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阳身子猛地往后一闪，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般。

那蓝色的棒球帽，冰冷的眼神，鹰钩鼻子，孟小阳清楚地记起在驶出利哥的别墅区时见到过这个人。那时的他也是这样一种探寻的眼神，就像一只紧跟在猎物身后的猎狗。

孟小阳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尽管没有眼神的接触，但他还是不能确定那个人来没来得及看到他。他定了定神，再一次把头一点点向窗前凑过去，小心寻找着那顶蓝色的棒球帽，可那人已不在楼下了。

孟小阳呆立了一会儿，忽然急促地走向厨房。

客厅里，胡敬才还在投入地给忘了讲着书上的故事，但孟小阳急促的脚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孟小阳已快步走到了厨房门口，他听到辛晴正在厨房里轻声而欢快地哼唱着，水管在哗哗流水。孟小阳停下了脚步，他不忍去破坏她这片刻的快乐安宁，只得踌躇地回过头来。

胡敬才已看出孟小阳神色不对，他轻声哄着忘了让他自己先看一会儿书，然后他站起身凑到孟小阳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啦？这么快就失恋啦？”

孟小阳狠狠地瞪了胡敬才一眼，然后拉着他走开几步，低声说道：“别胡说了！我刚才看见一个人，早上在利哥别墅的大门口见到过！”

胡敬才的脸立刻也白了：“你看清了么？”

孟小阳点点头：“他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

“戴蓝色棒球帽的人可多了去了！”胡敬才急忙插嘴到。

“可他那眼神让人一看就不舒服，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早上看到的那个人！”

“那他看到你了？”

不知道啊！孟小阳心里说。但他表情配得不太对，搞外遇的明星偶遇狗仔队的神情。

胡敬才有些慌乱：“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那现在怎么办？”

孟小阳无奈地和胡敬才对视着：“你说……怎么办？”

“要不……”胡敬才沉吟着说道，“先到我那儿躲一躲？我家在山里有个小院，别人一般都不知道那个地方。”

“也只能这样，那现在就走？……还是吃完饭？”孟小阳望向厨房。

“现在赶紧走！还顾得上吃饭？”

孟小阳当然知道不可能有时间吃饭，他只是不希望这么快就去打扰辛晴，他现在只好稳了稳心神，走进了厨房。

听到脚步声，辛晴回过头，对着他粲然一笑：“你们在外边嘀咕什么呢？”

孟小阳看着辛晴脸上开心的笑容，心里有些难过，他走上前轻轻扶住辛晴的肩膀：“你先别急，听我说，我看到楼下有一个人，好像早上在利哥别墅区门口见到过！”

辛晴的肩膀在他手中颤动了一下：“你看清楚了？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我看着像，咱们还是去个别的地方，以防万一！”他说着用力扶了一下辛晴的肩，“你放心，有我在，你们俩都不会有事的。”

辛晴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露出一些欣慰。她擦了擦手，麻利地走进客厅，轻轻把忘了抱起来：“孩子，妈妈和叔叔再带你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她紧紧抱住孩子，看着孟小阳。

孟小阳跑去抓了几本漫画书，胡乱穿上鞋。这时胡敬才已拿了车钥匙，打开房门走到外面，见孟小阳伸手去按电梯，他伸手拦住。

胡敬才指指楼梯，三个人一言不发，沿着楼梯走了下去。到了二楼，胡敬才又拦住了两个人：“别着急，我先出去看看。”

孟小阳感激地点点头，心想这大哥关键时刻还挺勇敢的。胡敬才走开几步，辛晴忽然拉了孟小阳一把，在他耳边低声说：“他会不会自己先跑？”

孟小阳恍然醒悟，低声叫道：“胡总。”

胡敬才回过头，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回来，问：“怎么？”

