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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五月来爱你》第四章 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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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来,又到一年暑假时。

林易渺看着那些开完散学典礼的同学一溜烟就向家里飞去,可以把学校抛到九霄云外简直羡慕得要死,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只是当时没有察觉,母亲去世后那种归家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了。他恨不得自己重新拥有想家的感觉,但是左想右想他真是没找出什么想家的理由。父亲、继母和姐姐都外出打工去了,老家对他没有了什么牵挂,如果有,也只有暂住在幺爸家的婆婆和爷爷了。他不想去幺爸家,哪怕是短暂地去看望一下婆婆爷爷他都会心烦意乱充满厌恶。他记得那年在院子里大骂母亲的是这个幺爸,母亲自杀后大骂自己是孽子还拳脚相加的也是这个幺爸,去年和那个老实的幺妈离婚的还是这个幺爸,上次父亲和继母回来主要就是庆祝幺爸新婚,娶了个年纪和姐姐同龄的就是这样一个幺爸。老家真的没有什么好依恋的了,自己不过是被老家抛弃的浪子,这让他很阴郁。

上月梁芝洁布置了一篇小作文,名为《想家的时候》。林易渺在作文本里只写了一句话:此时,我在噩梦中。老家更多的时候就是出现在他的梦中,通常伴着追追打打、吵吵骂骂,还有血淋淋。林易渺不喜欢写与家庭有关的作文,一面对那样的题目他就会头脑僵,无处下笔,他只求高考之时别出这类作文题。

林易渺望着人去楼空的宿舍迟迟不愿离去。他心里怪怪地难过,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前离开学校没什么好留恋的,虽然老家不是他最想回的地方,但离开学校同样不会让他多看第二眼。现在学校真有些让他舍不得离开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有了温暖与亲切,这都是因为有了知他懂他的梁老师吧。很久不能再看见梁老师让他心里失落得没了依靠,犹如羽毛飘飘荡荡找不到底。这次试验性地参加高考他本可以假戏真做地去上大学,虽然不能在北大清华实现最高的理想但他可以提前一年参加工作为家里挣钱。他没有选择这条路最隐秘的原因是他不想太早就离开梁老师,他还想听她温婉动听而且生动有趣的语文课,她的语文课应该是讲得最好的,她可以一语道破天机地告诉学生怎么去理解一篇文章,怎么去巧妙构思一篇作文,怎么选择词汇表达自己与众不同的思想,怎么在阅读中拓展视野并灵活应用……她的课讲得那么精彩,她还会有数不清的好学生,自己不突出再突出些,她会忘记自己这个穷学生的。他要考出无人企及的成绩给她看,让她永远记得自己,他不想被她忘记。

林易渺在散学之时特意留意了一下梁老师的去向,知道她又回了办公室。他背起简单的行囊向那间办公室走去,打算向她告个别就回老家。他来到梁老师办公室门外,心里想着怎么向她道别。那扇门关着,里面传来争吵声。

“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她连高级职称都没有就当火箭班的班主任,不就是靠着有关系吗!学校一再鼓励我们考职称,我们考上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想把我们怎么打就怎么打,有职称的反倒没职称的吃香了!”火箭二班的班主任章老师的声音传来,他咆哮着,他是林易渺的数学老师。这是语文办公室,数学老师怎么在这里吵起来了?林易渺有些纳闷。

“梁老师虽然没高级职称,同样把这个班带得很好呀,大家有目共睹。职称只是一方面,效果最重要,学校给年轻教师机会有什么不对?火箭二班也是重点班,学校没委屈你吧。”耿校长的声音传来,依然保持着稳健的语气。

“一班,二班,不是明明排着号的吗,还说没委屈?我是心直口快的人,不象这几位老师那样有意见也怕提,我现在就是要提。马善被人骑,人善遭人欺!我们善良了一年,不能吃了冤枉亏还被人笑话成懦弱!”章老师说。

