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玻璃门外，看着远处草坪上，嬉笑玩闹的人群。

身后玻璃门无声息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何西低声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匆匆跟他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张教授跟研究员们正安静地准备着仪器，我飞快地签好同意书交给何西，何西郑重地说：“穿越时空这个试验还只在初级阶段，我们对于试验的精确性并没有把握，你真的考虑好了么？”我再次点点头，何西抱了抱我，祝我好运。

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妹妹发了一条短信：钱已经打在你的卡上，尽快给妈安排治疗。

躺进时空机器，我的眼前慢慢模糊，意识渐渐淡薄，现实的一切正在远去。

朦胧中忽然听见何西慌乱的声音：“……教授……有问题……”

我想挣扎着起来，全身动弹不得，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地要从我身上抽离，四周像是暗藏着无数漩涡，撕拉着，卷扯着。一刹那，意识突然被卷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漩涡，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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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突然一阵刺痛，意识在飘渺中瞬间被拉了回来，我猛地睁开眼睛。

紫色的薄纱如云雾一般垂绕在床边，乳白色的丝巾覆在身体上，不知名的淡淡香味缕缕入鼻。

慢慢坐起身，拨开轻柔的纱帐，光着脚站起来，胸口隐隐有些疼。

何西说过，不确定自己的所在时，千万不要贸然行动。

我不敢出去，只在屋里静静打量。

也许这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墙角立了一面一人高的铜镜。

踮着脚走过去，看过镜子里那人的模样，心里却稍稍有一点失望。

样子不说，身体太过丰腴，脖颈伸直了还能看见双下巴。

木门突然“咯吱——”一声，一束光从门缝射入幽暗的屋子，一袭袅袅娜娜的人影走进来。

我心里一惊，不知所措地钉在原地。

人影走近，我才慢慢看清一张绝美的脸，星星点点的眼睛里满是欣喜，柔若无骨的手轻轻覆上我的额头，朱唇轻启：“燕儿，你都恢复了，琴姨真是好高兴。”

我一阵局促，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胡乱说了声谢谢。

琴姨一愣，旋即笑笑，牵起我的手，柔声说：“今天是你外婆的八十大寿，燕儿精神这么好，跟琴姨去云府参加寿宴好不好？”

我木木地点头，琴姨纤纤玉手轻轻一拍，一个人影马上无声靠近，毕恭毕敬垂首立在十步以外。完全不似方才的温柔，琴姨眉梢轻抬，不怒自威，吩咐下去：“备车。”那人即刻说了声“是”，迅速退出门外。

琴姨亲自帮我更衣上妆，挽着我的手出屋，踏上轿子，出了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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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里，她温柔抱我入怀，轻抚着我的肩膀，叹息着说：“燕儿，你昏迷时琴姨好担心。你娘去世前，我发誓要替她照顾好你，以后你再似那样胡闹，我该如何向你娘交代？”

她眼里满是担忧，我却毫无头绪，只好生硬地说了一句：“我以后一定听琴姨的话。”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轻轻挑起帘子，往外面看去，一路上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轿子拐过一个巷口后，街上嘈杂声渐渐消失，鲜有行人往来。

轿子来到两扇铜门前并没有停住，径直进了院墙，七拐八拐，又过了几个庭院，才在一个栽满了芍药的院子落了轿。

下了轿子，守在正堂门口的人一早挑开帘子，低头恭候。

我随琴姨走进正堂，绕过屏风，屋里正中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一个丫头跪在老太太脚边举着镜子，另一人正拿着一枝雕凤玉钗往老太太发髻上插。

琴姨一边走一边说“我来”，接过玉钗，伏在老太太边上，轻轻盈盈就插好了。老太太笑着说：“还是琴儿最懂娘的心思。”琴姨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咧咧嘴说了声“外婆好”。老太太收了笑，“嗯”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答。

“奶奶——奶奶——”一串天籁由远及近传来，一袭红衣像跳跃的火苗一样蹿了进来，跳入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搂着她，眼里满是慈爱：“灵儿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我看向灵儿，果真星眸微嗔，顾盼生辉，粉腮红润，绛唇映日，比较之下，怪不得老太太喜欢。

灵儿见我瞧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她来干什么？”

琴姨正色道：“灵儿，不得无礼。”

屋外有人禀了一声：“请老太太入席。”

琴姨搀着老太太走在前面，灵儿和我跟在后面。

正走着，灵儿忽然冷哼一声：“你还敢来？”

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美。

我说：“有什么不敢的？”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我，鄙夷地说：“今天骆冰来，你可不要像上次那样寻死觅活，我都替你丢脸。”

我问：“骆冰是谁？”

她睁大了眼睛说：“你的脑子摔坏了？你可是为了他跳的水，你连他都不记得了？”

我耸耸肩说：“这么危险的人还是忘了好。”

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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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我们已经走入大厅，琴姨跟老太太他们坐一桌，我跟灵儿还有另外几个同辈人坐一桌。

有人戳了我一下，嬉笑着说：“骆冰来了。”我

看向门口，一位白衣翻飞、姿态闲适的贵族男子踏入大厅，飘逸洒脱的长发，堪称绝色的脸庞，顿时吸引了宾客的目光，怪不得“燕儿”会喜欢他。

骆冰顿了顿，突然向我这边走来，我以为他要跟我说话，坐直了身子，可他却转而对灵儿作了一揖，笑着问：“听说灵儿最近对古玩感兴趣，我有心收藏了一些，不知灵儿有没有兴趣一道赏玩？”

