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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往地狱的人》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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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快速直起身,左右看了看,向着车后的方向走远了。辛晴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在路口拐了个弯,不见了。

辛晴想也没想,麻利地跳下车,锁了车门,快步朝路口跑去。然后她慢慢探头去看,那人依旧在不慌不忙地走路,竟然丝毫不怀疑辛晴会跟踪他。

他走到小街中段,穿过马路,走进了什么地方,彻底不见了。

辛晴在转角处又等了几分钟,觉得那人在此地不像是买东西,便慢慢朝他消失的地方走过去。

当能够看到店面招牌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善庆堂大药房——她想起来,利哥就是开药房的,难道这里就是他的药房?为什么不直接来这里,偏要约到离得这么近的地方拿“货”,搞的什么名堂?

她躲在树后观察了一会儿,药店里毫无动静,但她又不敢再往前凑,只好快步走回停车的地方。

坐进车内,辛晴看着副驾驶座位上的蓝色帆布包,方方的,上面有一条亮白的拉链。她犹豫着摸了摸,里面应该是一个硬硬的方盒子,边上有些弧度。她的手忽地从包上弹开,像被烫到一样。

麻烦……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启动车子,掉了个头。车开得很慢,她想开着车路过药店时,再择机观察一下。

药店的橱窗拉着卷帘门,两扇门玻璃里黑乎乎的。突然,一张面孔从玻璃后显现出来,那人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死死盯着慢慢驶过的辛晴。他已经摘了墨镜,目光如同一把油乎乎的刷子,在辛晴脸上刷来刷去。

他知道!知道自己会跟着他。他不害怕!不担心!他是故意的!他似乎只是想戏弄她一下,但此时他眼中的威胁却是赤裸裸的。

辛晴只觉得浑身冰凉,脑袋一直侧着看向药店的方向竟然一时忘记了转回来看路。堪堪驶过药店,辛晴才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前面没有车,周围一个人也看不到。辛晴用力挂挡,轮胎吱吱地怪叫,车子像一只突然受惊的小鹿猛冲了出去。

终于上了一条主路,她任性地变换了几次车道,惹得几辆车怒气冲冲地朝她按喇叭。然后她才渐渐稳定下情绪,如果撞了车,遇到警察……

她不再往下想,麻烦已经够多了。如果没有自己那次鬼使神差的任性,也许所有麻烦都不会有。

麻烦……,如果仅仅是麻烦就好了。

她车速慢下来,眼角瞥了一眼那个蓝色帆布包。如果这是罪证,也许警察可以帮她逃离苦海?警察应该可以保护她,更重要的是:保护她的孩子。

她的心开始砰砰直跳,她要尽快做出一个决策。

先打开包看一眼?

她把手伸向蓝色帆布包,但手停在了半路。

她想起药店门玻璃后那张脸。然后眼前又出现了利哥的脸,苍白、干瘪、冒着刺鼻香水气味、像蟒蛇一样贪婪的眼神。

紧接着,她仿佛看到了一只手。一只苍白的、干瘪的、冒着刺鼻气味的、没有连在胳膊上的、小小的手。

再然后是那句可怕的话:记住,约法三章……

她的手缩了回来。车子混入车流,那个蓝色帆布包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位上,提神醒脑地散发出阵阵凉意。

汽车驶过大桥时,辛晴向桥下望了一眼。远处有几个孩子在河里扑腾,岸上远远地坐着一个人,正在悠闲地看着他们嬉戏。

快乐很简单,但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想。

终于,她的车停到利哥的别墅前。

辛晴盯着那个高大的黑色铁门看了好久,她不太敢再次走进那扇门。

不该任性的……,她想。

十分钟,十分钟竟然会惹这么大的麻烦……

可我什么都没看到……

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辛晴忽然回过神来。天已经有些黑了。天呐!我在车里待了多长时间?!她目光从铁门转回那个蓝色帆布包。