孟小阳在身上摸出胡敬才的身份证，在他眼前晃了晃。胡敬才一付作弊被抓到的样子，眼中显出些不悦，但脸上只尴尬地笑笑，低声说道：“放心放心。”他扭头要走，孟小阳却一把拉住他。

胡敬才回过头，不高兴地板着脸。孟小阳把身份证塞到他手里：“胡总，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你自己保重吧。”

胡敬才嘴角动了动，脸上逐渐有了些感动的样子。然后他郑重地把身份证塞回到孟小阳口袋里，拍拍他肩膀，重新转回头，整整衣服，从容地走下楼去。

胡敬才缓步走到楼门口的玻璃门前，紧张地向外张望着，哪里有什么蓝色棒球帽？楼外好像没有人。他推开楼门走了出去，左右扫视，眼角的余光却好像看到一个人影一晃拐进了楼边绿化带的小路。

胡敬才一下子转过头，定定地往小路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再没看到什么。他揉揉眼睛，自己也搞不清刚才到底看清了没有。不过那个似有似无的人影还是让他有些慌乱，他回头对着楼梯低声招呼另外两个人。

三个人疾步冲进车里，仿佛躲进了这个金属壳就更安全一些。孟小阳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将车缓缓驶出。三个人的眼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行人车辆，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你先往山里的方向开，到了我给你指路。”胡敬才边说边再次疑惑地转过身望向车后。他悚然一惊，在路的尽头，车子拐弯的瞬间，刚才那条绿化带小路上，一个带蓝色棒球帽的人探出头向车子张望。

胡敬才一拍大腿：“坏了！一定是这辆车被盯上了！”看到孟小阳与辛晴被他吓了一跳，他继续解释，“刚才车子拐弯时，我也看到那个蓝色棒球帽了。”

孟小阳下意识地一脚踩在了刹车上，三个人的身体都猛然向前一冲，“别停车，赶紧继续开！”胡敬才叫着，又歪着头眯着眼想了一会儿，“一定是这辆车上有定位装置，要不他们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我们。”

“那怎么办？”辛晴有些慌乱地问到，“要不要坐出租车？”

孟小阳想了想：“我们尽快把车开到河边，换成我的车，正好我的手机还在车里。你俩注意后面有没有车跟上来。”

“把车停在河边？停这么远？”胡敬才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没有提问。孟小阳不禁咧了咧嘴，这位大哥终于也练到见怪不怪的境界了，这一天够磨炼人的吧？

车子开到河边，几个人的心情终于都放松了些。河边路很直，车也很少，一路上没看到后边有车跟着。

车终于停了下来。辛晴钻出来，长舒了一口气。河水依旧安静，但已没有了昨晚黑暗中的冰冷，阳光下波光粼粼，闪耀出点点温暖。

她看着孟小阳走向一辆沃尔沃suv，不知为何，心底隐约有些不安。她又想到了他的房子，他还那么年轻，他到底是什么人？“呦！车子不错啊！也是亲戚的？”她冷冷地揶揄到。

孟小阳没太在意辛晴的口气不对，胡敬才却接口说道：“孟大公子开的车能差的了嘛。”

孟大公子？又是孟大公子！辛晴默默地瞥了孟小阳一眼，脸色不禁有些阴沉。

孟小阳顾不上这些，他已快步走到车前，一把拿起丢在前座上的手机查看。但是他沮丧地发现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如果自己真的走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有人意识到，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抬头看了看辛晴，四目交投之下，他又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矫情。

几个人上了孟小阳的车，先是七拐八拐地观察了一下车后，确定没有人跟踪，又找了个小饭店吃了点东西，最后在胡敬才的指挥下，车子一路向山里驶去。

三个人都沉默了，孟小阳想找些话说，可辛晴脸色有些阴沉，只是抱着忘了，一句话不说。

在盘旋的山路中跋涉了两个多小时，车子驶入了一个略显出冷清破败的小村庄。下午的太阳晒着静悄悄的村庄，和墙上热闹的广告标语格格不入。

车终于停到了一个小院门前，破旧的砖墙掩不住院里的荒草，胡敬才站在木纹纵横的门前略显尴尬地向着两个人笑笑，推门走了进去。

孟小阳紧跟着走进了门，绕过影壁是一个院子，迎面的正房明显有些年久失修。墙角处堆放着砖头、木柴，尽管码放得比较整齐，但依然映衬出院落的破败。孟小阳看着屋檐上已歪斜凌乱的瓦片，晃了晃脑袋：“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此地有隐者之风啊！”

