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天实在熬不住，侯三龙就去近边的屯田里偷了屯防的一只老母鸡，打算和几个兄弟去林子里烧了吃，刚把鸡弄到手，偏巧撞到枪口上了，被省垣下来的官员龙平章给逮住了。龙平章这次下来正是负责督察军纪，龙平章本意是想来个杀鸡给猴看，没想到这军马认生，被他那一响鞭给弄惊了，差点闹出了人命案。

士兵们拉扯着把龙平章挟持进了那座黑色的营盘里。黑营盘有一座残破的门，上有一块刻着“老屋哨”字样的牌匾。这是一组古老的残破建筑，有哨棚、伙房、马房、一小片菜地、一段残存的城墙。一进门，那个叫陈玉轩的士兵就把厚重的大门关了，握刀把守在门口。闹声嚷嚷从树林浓密叶子的空隙钻出来。龙平章被愤怒的士兵围坐在一张椅子上，额头上挂着油亮的汗珠。一群营兵把他团团围住，同他争吵理论。“凭什么这样折磨我们的弟兄？”“把侯三龙往死里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娘的，老子们捶他！”“对，捶他，捶死他！”

其实，那一天，龙平章也不是独自下乡巡视的，为安全起见，地方最高长官辰沅永靖兵备道道衙朱立俊亲自带兵陪着他到了老屋哨，因为附近不远还有个叫青云哨的营盘，所以把龙平章安置好了之后，朱立俊顺便去那里巡视了。湘西道尹朱立俊同几个军官正在青云哨视察，看守卡营兵表演格斗和马术，一个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告说：“龙大人被老屋哨的兵围住了！”朱立俊吃惊不小：“啊，他们要造反吗？”士兵说：“差不多要动刀动枪了。”朱立俊把长刀抽了出来，忙令紧急集合。

老屋哨的哨长叫王京山，快三十了才混了个哨长的职务。听讲有高官来视察，王京山本想好好表现一下，没想到反倒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他求爹爹拜奶奶地央求愤怒的士兵们：“别闹别闹，大家都要冷静，莫乱来！弟兄们，听我讲，大家在老屋哨当兵守卡，受苦挨饿，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这个当头的实在对不起大家。日子苦，有人熬不住，偷了东西犯了事，我是哨长，责任首先在我……”

“王哨长，你莫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背，你背得住吗？”陈玉轩黑着脸质问，“我们在这鬼地方过的啥日子，他们坐在城里的官老爷晓得吗？”王京山道：“他们不晓得，可以慢慢讲清嘛！”陈玉轩大喊：“朱鹤！”守在门口的士兵忙跑过来：“哎，陈，陈玉轩，你是叫我？”“是我叫你。”陈玉轩道，“你过去，去灶房把那口锅端来！”“锅，锅？”朱鹤不太明白。陈玉轩道：“是的，煮饭的锅！”

朱鹤过去把一口锅端来了，陈玉轩接过锅，一把搁在龙平章面前，揭开盖子：“龙大人，你睁眼看看，我们老屋哨的兵平素吃的是些啥？”龙平章低头看，锅里尽是一些黑稠稠的东西，拿指头挑了一点尝尝，脸上下意识地出现了痛苦的表情。龙平章抬头问陈玉轩：“这些是啥东西？”陈玉轩：“是啥？王哨长，你亲口告诉龙大人。”王京山忙说：“这是一些黑米头和地菜一起煮成的粥。”“地菜是啥东西？”王京山说：“一种野菜。”龙平章一拍桌子：“王京山！”王京山急忙跪在地上：“?！”龙平章恼怒地说：“上头给你们拨发的军粮呢？你***都私吞了，竟让士兵们吃野菜？”“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王京山跪地磕头道，“大人，上头拨发的粮食少，本来就不够吃，我们要靠自己开荒补贴。今年年成不好，而上头的粮饷反而减了不少，和点野菜吃，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粮饷减少？上头一个月给你们拨多少粮？”“嗯……”王京山很是惶恐，忙叫，“伙头！”“哎！”一个脸黑黑的伙头应声过来。王京山说：“你把我们的账本子拿来给龙大人看。”伙头兵忙拿了本账本过来：“龙大人，这是我们的账本，本月每个兵一天的粮食不到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