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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滩上的龙》第三章:亲 事 之 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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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回到府上已经日暮夕垂,弦月半升的时辰了。此时小蝶和六夫人正在雨潇的闺房静候她呢!等怜心哼着小调欢快的推开门:

“小姐!夫人正在等你哟!”

雨潇抱琴进门

“娘!蝶姨!你们找我有事吗?”

六夫人说:“你过来!娘问你个事。”

“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秦雨潇正放下琴拿起水杯要倒水喝:“小姐我来吧!”一旁的怜心摆放好琴以后抢过雨潇手上的杯子。

“你的终身大事真是麻烦!最近府上有人来提亲好几次了还连带着你蝶姨也一起搅和进去了!”

秦雨潇用袖口拭了拭嘴畔:“为什么啊?关蝶姨什么事呢?”

“是不是十几年前你给过别人一只手镯?”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可从来没赠过什么信物给任何人。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随便送人的。”秦雨潇不屑的说道:“哎呀懒得理!肯定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骗子来府上毁本姑娘清誉!一律乱棒打出去再放狗咬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追得他停不下来个个噗通噗嗵跳进河里逃命??”

秦雨潇边说边摇头晃脑还连带着手舞足蹈:“怜心是不是很大快人心呀?哈哈哈哈哈哈??”怜心也哈哈大笑:“对哦!对呀!小姐高明!高明!此乃妙计!妙计啊!哈哈哈哈哈哈……”主仆二人大笑作一团。

“放肆!”怜心立时住嘴了。

六夫人又说道:“你再好好想想!这次提亲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非同小可。对方是施员外家的公子,而且还有那个公子家的私塾先生也来提亲了,不过他提的是你蝶姨。那带来手镯和下聘礼的人说你早已同施家公子有今生注定的缘份了,还有那个私塾先生也拿出一块布说是你蝶姨的。你爹都气的一病不起了!主要是那手镯,的确属于秦府之物!这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孩子。”

“啊呀!我好像是想起来了娘。好像我小时候爬墙跑到妙缘寺去玩,我蝶姨去找我的时候遇到过两个臭流氓!但是他们硬逼着我们赔治伤费,我们被逼无奈所以才把那个手镯给他们的。那时候我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唉!真是好笑,没想到居然拿手镯找上门又来找我麻烦了!就是臭流氓想讹钱啦!”秦雨潇拍着脑袋说。此时一旁的小蝶也开口了:“是啊!夫人,没错的!我早就说施府是设计陷害,欺辱我们。”

“这该怎样堵悠悠众口?更何况府上这些心怀叵测的人那么多我们要如何才能洗刷清楚?就你蝶姨那块布还好解释,但是那只手镯可是秦府内务入册之物啊!上面都雕琢了秦府的文印。再加上现在大夫人在你爹面前见缝插针兴风作浪,你爹又病倒了,呃!想都不敢想,尽是乱成了一团麻了啊!我心烦哟!老天爷哟!怕是这回理都理不清楚啊!”六夫人扶着头数落着叹息着??

“好啦好啦!我这就去看爹跟他解释清楚。你也别在这儿吓的魂不守舍!我怕你了,哭天抢地就能解决事情吗?你一辈子都这样怨天怨地怨命的,我怕你了好吧!”

“嘿!你个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秦雨潇早迈出门槛无影无踪了。

再说大夫人和铃铛这边正在后花园幸灾乐祸的商量这回秦雨潇的亲事。

“哼哼!这回可是天助我也啊!那个矫情兮兮的死贱人和她那个让我看了就心烦的狐狸精贱丫头!这回可闯下大祸了!没想到那么小的时候就赠人信物去私定终生了!真是骚贱都不虚传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看老爷这回颜面可全被那母女拿去扫地了。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夫人,您真好有福!只要让您不顺心的贱人都一个个没有好下场。”铃铛附和着。