“章老师——,看你说个话,谁在笑话你懦弱了?谁都知道一二班是并驾齐驱的两个班,大不了排了个序嘛,把梁老师排在一班,你排在二班你就当是女士优先可不可以呢?”耿校长说。

“这更笑人了,学校不讲规矩讲起女士优先了!那算了,学校把女士从一班排到十班,从高三排到初一,剩下的我们男士再上。”章老师说。一阵哄笑传来。

“我知道你对这次学年奖金有意见,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你也不必这种态度,上纲上线的,一再说大家要讲团结协作,没有大家的配合,你有个特级职称也不起好大作用。”耿校长口气缓和了一些。

“耿校长,我就是这种性格。去年我有意见提出过了,你们哪个当回事考虑过?今年再不提,明年我们还是这种不公平待遇,拿着高级职称也受窝囊气,谁有积极性啊——总不能欺人太甚吧,把林易渺那些成绩顶尖的学生都分到一班,都成了梁老师的功劳了,美其名曰教育成绩突出当受重奖。如果我到一班,比她还带得好,凭啥我们这些教二班、三班、四班的奖金就少些?是不是嘛——”章老师说,一阵附和声传来,都说快班老师的奖金不能有太大的悬殊。

“一班好几个顶尖的学生并不是上学期就看得出来的呀,还不是在这学期才展露头角,哪是学校在欺人?你说个话也就是凭头脑热。”耿校长的声音透着严厉,“你当一班那些学生好教吗?一个个自以为是,都更有思想个性,弄不好老师都拿他们没法。我让梁老师当一班班主任是有原因的,她比你们更了解学生,更会谈心,林易渺那样特殊的学生不是有很大进步了吗?我看你们未必就能让林易渺能变成现在这样。”

“哼,高一是梁老师当班主任,怎么没见林易渺进步?高二开学她又是他的班主任,林易渺还没进步的迹象呢。一个才参工两三年的新老师就当高中班主任,还当火箭班的班任班,纯粹就是天方夜谭嘛,不就因为她有靠山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少把我们当小孩哄!”章老师说。

“算了,既然你们一直对我有意见,下学期我不当任何班的班主任。我听从学校的新安排。”梁芝洁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当,为啥不当?又不是你没把这个班带好。他们喜欢凭职称凭资历说话,我偏就不依那些,只看课堂效果和考试效果。”耿校长说,“章老师,你们也别说梁老师有靠山,当年她到我校应聘时谁知道她有没有靠山?领导班子都选中了她。这几年她的教学水平你们也是清楚的,你们有意见,我内心无愧,上可见天,下可问地。”

“梁老师,你别误会,我们不是专门针对你当不当这个班主任,我们是不服气学校这种奖惩制度。难道当其他班的班主任天生就低一班一等,没有林易渺这种顶尖的学生我们就永远失去表彰和奖励的机会?同样是火箭班,你奖三千,我们奖一千,谁服气呀,你站在我们这个角度就知道什么是不公平了。大家都是在努力教学,凭什么就少拿奖金?”章老师又说,“耿校长,我们的主要意见是不能把差距拉大了,学生成绩高低不全是老师的责任,不能让学生来决定我们的收入吧,因为我们不能决定教哪个班,只能听天由命,说好听点叫听从学校安排。何况学校把奖励分个三六九等,怎么没对处罚也分个三六九等?比如林易渺吧,他考好了总在重奖重奖,连班主任也沾光奖励;他上网吧、校刊事件怎么就不能重罚?包括也处罚班主任。”

“章老师,你怎么这样?林易渺获省上数学大奖你也得到重奖的呀!他平时也没辜负你吧?你明明知道他是贫困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很不简单了,你还说这些话。现在的学生重在鼓励,他们才有信心去创新。你这要重罚那要重罚的,只怕学生怕这怕那,畏畏尾,什么事都做不了。学校不是把他的学生会主席都撤消了吗,难道还罚得不重吗?”梁芝洁说,透出一种气愤,“如果你认为要重罚班主任,那只怪我监管不力,我认罚就是了。”

