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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十九首》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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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桥边野草花,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金陵。中秋。

一船醉仙笙歌,一湖清明月色。

摇摇荡荡的两层龙头画舫,穿花过柳,摇荡着水面的清波,摇荡着皇后娘娘眸子里温柔可人的眼波。

贴身侍女双手奉上一盏桂花酒,小声讨好自己的主子:“圣上和娘娘今夜真是鸾凤和鸣啊。”

皇后一手接过金杯,一手掩了唇边得意笑容,转过莲花玉面,眸中洋洋自傲瞬间融入了柔柔月色。

景泰蓝的流云护甲举至齐眉处,金杯中的玉酿又奉给了她的主子。

龙袍上的蜿蜒金丝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迎风而立的皇帝,面貌……面貌生的怎样并不重要,他是天子呀,就算长一副猪头猴腮,屁股底下是龙椅,九州之内,谁能比拟?

算了,还是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这皇帝,眉长,却显淡了些;鼻秀,小山腮间伸展;一口白齿,却因为换乳牙时贪吃梅子,有几颗长得略略出了军列;两叶曲线分明的唇,镇日爱饮甘茶,细纹中竟能品出幽幽甜丝。

你也想尝尝吗?

哦,等等,还没说那眼睛呢!两点秀目,深眸中紧张地燃烧着一片火光。火蛇渐渐变成了火凤凰,红彤彤双翅冲天,怎么挣扎也飞不动。

困锁凤脚的牢笼,正是他宠妃的居所——宸风殿。

“皇、皇后……你看,爱妃、爱、爱妃……走水了。”

忘了告诉你,这皇帝一着急就口吃。

不必说了,今晚的旖旎团圆,就要变成喧天救火。龙船如箭,御驾回銮,众人慌慌张张随君上岸。

“好端端的,非要在宫中点一千盏花灯,怎能不出事?”皇后的口吻,半含酸楚,半含愠怒。

要你管!

她宫中的上千盏“一点红”,都已经化为灰烬,但是她还有石榴裙,红得比龙袍金丝更耀眼。

青石路旁,火树银花,还点着雕菱花的宫灯,雕牡丹的宫灯,雕芙蓉的宫灯,各色花型,让人迷乱。

借着眼角心头这点子乱,她一头撞到暖暖的龙绣服上,娇柔哭道:“皇上啊,宸风殿着火了,今晚我睡哪儿呀?”

“你……你睡在朕的寝殿吧。”皇帝揽着一条水蛇腰,瞬间迷惑了心性。

她笑,朱唇比石榴裙更艳,眉梢比凤凰尾还翘。

“妖……妃……”

皇后斜望湖光,苦莲子般一颗一颗咬碎在嘴角的字,她只认作恭维。

母后深夜召见,将他从寝殿温柔乡中“请”出来,只为三件事。

第一件事,杀人。

“哀家的密探回报,梁王私造武器,征兵谋反之事,证据确凿。如今,为保全我们母子的身家性命,务必是要先发制人。哀家已经遣人征召李将军从边关撤兵,前来剿贼救驾,三日内便可铲平梁国。”

端坐凤椅的老妇,雍容华贵的衣衫下,包裹着苍白肥硕的身躯,鎏金牡丹簪,盘卷着苍白油光的银发,那眉,弯如蝎尾,那齿,利若蛇牙。

“多谢母后运筹帷幄,儿臣又要坐享其成了。”

他唯唯。

“懿旨终归只是哀家妇人之见,有了皇上的圣旨和玉印,昭告天下,平叛梁王,此事方能名正言顺啊。”

“母后所言极是,儿臣这就去写诏书。”他痛快地答应着,心中冷笑。

若不是你当初一条毒计,诬陷梁王母妃镇魇先帝,害她凌迟处死,梁王又怎么会朝朝暮暮都筹划谋逆?

第二件事,杀人。

“皇上且慢,还有一事。”

太后唤住他,狭长凤目更显阴沉,道:“据密探来报,梁王还勾结了京中逆臣,想要里应外合,覆我朝纲。”

“是吗?这逆臣是谁?”他惶恐。

“应该就是你那妖妃的父亲,柱国将军郑瞿。”

“郑将军是两朝肱骨,此事还容儿臣拿到铁证,治他的罪才能服众。”

“皇上呀,你心肠还是太软。”

梁王深谋远虑,京中内应,岂会只有郑瞿一人?他笑得更温顺,眼中云烟缭绕。

往事历历在目,在过继到她膝下之前,他终日惶惶难终,彻夜心惊胆战,有段时间,连饭都不敢吃,只百遍清洗了梅子,不管酸甜,塞入口中充饥。

第三件事,还是杀人。

“斩草要除根,你那妖妃郑萝,如果不舍得砍头,舍不得凌迟,也舍不得鸩毒,那就赐她一条白绫,留个全尸吧。”