“哎呀!可不是嘛!真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大夫人欢快的说。

“可是夫人您想过没有?老爷都年介六旬了,这样生病折腾想不开万一哪天忽然??”铃铛斗胆试探着说。

“谁说我没想过?”大夫人恨恨地说:“想来这么多年夫妻一场,从嫁进秦家那一天开始我就一心一意想的是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贤妻。可是还没嫁进来两年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在我临盆生产时老爷却连夜鬼混于贱婢之处,不仅没来看过我也没看过孩子,从那时候起是死是活都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后来没过几年又相继纳了好几房,其中还有的贱人得宠之时眉飞色舞张牙舞爪的要取代我这在秦家多年的位置!也不知道那些无耻的贱人凭什么?就凭老爷一时拿她玩乐玩乐?哼哼!也太不自量力了!我在老爷还是个最落魄的武夫之时就跟着他一起吃尽了苦头受尽人情冷暖,却不曾想一朝得势之后全然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到底是谁。男人啊!要是狼心狗肺起来真是连泰山都拦不住他!反正现在那些锥心之痛的陈年旧事我也已经都忍过来了,虽然多年活在生无可恋的秦府,也好在苦熬那么多年我儿已成人,秦府的一切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其他闲杂人等也没继续混迹于秦府狐假虎威惺惺作态的必要了!府里上上下下势必要彻彻底底修枝剪叶!不想滚的就去见阎王吧!”大夫人怨怒的说。

“是啊!夫人一切都过去了!将来秦府家大势大毕竟都是少公子爷来当家作主,您虽然可以放心的安享天年之乐但少公子毕竟年青,凡事还是需要你来替他拿捏分寸,慰劳解忧呐!不是吗?”铃铛为大夫人理了理领口。

“哎!铃铛啊!还是你最宽慰我,知我者莫如你!这些年幸亏有你这丫头在我身边知冷知热的照料着!”

“哪里的话?夫人待我如女儿将我照应那么多年,我是无以为报啊!”

“你说将来你要是嫁了人我可该有多孤独啊!”大夫人笑着叹息着。

“夫人说什么呢!铃铛伺候夫人至死不渝,谈何婚嫁?您今生的恩德铃铛都报不完。”

“唉!难得你有这样一片心意!”停了停大夫人又想到了什么

“嗳!你别说最近就秦雨潇那贱丫头提亲一事还牵扯上那贱人身边的贱婢了。说是一块布,那一块什么破布还被作为什么信物来府上提亲。”

“呵呵!夫人只是一个贱婢罢了!何必劳您挂怀,她嫁不嫁出去的对夫人的目标又没有任何威胁。等老爷一去,少公子当家作主了一切就都不是事儿了!你就不要自寻烦恼了吧!多多养精蓄锐才是!”

“我只是想也不能太让那几个贱人称心如意了!”??

“那夫人是想???”

“你懂的!”

“??”

话说秦雨潇此时正在秦老爷病榻前跪着,秦老爷半躺着,刚伺候完老爷喝过药的丫头正要起身的时候,只见三夫人和五夫人刚好小喘吁吁的迈进房门。

“老爷!老爷!您今天好些了吗?”

秦老爷吃力咳嗽了几声清清沉重沙哑的嗓子,瞄了她们一眼,悻悻的说:“这个家这么多事,我看我要是不好,看你们一个个还能怎么办!”

“哎呀!可不是吗?您看您儿孙他自有儿孙福,您替他们操心太多也始终不能代替他们去过他们的人生。您何必庸人自扰呢?”三夫人走过去坐在床檐边给老爷挪了挪被头。

“是啊是啊!老爷您看您都是应该安享晚年的岁数了,这儿女婚姻之事本来就是他们自己个儿的事,咱们秦府家大势力本来就容易“树大招风!”外面人各种流言蜚语也就是瞅着咱妒嫉而已。说您要是为了这些风波去忧心伤神的话,您这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五夫人接过话茬儿安慰道。

秦老爷仄了仄身子,缓缓悠悠的说:“你们两个今生不会对我有怨吧?”

三夫人和五夫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老爷何出此言啊?”

秦老爷沉缓的说:“当年我看你们都是出生穷苦啊!记得我那年路过菜市口遇见玉莲的那一天,还是个天空飘雪的腊月季节,你哭跪于菜市口卖身葬父,差点儿就被赵桂雄的那群家丁绑起来要卖到妓院去了。那时候你拼死一头撞上我路过的轿撵,撞的头破血流,气息奄奄求我搭救!咳??咳??咳??”说着说着秦老爷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快别说了!你病了就应该多休息少说话。”五夫人急忙劝道。三夫人也给他掖了掖金蚕丝绸面被头,轻拍了几下:“是呀!老爷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伤心旧事不提也罢了!反正现在玉莲我仰仗老爷这些年的不嫌弃也照顾的衣食无忧,玉莲就知足了……”三夫人哽咽的声音颤抖着唇齿,说着感伤的拭了拭鼻冀。秦老爷叹息着……

“倒是碧芸你和老六最年轻,虽然你没有为秦家诞下过一儿半女,但是这些年你还是贤淑有德安分守己。”说着转头面对三夫人:“玉莲!我们的儿子如果还活着,如今也该有秦海那么大了吧!他们两兄弟只相差一岁。唉!可惜啊!”秦老爷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老爷不要想这些了,虽然我失去了允儿,但我还是有秦海啊!这都是命!”