麻烦……

已经躲了这么久,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又枯坐了好一会儿,可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辛晴咬着嘴唇拨通了利哥的电话。

“我到门口了。”

“怎么晚了这么久?”利哥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进来吧,门上密码是我手机电话号码前六位。”

辛晴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她在车子储物箱里一通翻找,可惜什么趁手的兵刃都没找到,她咬咬牙把心一横,拎起帆布包和自己的手袋走进了别墅。

房间里灯光有些阴暗,依旧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音箱正播放着嘈杂的音乐。辛晴走进大厅,眼睛回避着墙上巨大的油画,再次打量这个曾经待过十几分钟的地方。大厅里的临时吧台不在了,摆在油画下的那组沙发原来是暗红色的,沙发前是个非常宽大的茶几。

利哥穿着一套白色的丝绸睡衣,也不知道他怎么摆弄的,本来很精致的眉目显得那么猥琐。能看出来他尽心尽力地想把自己塑造成威风凛凛的“大哥”,但辛晴给他的评价最多是个痞子头儿。

这是不是就叫狐假虎威?辛晴心想,看他坏得这么有恃无恐,也许背后真的有个厉害角色。他的哥哥?辛晴记起利哥上次威胁她时好像提到过他有个哥哥。

利哥把音乐声调小,又坐回沙发上,他指着沙发油腔滑调地说:“请坐吧!”

辛晴绕到沙发另一侧,将帆布包放到对面一个小玻璃台上,说:“要没事我就回去了。”她说着,却有些犹豫:是不是再和利哥说说,别再让她运什么东西了,这事眼看着就不太对劲儿……

“坐一下嘛。”利哥说着朝另一侧的沙发指指。

辛晴无奈地坐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她这么想着,却绷直着身体,眼睛搜寻着茶几上的东西,然后盯住面前一个不锈钢冰桶,里面有一瓶酒和一把银光闪闪的冰锥。

这件兵刃可比酒瓶子解气多了,她盯着冰锥恨恨地想。

“我这儿怎么样?”利哥问,语气像个暴发户。

“还行。”辛晴目光敷衍地扫视完房间。

“上次也没待多长时间,”利哥有些惋惜,“以后可要常来玩?”

“嗯。”辛晴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想着如何说出不想再送货的事儿。

“我大门的密码可是私密信息,你随时……”

“还有别的事吗?”辛晴问。

“别急,别急……”利哥讪笑着站起来,他对那个蓝色帆布包似乎毫不在意,张望了一眼,便走进里面的房间。

辛晴一个人坐在厅里,心里紧张地想着如果对方无礼,自己该如何应对。她又看看门的方向,又倔强地回过头。

我才不跑呢!她看着那个冰锥恨恨地想,他要敢动粗,看老子不扎死他!

利哥很快走了回来,右手拎着个黑皮包。皮包大概有三四十公分长,圆滚滚的,做工精细,真皮表面发出柔和的反光,看样子有点份量。

辛晴看着黑皮包眼晕,该不会又让我送什么混蛋东西吧?

利哥在她身旁坐下,打开皮包,里面竟散乱地装满了淡绿色的外国钞票。辛晴的心里突突直跳,她从没想过这么个经典犯罪场面竟然真让她给遇见了。

利哥得意地看着辛晴:“美元!”他抓了一把,往辛晴面前的茶几上一放,手就想往辛晴手上搭。辛晴一下子跳起来,叫道:“不要!”

利哥猛地抬头,可能是觉得辛晴盯着冰锥的眼神不对,说道:“嚯!还挺有个性。吓我一跳……别误会,别误会。”他说着脸上又挂上那付油腻的笑容,“这就是辛苦费,不能让你白忙活不是?”

辛晴见他并没其他动作,自己倒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显得胆怯了似的。她趁着站起来,便说:“这钱我不要,能不能以后不让我送什么东西了?”