莲花漏浅,露重夜浓,更显得天清月明。

雕窗大开,霜华满殿,龙榻上,银钩卷了绣帷。她娇躯半掩,枕着一弯雪臂,清澈如山泉的双眼,望向玉盘。

“怎么不安歇?”他自行卸下玉冠,解开锦袍。

“这深宫内院,阴气太重,你走了,我一个人有点怕。窗外的广寒宫虽远,看得见,去不了,却好歹住着个多情的神仙。”

他钻入

“别怕什么妖魔鬼怪,这世间,就数人心最坏。”

昨宵窗外,幽白魂魄般,冉冉飘过窗外的孔明灯,一共七盏。

暗语是:孔明七盏,辉园西南。

她攀上假山,转入石洞。耀眼日辉,穿过梳子般的假山石眼,扭曲得影影绰绰,光怪陆离。

一壮一瘦,两条黑影,肃然长立。

她盈盈拜上,哦,不拱手拜上:“属下来了,将军有事吩咐?”

两条黑影,转过身形。壮硕的那位,揭下蒙面黑纱,豹眼鹰鼻,刀唇如削:“梁王现已起兵,剑指京师,不日便可荣登大典,你要多加留意,决不能让邪毒妖后和那木偶皇帝逃走,实在等不到攻城之日的话,就提前下手。”

“这……是梁王的意思?”她眼底藏着少许忧虑。

“梁王旨意,必要手刃妖后,在我看来,死后鞭尸,也可以解恨。”

留一洞透骨冰冷,壮硕黑影,鬼魅般消失不见。

消瘦身形,嘴角的笑狡黠非常:“好一个郑萝妖妃啊。”

“周冠,你想死吗?”她瞪圆了眼,怒目而视。

“我认错。”狡黠换作油滑,“从小就这么凶,当心惹恼了我,这次不帮你金蝉脱壳哦。”

“闭嘴,快滚。”

她话虽狠绝,语气却轻柔。

一洞日影斑驳,他身形不见,曾经站立处,遗留着小小一团丝绢,树叶般大小,柳絮般轻柔。

她躬身,素襟流泻牡丹花,长袖坠落风卷云。

“五更火满门,轿马喧如市。”

读罢,她暗自怨骂:“天杀的,非要早朝起事吗?又害我睡不了懒觉。”

梁王谋反不假,但是他的盟友,他的马前卒,却是驻军距离京城不足两百里的赵王。

区区两百里,军帐前,马蹄的烟尘还没有落下;城楼下,先锋的铁锤就已然高举。

云幕遮天,那幽冥般的苍穹,不知哪里被利剑捅开个窟窿,向人间灌了一夜的雨。

五鼓鸡鸣,东方红霞舞动着绮丽裙裾,长街上一列车轿如流动的火龙。

同病相怜,枯草惜微雨,君王晨起,众臣早朝。

宫门尚远,水没马蹄的石板长街,两侧楼台黑奎奎地夹立着。

嗖!嗖!嗖!

万箭齐发,宁可错杀无辜一百,绝不会放过郑瞿一个。

柱国大将军,十年沙场,百战未死。而今,赤手空拳,怎撑得到半柱草香成灰?

官服千疮百洞,血河万溪一统。

青靴底,沾着几百人不同的血,腥的、臭的、浓的、淡的……

御前侍卫送来的木匣里,一颗人头,豹眼圆睁,死不瞑目。

太后满意地笑了。

身形消瘦的周冠,剑速惊人,早已放倒了一百守将,让城门大开,而后放马迎上白衣孝服的梁王,献上了最后一封御笔书信。

与梁王勾结最深的京中反叛,不是郑瞿,而是当今圣上!

叛军入城,于民,秋毫无犯;于官,安抚亡眷;于深宫……梁王直冲慈安殿。

朱门沉重,绣帘深陷。老妇人金杯玉盏,想要饮鸩自尽。

“想得美!”他掀翻桌几,利剑砍落了她的云髻。

夕照割透宫门帘纱,琥珀霞光中,银发飘洒,苍老的面容,沟壑歹毒,斑纹丑陋,等待她的,将是求死不得的复仇。

然而,新帝登基,旧主何在?

中,墙角里野草芬芳,陋门内花灯绽放。老板李生青年俊朗,却精打细算,出入皆有明账,老板娘周氏面嫩心宽,纵然大步流星,来往分文不让。

左邻右舍,深以为怪,后来连那儒雅的书院先生,来买花灯时,也忍不住嘲笑:

那哥儿,你姿容英俊潇洒,怎么说起话来,如此粗俗市侩?

那姐儿,你面貌闭月羞花,怎么做起事来,这般霸道泼辣?

朱雀桥边野草花,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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