“不知我哪里对不住彩香了,失踪那么多年音讯全无。找遍了整个城的角落一直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的消息啊!作孽啊……咳??咳??咳??”又猛咳起来。

“哎呀!别说了,休息下吧老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五夫人再次劝着。

三夫人也起身说道:“咱们人围的太多了,让老爷勾起了太多伤心回忆,要不咱们都散去吧!让老爷安心休养。”

秦雨潇还跪在床前,三夫人扫视她一眼:“雨潇啊!起来吧!别跪着了!”

“三娘,你们去吧!这里有我就行!放心吧!”

“让你爹休息不要和他说太多话了!知道吗?”

“嗯!”

三夫人和五夫人相继离开之后,秦老爷翻了个身吩咐床榻边的丫头们都出去门口守着。这下房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人了。秦老爷对她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秦雨潇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膝盖,踉踉跄跄的挪步到秦老爷床榻边坐着。

“孩子你都长大成人了,有些密秘我必须要在今天告诉你。你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你必须要担当起这个命运之角的责任!”秦老爷语重心长的嘱咐着……

“嗯!”??

是夜,秦府忽然传出一阵阵噼哩啪啦的爆竹声,把不知是闲逛还是有预谋逗留在后院泡桐树上的乌鸦都瞬间惊得失足跌落进了荷花池,漫天弥烟的秦府里哭声一片,所有夫人公子和小姐们此刻全在秦老爷病榻前围的水泄不通。

府上的家丁奴婢都在兜兜转转来来去去忙碌的不可开交。

这时候大夫人向一群家奴统一宣布安排着老爷的一切善后事宜。

“大家悉听!从今往后,秦府的大东家,秦老爷斯人已逝,虽然当今圣上的半壁江山皆有我们老爷戎马一生奋战沙场的足迹,但是对于我们秦府的所有人,在这个大家族里生存的每一个人,不管是主子们还是家丁奴婢你们都共沾了老爷一生浴血光辉的照应!然而,今天老爷虽然病殁了,大家依然不能忘记福泽恩厚于我们的他,老爷驾鹤西归,音容宛在!一切后事从现在起大家必须要一丝不苟置办妥贴!以无愧于老爷在天之灵!”

“是!”众家奴全体应承道。

半个多月的时日如指缝流沙,眨眼之间就到了眼前。秦老爷的白事一切置办结束后,一天小蝶神色匆忙的的囔着进了门,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少小姐!大夫人今天??今天??今天??”

“我知道了小蝶!我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打理好了一切东西,我们走吧!越快越好!”六夫人拉着秦雨潇淡然的神情早已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好好!尚好我没有几样物件需要带,既然你们都准备好了就先走,万一没赶上,我们在妙缘寺方向的那棵大榕树下汇合,我去收拾一下马上来!”小蝶转身就拐弯进了下房。

“我们赶紧走!”母女两人神色匆匆的出了门。她们为了避人耳目尽挑僻静处的廊道走,走着走着拐过后厢房的时候她们来到了四下无人的后花园入口处,秦雨潇忽然想到了什么

“嗳~娘,我想??”

“什么呀?”

秦雨潇望着后院荷花池后墙上那片茂盛的爬山虎,咽了咽口水,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哟!六夫人娘俩儿这么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呀?”大夫人和铃铛还有一群家奴从雕廊边的拱门处的花丛间忽然围了上来。

“六夫人这不打声招呼喝上几杯真枉我们今生姐妺一场啊!别以为老爷不在了就母女无依,仓皇逃蹿,这我要是不把你们娘俩儿的后半生安置妥当,传出去也免得外头那些嚼舌根的烂贱户骂我这秦府大夫人不仁不义啊!”