“我不是针对林易渺哈,更不是针对你梁老师。我是举个例,我是对事不对人。如果一个制度因为考虑他是贫困生、优秀生、关系生就放松了,我看那制度也是卵的。”章老师说。

“这一年来,你不就是对我当这个班主任有意见吗?”梁芝洁说,“这样吧,耿校长,等我考上高级职称再来当班主任吧,我没意见,心甘情愿。我先走一步,学校怎么安排我都行。我也相信章老师能**更好的班级来。”

林易渺在门口听着,方知这一年来梁老师在别人的压力中当着表面光彩照人的班主任。还没等梁芝洁告辞的话说完她已经把门打开了,门外的林易渺把她吓了一跳。

办公室里的校长和老师们都看见了林易渺。

章天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然后推着笑对林易渺说:“你还没回家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林易渺对着办公室的老师们笑道:“不坐了,谢谢。我是来给老师们道个别的。”

梁芝洁说:“路上小心些。”

林易渺点点头转身走了一步,随后他又回过了头走到门的内侧对校长说:“耿校长,梁老师是优秀的老师。如果要换火箭一班的班主任,我建议让学生民主投票决定。如果梁老师调到其它班当班主任,我就去她的班上学习。谢谢。”

章天程似笑非笑地说:“也,看不出来,你对梁老师还很忠心的。你也会要挟学校了。”

林易渺说:“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与要挟无关。”

耿校长说:“学校会作好安排的。”

林易渺告了辞,和梁芝洁走下了教学楼。

林易渺想了想,问:“章老师怎么一直不喜欢我呢,去年我就感觉到了。”

梁芝洁说:“很简单,曾经有道他解不来的题被你做出来了。他听同学们到处夸你厉害,心里有疙瘩。”

林易渺说:“他难道不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象我表了文章,你为我高兴一样。”

梁芝洁说:“个体差异吧,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

林易渺说:“看来那次数学大赛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了。”

梁芝洁不解地看着林易渺说:“什么决定?”

林易渺狡黠地说:“你估计呢?”

梁芝洁说:“你的古怪心思谁知道呢?”

林易渺轻声笑道:“这个秘密只让你知道。我也怕太强过章老师,所以那次去省里参赛我故意不做一道小题,没得满分。”

梁芝洁一愣,又忍不住用手打了林易渺肩头一下,随后大笑起来:“人小鬼大!你,哈哈,你,今后切不可拿比赛和考试开玩笑!哈哈——笑死我了!”

等他们笑够了,林易渺说:“好怪,我在一班他也不高兴,好象又希望我在他那个班上。”

梁芝洁说:“如果学校把班主任的奖金不与你这样的学生挂钩,他就没那么热衷了。呵呵,我有点小人之心了。”

林易渺说:“急功近利才是小人。你不是。”

梁芝洁说:“别把我当圣人,老师也是有功利心的。对了,这个暑假你都在老家过吗?好象你父母没在那里吧。”

林易渺说:“我打算回家看看就过来,不想在那边呆久了。我想过来找点事做挣些学费。”

梁芝洁说:“哦,主意不错。但是学校假期关闭学生宿舍,你住哪儿?有亲戚在城里吗?”

林易渺说:“没有亲戚在这边住。不过宁文胜让我到他家去住,离这边不太远,可能到时要找他帮忙。”

梁芝洁说:“嗯,这就好。如果到时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吧。”

林易渺笑道:“谢谢!我绝不麻烦梁老师。”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门旁的停车场。

一个身穿灰格短袖衬衫的男子迎面走过来,梁芝洁对着他笑道:“等久了吧,学校有点事。”

男子满眼盛着欢喜笑道:“等你也是一种享受。”说着就去牵梁芝洁的手。

梁芝洁自然地绕开了那只手,转过身对林易渺说:“我得走了。假期注意安全,不要太累。”

林易渺点点头。

那位男子再次牵起梁芝洁的手带她上了一辆欧宝车,驶出校门,很高贵的样子。

林易渺在烈日下目送着他们绝尘而去,心痛如浪一波接一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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