灵儿拍着手掌连声说好，抬脚踢踢我坐的凳子，扬着脸说：“你去旁边桌子坐，我要跟骆冰说会儿话。”

周围不时传来窃窃讥笑，我无所谓地站起来，望望四周，忽然看见一个微胖的年轻男子急切地向我招手，指指旁边空着的凳子，示意我过他那桌去。

走过去刚坐下，他便拿过下人手里的酒壶，亲自帮我斟了一杯。

我猜这人跟云燕儿关系不错，就先开口问：“你知道我前几天落水的事么？”

对我这样的直白，他并不惊讶，只是垂着眼帘说：“燕儿，你别生气了。按计划，等你一落水，我就跑去找骆冰了，可他不来呀。等我跑回来救你，你已经溺水了。我快吓死了，还好最后没事。”

我心里明白了大概，像骆冰这般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难怪云燕儿会对他如此倾心，只是可怜妾有心而郎无意。摇头笑了笑，我一边与他碰杯一边说：“不管怎样，谢谢你。”

他如释重负，仰头一饮而尽。

不远处有人喊：“吴明月，你别重色轻友呀，过来也跟我们喝两杯吧。”

附近几桌人都憋着笑，灵儿和骆冰尤其笑得开怀。

吴明月并不理会，转头问我说：“明天你还去吗？”我问：“去哪？”他耐心说：“城南朱雀楼林子谦的画展啊。”

没想到云燕儿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我想着出去转转总比在屋里闷着好，便点点头说：“去，当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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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完满结束，老太太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离席而去，灵儿他们也一哄而散。

我正跟吴明月聊天，琴姨差了人来找我。走到来时的院子里，琴姨已经在等着了。她急忙牵了我的手往屋里走：“去哪儿了？人都齐了，燕儿忘了老太太最不愿等人了？”

屋里，老太太坐在上首，倚着靠枕，半搂着灵儿。下首依次坐了一些长辈小辈，各自聊着天，看来是个小型家庭聚会。琴姨拉我坐在她旁边，也不多说，微笑着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正给灵儿讲鬼怪故事，绘声绘色，唬得灵儿一会儿蒙着面，一会儿咯咯咯得笑。

我老老实实坐着，想着之前何西的话。

他说，万一穿越错误，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死一次，借着魂魄游离之际，通过时间机器抽离回去。但是这样做非常危险，因为魂魄离开肉身，虚无缥缈，可能的最坏结果就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时空里。没有转世，没有轮回，只有彻底的消失。跟吴明月聊天时，我悲剧地发现，他口中的大燕王朝并不是我从历史书上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按何西说的，我本该去的是唐朝。穿越时，时空扭曲错乱，现在这个朝代我前所未闻。想起何西之前慌乱地说“有问题”，我突然担心自己回不去了，今后如何，毫无头绪。想到这里，我像是跌入冰窖，从头迅速冷到脚，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希望。

忽然手臂被戳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是琴姨。

她眼睛往上首方向撇了撇，我刚反应过来，就听到老太太一阵骂：“坐没坐样，没一点小姐的样子。”

我低头看了看，原来不知不觉，右腿习惯性地搭在左腿上，翘了一个标准的二郎腿。琴姨眼色示意，我便赶紧收回腿坐直。

云燕儿舅母笑着出来打圆场：“老太太息怒，身子要紧。可怜燕儿打小没爹没娘，野惯了，哪儿能跟我们灵儿比。”

琴姨不动声色，回了一句：“燕儿自小在云府长大，哥哥嫂嫂便是她的爹娘。只怕是嫂嫂偏心，顾得了灵儿，便顾不了燕儿了。”

舅母冷哼一声：“二妹没有生育，便不知教养的辛苦。我跟你大哥在燕儿身上操了多少心，你看不到，老太太可清楚。”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争执。

琴姨便不再回话，一直静做到聚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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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回江府的轿子，琴姨拿出一件披风替我披好，搂着我柔声问：“刚才玩得好么？有没有累着？”

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萦绕在四周，我微笑着说：“很开心。”

她点点头，一会儿又迟疑着问：“灵儿没有难为你吧？”

我摇了摇头，她又说：“她是你舅舅唯一的千金，一家人宠得多了，自然脾气有些傲。可她毕竟是你的表姐，燕儿要礼让几分才是。”

我点头说：“知道了。”

之后，琴姨便不再说话了，抿着嘴唇不知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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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府，我送琴姨回卧房，扶她躺下，沏了一杯淡茶放在床头。

她倚着靠垫，沉默良久，然后看着我说：“燕儿今天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琴姨看出多少破绽。

她接着说下去：“或许前日落水之难不只是灾事，女儿家总是要长大的，燕儿也会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要明白，眼前的这些情愫不过儿戏而已，人要自重旁人才会敬你，不要像你娘一样被浮云诱惑，倒把自己弄丢了。”

我低着头，不大敢看她的眼睛，只小心回了一句：“燕儿明白。”

又坐了一会儿，琴姨便让我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