六夫人怯怯地望着大夫人一步步逼过来,唾沫星子在自己脸上横飞。

“大夫人,姐姐,我这就给你跪下了!”说着六夫人跪了下去“求求姐姐吧!放我走吧!你说秦府现在什么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顺气儿的呢?”她苦苦哀求着。

秦雨潇气愤的扶住六夫人:“娘起来!我们不值得向这种人下跪!”

六夫人啪啦就是一耳光扇过去:“你懂什么!快跪下!”说着硬摁着她下跪,她极不情愿的挣扎了几下,嘟嘟囔囔埋头跪着,但眼神却不时飘向后院里荷花池对面那片绿油油的爬山虎。

“放心妹妹!我呢也不是要难为你们母女俩儿,我只是呢替咱们雨潇千金应承下了一门亲事,这女大啊不中留!你这做娘的就别护犊啦!女人嘛嫁个豪门富户以后终生都不愁,你呀也母凭女贵啦!哈哈哈……”停了停她又说道:“这众姐妹之中呢我看妹妹你最年轻,老爷这一走怕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这样吧!为了无愧老爷在天之灵,我已经替你作主应承下了张拐子那门亲事,虽说张拐子人是丑了点儿可他有一手杀猪谋生的手艺啊!妹妹嫁过去再给他添上个一儿半女这后半生不说锦衣玉食吧起码也是衣食无忧。”

大夫人摸了摸发髻:“怎么样啊?妹妹?姐姐待你不薄吧?”

“我求求大夫人了!放我们娘俩儿走吧!我不要嫁什么张拐子也更不要雨潇嫁什么豪门富户,你放我们走我一辈子感激你!我们出去自力更生!”六夫人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道:“请放我们走吧!夫人!”

大夫人怒吼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就跟你明说吧!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还得同意!你的丫头和你必须得嫁!而且我已经收下人家聘礼了!这样吧!你要不愿意也好!妓院等着你们娘俩儿,我今天就把老鸨子叫过来看看你们娘俩儿值几个钱!哈哈哈……”大夫人狰狞的笑声回荡使后院荷花池的塘水上空激荡起阵阵回声……

秦雨潇实在看不下去了:“娘!不要求她了!她是横竖都不会放过我们的,她就是个老妖婆!”

“放肆!”六夫人怒喝,又继而对大夫人求道:“孩子不懂事!希望你不要计较啊!”

大夫人走上前俯身拧着秦雨潇的下巴,左右瞧瞧:“啧啧啧啧!这贱货真了不得了!像凝脂一样粉嫩的吹弹可破的贱模样儿!倒还挺有骨气。瞧瞧这脸蛋!铃铛给我算算看,看看是卖到妓院赚的多还是把她献给赵桂雄划算呢?”铃铛回话道:“当然是献给赵桂雄划算啊!夫人,你想啊!献给赵桂雄起码他是丞相爷,他一高兴肯定对咱不薄,这是一笔人情账,如果卖到妓院虽然一次性给钱多但往后就没啥后续性好处了!”

“嗯嗯!说的对!这的确值得考虑。”大夫人咬着嘴唇呈思索状。

六夫人终于忍无可忍了!她径直站起来:“既然如此!我们横竖都没有出路,你也休想如愿以偿!大不了就来个鱼死网破!”

大夫人促了促眉头:“反正除非你死!哼哼!”她转身吩咐道:“把这娘俩儿锁到后厢房里去!拿人看紧!别让她们跑了!”

话音未落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家丁,用绳子把秦雨潇和六夫人扭绑起来。

“赵荟兰!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你真恶毒啊!”六夫人被两个家丁架着又跳又骂。

而此时,秦雨潇正静静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待母女俩儿被绑走后,所有家丁都渐渐散去了。大夫人和铃铛又缓缓踱步朝后院入口进去了。

“铃铛,我问你!”

“嗯!夫人请讲,铃铛知无不言。”

“你说,我总觉得秦雨潇那贱丫头不像她娘一样!”

“夫人,这花有百样红,人与人不同!就算她不像她娘也不见得就能逃得出夫人的手掌心。”

“话虽是这样,可我总觉得她的冷静充满了一种强大而无声的力量。”大夫人随手掐了一片池塘边垂下来的竹叶稍子,在指间轻捻着,似乎內心飘渺着一种隐隐的不安。

“夫人不要想太多!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您就是太爱自己吓自己了!我们应该想的是以后那些快乐的日子!还有赶紧给少公子爷娶房少奶奶,要不了一年多您就可以快快乐乐抱上大胖孙子咯!哈哈哈……奴婢想着这些都替夫人感觉到开心呢!哈哈哈……”铃铛银铃般的笑声在荷花池边回荡,但回声却一遍轻似一遍像浪花般荡开显得隐约尖厉,诡异的感觉令人心生寒意。

大夫人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一圈:“铃铛,我看日暮西垂,傍晚竹林晚风凉意又浓,我们还是回房去添衣吧!”