“滚你的！”辛晴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她紧接着一声惊呼。一只大黑狗猛地从院里窜了出来，冲着几个人狂吠起来。

胡敬才急忙上前，他略带怒气地低斥一声，大狗停止了吠叫，摇着尾巴回窝去了。胡敬才上前把狗拴住，回头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们这地方穷，这房子要没条狗看着，还不连锅盖都让人偷了。”

“不至于吧，现在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孟小阳半信半疑。

“我们这儿的穷你们感受不到，不是没钱那种穷，是没希望的穷，穷途末路的穷。”胡敬才叹了口气，“人穷志短，穷惯了，就容易干没出息的事儿。”

孟小阳看着胡敬才笑了笑，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自我批评。

房门开了，被狗叫声惊动的主人走了出来，胡敬才抬头笑道：“爸！妈！我带两个朋友来做客！”

两位面貌慈祥的老人忙不迭地走上前来：“好好好！快进屋！进屋坐！”

两位老人把几个人让进屋，寒暄几句，倒上茶水才又回到自己房间。辛晴还在想着那句孟大公子，有些心不在焉，忘了却开始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了起来，辛晴也只好跟了出去。

胡敬才点上支烟，狠狠吸了几口，才抬眼看着孟小阳叹了口气：“凑合着点儿，我家就这条件。”

“哪里，英雄出于草莽！”孟小阳感叹着。

胡敬才嘴角抽动了一下：“别拿我开玩笑了，你说就我这条件，我是真不敢娶人家姑娘啊。”他边说边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你瞧，这串珠子就是她给我从高僧那里求来的，我一摸这珠子就觉得惭愧……”

“所以得从我这儿找找平衡？”孟小阳笑道，“我看你忽悠我的时候知识还挺丰富，真没想到你也是克服了很大的困难，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梅花？我是没钱花！”胡敬才摇着头，“可我也经常想这个问题，就算我把你的钱弄到手，娶了她，我们从年龄到出身差异这么大，我是不是还是害了她？”

“你俩感情怎么样？”孟小阳问道。

“那没得说。”胡敬才骄傲地昂起了头，手也情不自禁地捻动起那串佛珠。

孟小阳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院中哄着忘了的辛晴，自从上了他的车，辛晴就好像冷漠了很多。那个柔软而辛辣的吻还印在他的唇上，但人却已仿佛疏远了很多。

忽然，孟小阳身子一震，隔着低矮参差的院墙，孟小阳看到一顶蓝色棒球帽一晃而过。他猛地回头，低低的声音对胡敬才说道：“那个蓝色棒球帽！又跟到这里来啦！”胡敬才眼睛瞪得溜儿圆：“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邪门了！这可真是傻子××——没完没了了！我看一路也没有车跟着咱，这阴魂不散的，难道真见鬼了？”

“他怎么总能这么快找到咱？”孟小阳难掩惊惧。

“别再是……？”胡敬才朝院里的辛晴努力努嘴，“她还有什么事儿没告诉咱？”

“不可能！”孟小阳怒道。

“要说她也没时间通知谁。”胡敬才就坡儿下驴，“也许人家能跟踪她的手机？”

孟小阳对高科技一窍不通，听着觉得玄乎，但没时间辩驳，只是问道：“那怎么办？这次还能往哪儿跑？”

“还能往哪儿跑，都追到家门口了，这次咱跟他们拼了！”胡敬才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