利哥的笑容有了些占了上风的得意,他刚要说话,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利哥看看手机,接通了就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事?我他妈正忙着呢!”

……

“没空!”

……

“说好了也没空!”

……

“机会难得个××!我他妈这儿有事!”

……

“着急也不在这么一会儿,改天行不行?”

电话那一端的人显然说个不停,利哥抬眼看了辛晴一眼,歪头想了想,说:“那过一会儿再说。”

辛晴如蒙大赦,说:“你忙啊?那我不耽误你了,我走了!”

利哥不慌不忙指指沙发,示意辛晴坐下,自己从酒柜拿出两个酒杯放到辛晴面前的茶几上:“首次行动很顺利,来给你庆庆功!”

辛晴依旧站着,却不好意思就走,说:“不必了,我还是走吧。”

利哥却已经熟练地把冰桶里那瓶香槟打开,在两个酒杯里倒上酒:“来,干了这杯酒再走。”

辛晴无奈地拿起酒杯,仰脖把酒灌了下去,说:“我真的要走了,我还有别的事。”

“这么不乐意和我待在一块儿啊?”利哥油滑地调侃着,把自己的杯放到茶几上,说,“你再等一小会儿,按规定我还要做个交接的手续,完事儿你再走,我肯定不拦着你。”他又指指茶几上的钱,“把钱拿上!等我进去写个收据就回来。”他说着又走回房间里面去了。

辛晴只好独自坐回沙发上,情绪略微稳定下来。写收据?犯罪分子还要写收据?她想着,又犹豫地看着那沓美元,一厚沓印着100的美元。

她飞快地抄起那沓钱,塞进包里。然后立刻后悔了,听听利哥没有走回来,又想着是不是应该把那沓钱再放回到茶几上。她的手摸到那沓钱,又缩回来。她气恼地把手袋扔到脚下,觉得自己像落入了泥塘,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抬眼扫视客厅,忽然觉得略显昏暗的客厅里色彩逐渐分明起来。空气中一直都有的那股奇异的糊味也好像越来越强烈,已经调低的音乐声变得越来越大,她甚至能听出歌手嘶哑的呼吸声。她所有的感官都好像忽然变得异常敏感,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焦糊的香气直透过鼻孔,顺着鼻梁冲进大脑。接着,一种莫名的愉悦在她丹田间涌动起来,暖洋洋地散发到全身。她纳闷地思考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自己眼下有什么值得愉悦的理由,但那种愉悦却越来越强烈地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像一张网罩住了她的全身。

她全身舒泰,只觉得要随着身下的沙发一点一点地往下陷进地里去。辛晴终于觉出不妙,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身体还没离开沙发就再次坠落下去,无力地砸在沙发上。此刻,那愉悦的感觉突然全无影踪,只剩下全身虚脱的沮丧感。

辛晴看着面前的茶几,上面零散地摆着几样东西,但她没有在意。她死瞪着面前的两个酒杯,其中一个是空的,另一个是满的,她明白了……

酒杯后面是冰桶,她抬起手臂,想要抓向里面那把冰锥,但她的手仿佛并没有长在她的身上。她气愤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手一动也不肯动。

辛晴拼命睁大眼,但眼前的色彩正快速融合成一团。紧接着,她的眼前逐渐现出一道极强的亮光,那亮光扭曲了眼前的一切。亮光中仿佛有鼓声响起来,那么蹩脚刺耳如同有人在疯狂地砸门。黑暗之门洞开,粘稠的黑暗中隐现出一头狰狞的巨兽,她被包裹在一团腥臭之中。

她的心狂跳着,她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一直藏在心底的愤怒如同神灯里的妖魔腾空而起,压过了巨兽裹挟而来的恐惧。她心中的妖魔照样有滴血的长牙和尖锐的利爪,那利爪挥向巨兽,一下又一下!她看着那丑陋的巨兽扭曲挣扎嘶声尖叫,直到一切最终安静下来,一切最终漆黑下来。

漆黑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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