“嗯?是吗?夫人,那我们回去吧!”铃铛嘴角牵扯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在笑或者是在微笑??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她们裹携着傍晚血红色夕阳的余辉,远远看去仿佛浸泡在一片幽深的血池里??

秦雨潇母女被绑起来架进后厢房里,门边暂且由两个丫鬟看守着。六夫人也骂累了,坐在久无人住泛着熏鼻霉味的后厢房里,秦雨潇一言不发,只是在后厢房里转来转去东翻翻西瞧瞧。

“我说秦雨潇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东摸西摸的找什么呢?你到底是天塌下来也不慌的啊!我看都死到临头了!你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秦雨潇仔细推了推后墙上落满灰尘被订死了的窗户。

“娘,我有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

“你不要问这么多,我们静静等待就好了。”

“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要瞎折腾反而让事情更糟。”

“我都不想说了!你一辈子遇事从来都是哭哭啼啼,怨天尤人。”

“嘿~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啊!”

“??”

母女俩儿就这么一坐一站了一天,六夫人坐到落满了灰尘的老红木雕龙刻凤的双榻檀床边絮絮叨叨了一阵子,兴许是一天下来又惊又气又累的缘故,她絮叨着渐渐靠床边睡着了……

而这边的秦雨潇只是自顾自翻箱倒柜,只见她翻开了柜子背后墙上的一幅《美人慕琴图》,她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柜子紧紧贴墙而放还要在柜子后墙上挂一幅如此妩媚的美人图呢?这挂着给谁欣赏呢?”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抓着袖袍擦了擦画上布满的灰尘,再认真欣赏起美人图的画风和画韵。只见美人图上一位黛眉轻促,眉间一点朱砂,唇如点绛,身披霓裳彩纱的女子正在优雅的抬着素手纤纤抚着一台銮金凤头飞天琴。她不禁赞叹道:“哇!这画功这神韵,这哪儿是画啊这简直就是活的啊!”说着又惋叹:“可惜呀!我爹宅子里居然有这等的绝世佳作,也不知道是哪路高人的杰作。可我怎么觉得这画好像哪儿不对呢?唉??”又瞅瞅画的落款有一首诗,字迹行云流水,气势如虹。她轻念着:“佳人倚窗泪厢塘,悲对西风摇弦廊。金声断叩震梁栋,轮扫宫商角徴羽。”

“这诗虽然对仗工整,韵律谐雅,但诗意却是什么呢?难道说只是作画之人附庸风雅的随笔之作吗?”她坐下来端详着画苦思冥想了一阵:“不对呀!我怎么感觉这画的诗意难道是在暗喻什么吗?”

“嗳!娘??”她转头一看,已经睡着的六夫人。她叹息一下脱下自己的莲花白羽斗蓬衫披风给熟睡的她轻轻盖上。她又转身拿着画细细揣摩。

“这美人弹琴的样子实在太出尘太美了!我要是学会她弹琴时的神韵该多好啊!佳人倚窗泪厢塘,悲对西风揺弦廊……”她站到被订死的窗前,“倚窗……”她做出一个倚在窗前的姿势。“泪厢塘……难道我还要流泪?”她想了想,试试吧!想点伤心事看看会不会流泪啊?她酝酿了一阵情绪,眼眶眨的红红胀胀。她还是没有流下泪来,我是不是真无聊?她想着“噗嗤”笑了一声。嘿!我就不信我今天不能流泪!她使劲儿眨巴了好几下眼帘,又开始想她的伤心事,想着爹去世了,自己和娘无依无靠。想着想着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订死的窗户忽然摇晃了起来,订窗的木板钉子越来越松,好像有人在拔钉子似的。

“啊!”她吓的叫了一声,六夫人也猛的抖了一下被她吓醒了。她揉了揉头:“你鬼叫什么啊!”

