的大人。”

“你呢,安德鲁?”安德鲁对埃里话中未对他冠以爵士之名甚是不满,但没做任何表现。他已经不是长河堡那个任他指使的封臣了,胡椒群岛每年的作物产量虽低,但香料贸易所得来的财富不比东部半岛少。

“我只是来的路上碰巧遇到加迪勒伯爵,没有收到什么宫里的消息,我的大人。”安德鲁的语气十分恭敬。

埃里和瑞斯又给自己杯中加了些酒,瑞斯给法拉喝了一口。米克尤也接过酒壶斟了一整杯,再次满饮之后随意地把杯子放在桌边,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加迪勒和安德鲁则滴酒未碰。

几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等待着,气氛十分冷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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