“娘,没什么!”她后退了一步,顺手把画塞进柜子里了。这时门突然也打开了,是两个守门的丫头。她们进得房间来瞅瞅,一个说:“六夫人,你们没事吧!”秦雨潇忙接过话,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刚才不小心踩到只老鼠。”另一个说:“少小姐,你们现在可别隐瞒什么呀!我们都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们为难呀!主子给的饭碗不好端。希望你体谅吧!”

“没事!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你们放心吧!”秦雨潇安慰道。

两个丫头转身锁上了房门以后,六夫人又开始??叨叨。

“我说你整天都想什么呢!鬼鬼祟祟翻箱倒柜!”

“娘,我在想办法出去呢!”

“那你想到出去的办法啦?”

“虽然暂时还不确定,但我总感觉爹的宅子不可能给我们绝路的。”

“瞧你说的,难道还能有神仙来救我们不成?”

“哎呀!娘啊!凡事冷静思考总有出路的呀!”

“我看你是书读多了成呆子了,随你去吧!唉??”

“那可不是,多少豪门小姐都是弱不经风,扭扭捏捏,遇到事情哭哭啼啼,抽抽噎噎,我秦雨潇可不是那样!”

“??”

到了半夜,夜风骤起,吹动了后厢房纸窗的残破一角。大夫人和她的丫鬟铃铛掌灯同行向着后厢房而来。不一会儿,厢房门就开启了。大夫人看母女俩都拘谨的望向自己,她就向身旁的铃铛使了下眼色。铃铛把臂前挎着的篮子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摆出篮子里的饮食糕点。

“六夫人今天不必太担忧,姐姐我今日定要与你喝上几杯!”说着她得意的笑出了声。

“要说我这做姐姐的这些年在老爷的厚爱下,身边一个个隔年儿隔年儿的添了你们这些助我共侍老爷的好妹妹们,可不真真儿是不知几世才能修得的福呢!呵呵!”说着她走上前伸手就要拉六夫人的手,六夫人本能缩了一下,秦雨潇也紧张的盯着大夫人。

“哟!妹妹这可就见外了!你我姐妹那么多年有什么生份的呢?莫非是看不起姐姐?”大夫人笑着说。

“也不是,姐姐这么多年一直为我们妹妹几个的不懂事前前后后的包涵着,真是劳苦功高!如今老爷已经去了,妹妹们也不再给姐姐添堵了,姐姐就放我们出了这秦府大门以后各安天命吧!姐姐的恩德我们一生牢记!”六夫人怯怯的看着大夫人凌厉的眼神。

“妹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说着硬拉过六夫人的手:“你看,妹妹虽然三十有余,这细皮嫩肉的手还有这风韵犹存的脸,哪儿像个可以出了秦府大门以后去辛苦讨生活的模样啊!再说了,这秦府名声赫赫,那些多嘴多舌的外人要是编排起我,岂不是要我成为千古罪人吗?”

“可是??”

“唉!大夫人我和我娘自知福薄,难以消受你的一片良苦用心,看在你这些年都为我们秦府操心那么多的份上,爹已经仙逝,我和娘也已经没什么期盼了!我思前想后觉得也好!给未来的日子找个依靠总好过出了秦府沦落十字街头,还落人笑柄,也有辱爹的一世英名。唉!也好,我和娘都想通了!最后再劳烦您一次,给我们操置婚嫁事宜。您的大恩大德呀!等我嫁进丞相府定是要努力得宠好好报答啊!”秦雨潇忽然抢过话茬儿,一气呵成的说了一番如此逆天的话,惊的六夫人又气又恼。

“你??你??”

“哎呀!娘,你要出去吃苦我可受不了!我就觉得我堂堂秦府千金怎么也受不了沦落到下贱人家做苦工的日子!管这么多干嘛?好死不如赖活着多好呢?嘻嘻!”

大夫人被秦雨潇这样一番逆转的话惊诧到了。

“嗯!聪明!不错!”她竖起了大拇指:“这孩子才是秦老爷的真传!有种!”

“可是??”

“哎哟!好啦!妹妹也别可是啦!这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我也要回房去了!雨潇啊你可要好好劝劝你娘!铃铛咱们走。”说着提上灯笼正要转身。

“好的!夫人,你放心吧!我娘我一定劝,但是夫人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您能否在雨潇出嫁前圆满一下雨潇的闰阁心愿呢?”

“哦?好!你说说看!”大夫人轻促眉头。

“我这两天待在后厢房里无聊又闷的慌,我想要我蝶姨把我那台琴抱过来,这两天我和娘也好解解闷,待出嫁那天心情更好啊!”秦雨潇捊了捊胸前秀发。

“哦!就这么简单而已!可以,没事,这也是应该的,合情合理!铃铛,待会儿你就去吩咐六夫人的奴婢把琴给雨潇母子抱到后厢房来吧!”大夫人高兴的吩咐。

“是的,夫人!”一旁的铃铛却神情凝重了。

出得后厢房门,铃铛和大夫人远离了后厢房就发问:“夫人,你不觉得秦雨潇有什么花招吗?”大夫人笑说:“管她有什么花招!我就不信她还能飞天遁地不成!只要派人在后厢房严密把守,熬过这两天,等赵桂雄把朝堂之事办完回府,她们母女不就脱手了吗?”

铃铛却说:“话虽如此,但是你就不怕这两天事有变故吗?再说了即使那丫头嫁进赵桂雄府里她也未必一定会对少公子的前程有帮助,她不得宠倒是算了,也算我们秦府对他献上的一份聊表心意的薄礼,万一她得宠了反而联合赵桂雄对付我们呢?”

“这我倒是没想过。”大夫人喃喃道:“不过也不怕这些,赵桂雄那人我知道,听说一辈子都爱欺行霸市,强抢民女。你以为他府上那十几个妾怎么来的?大多都是抢的!还有威逼利诱得来的。到时候,我们给他身边的媒聘家丁嘱咐上几句就行了!”

“也是,铃铛只是不想让夫人挺而走险罢了!凭直觉我总隐隐替夫人感到不安。”

“你可想多了!论手段和胆魄,无论是那贱人还是那贱丫头,我想都还没多深厚!”大夫人顿了顿,道:“这样吧!你这两天多派人去严加防守,听她们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是!??”

待大夫人和铃铛走了之后,六夫人是又骂又打的抱怨秦雨潇并让她跪下。

“你这害人精,我白养你了!你个没骨气的东西!”

“娘,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什么都不配说!尽胡言乱语,自己给自己挖坑!”六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娘,你我和她强弱对比悬殊!你求她那么久,又是跪又是哭,你觉得起了点作用没有呢?我们何必非要螳臂挡车?不如说些她爱听的,让她放松警惕,或许我们才更能争取到于己有利的机会呢?”

“什么机会?你争取到了吗?”

“娘,不要急??”

这时,厢房门又开启了,只见进来的是抱琴的小蝶和她的书童怜心。

“小姐,少小姐。我们来了!”

“啊!小蝶,你来了啊!”说着六夫人和小蝶相拥而泣。

这时,守门的丫头发话了:“大夫人吩咐了,送完琴你们俩儿就速速离开!”

“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说着秦雨潇看了看抱来的琴,拉着书童怜心的手紧紧抓在胸前突然又狠狠搡了搡她,推开她:“怜心!你给我跪下!”怜心“噗通!”跪下了。

“小姐,怜心哪里错了?”

“你身为我的书童尽然没保管好我最心爱的琴,你看,我的琴都长了蛀虫了!你该当何罪!”

“怜心知错了!仼凭小姐处置!”

秦雨潇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好吧!从现在起,你我主仆情分到头!恩断义绝!你自己待在秦府自生自灭吧!”

“小姐!不要,怜心知错了!??”说着她紧捂出血的嘴角嘤嘤哭泣??

“好吧!你走吧!”

守门的丫头搡着她出了门。

转回头,她对守门丫头说:“六夫人跟小蝶有点旧话要叙,你们姑且先去吧!她一会儿就出来了!”

俩儿守门丫头相视了一下:“好吧!那你们快点儿吧!”就转身退下锁了门。门口的怜心依旧还未走,仍然站在门前嘤嘤哭泣:“小姐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守门丫头上前劝道:“你走吧!我们做奴婢的都是任凭主子喜好而生存的。都没办法,你还是赶紧另寻主子侍候去吧!在府里做下人都得给自个儿找个主子依怙啊!不然日子惨淡悲凉啊!唉!”

“姐姐,我这个月的月俸没了,我都两顿没吃了。主子又不要我了,我又正好这两天来了月信,不信你看吧!”说着她借着月光伸手在裤下摸了摸。守门丫头一看:“哎呀!你这真是来了月信!赶紧去收拾一下啊!”

“姐姐,我求求你!这个月我没有了月俸,别说草纸片儿了连拿草木灰都得去后厨的何婆那儿知会。眼下我主子又出了这档子落魄事儿,府里都不会待见我了!姐姐!我从小没娘被卖到府上为丫鬟!看在我们都同人同命的份儿上我给您跪下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说着,她抓住守门丫头的衣角就跪了下去。

“哎呀!你把血渍弄到我衣角上了!”借着月光,只见守门丫头的衣角上赫然一片大大的血手印。

“啊呀!姐姐,我不是存心的,我实在是又饿又无助,求求你帮帮我吧!”那丫头回头对另一个守门丫头说:“唉!要不你先守着门,我去换套衣裳就回来,这都五更天了,要不然等天亮了可如何是好?”另一守门丫头有些不情愿,说:“那好吧!你可要快去快回啊!”

月光下,一路血迹断断续续。两个丫鬟一前一后朝着下人房走去??

这一边厢房里的秦雨潇正在调试着琴弦,六夫人和小蝶也在嘤嘤泣泣诉拉着私房话。只听得厢房里你一言我一语模糊不清的说话声混合着杂乱无序的琴声,守门的小丫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瞅了一眼微泛着鱼肚白的天边,一阵重似一阵的浓浓睡意如同千万斤重的浪潮袭上了沉重下垂的眼帘。她靠着门旁的红漆梁柱站着就睡过去了??

等到天大亮,鸡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破清晨的宁静,此时,几个早起浣衣的丫鬟路过后厢房忽然几个人抱团尖叫起来,扔下手里的浣衣篮就往回逃蹿。尖叫声吵醒了靠在柱子上睡的正香的守门丫头。她再看看几个慌忙逃蹿的浣衣丫鬟,心里一紧:“糟了!这次闯祸了!”她再凑上后厢房门前听了听,鸦雀无声不说,门上冰冷的锁还布满了新鲜的露珠。厢房门前地面上的血迹还没干,一路断断续续延伸到后厢房花园之后。

“糟了!老天!这香巧儿准是走了以后就没有回来过后厢房,这下我可怎么交待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得想个办法。”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忽然,她灵激一动!有了!她把缚衣襟的胸针摘了下来,用衣带紧紧缠住臂弯,拿尖利的胸针刺破小拇指,一颗鲜红色的血珠就冒出来了。她躲在柱子后面把血珠子抹在额角,想了想怕是不够,又刺破一根指尖又把血珠子抺在额角,然后猫着腰在后厢房边的一口长年废弃不用又蓄满了雨水的石鼎边照了照:“嗯!不错,很像!”她这又到柱子前倒下去??“咦?不对呀!我这个没有伤口,万一血迹被洗干净之后岂不是露馅了吗?”她又坐起来自言自语。“唉!看来要躲过这次的无妄之灾只好??”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不狠,活不稳!她一头撞向了红漆柱子。只听得“咚”一声,她这倒是真晕过去了……

大夫人正在和她的秦大公子一起用早膻听到匆匆忙忙进来禀报的铃铛说:“大夫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啊!一大清早吵吵嚷嚷扰我心情!”铃铛附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混帐!”她生气的一拍桌子“赶紧去看看!”

她们主仆俩儿匆匆离去,留下一脸惊愕的秦大公子怔怔的喝着粥……

“我娘最近老是神神秘秘的是要干嘛呢?”正巧,这时候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冲进门嚷着

“不好啦!不好啦!大夫人今天就要嫁人啦!大夫人今天就要嫁人啦!”

大公子“噗嗤!”一声,嘴里的粥喷了丫鬟一脸,丫鬟尖叫一声惊恐的望着大公子,瑟瑟发抖??

“少爷!你没??没??没事吧?”她拿手抹了抹一头一脸的粥。

“咳??咳??我鼻腔里进饭粒了,好??好痛……咳??咳??”

“少爷!你怎么啦?”说着给他又是拍胸又是抹背。“你吃饭小心点啊!”

大公子一把抓住小丫鬟的肩摇晃起来:“你刚才说什么?谁要嫁人?”

“少爷你不知道啊!赵桂雄要纳妾的事啊!今天就来函说要办亲事尽快娶过门儿呢!”

“娶谁?”大公子红着眼问。

“少爷??”

“问你!娶谁?”

“少爷??夫人她??”

只见呼嗤一下,大公子已闪得无影无踪!

“??夫人她没告诉你吗???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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