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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之和》七十七、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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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这一番话里,以茶褒喻,阿和笑道:“伯父谬赞了,阿和愧不敢当。先皇祖母在时,对阿和多有纵容,如今陛下也是十分宽待,阿和再不敢任性。”

见她从容答话,眉宇间神采昂扬,宣帝凝神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你长大了,这就好。”他挥手叫来总管,道:“临行前端太妃知道朕要来阳江见你,特地转交了书信一封,你去看吧。草棚中备下了笔墨,看完给你母亲回封信,免她挂念。”

阿和知道宣帝定然有话要与元坤相谈,两帝相逢的机会难得,自然要家国天下地说上一番,自己理应回避。如今听说有母亲的书信,心中更加按捺不住,有总管领路,她告别了那两位,离开了草亭,直奔后面的凉棚而来。

棚中果然桌椅笔墨齐备,桌上一匣锦盒,正是端王府的标记。阿和走到跟前,抚了抚盒上的锦缎,就好像摸到母亲的衣袖一般,十分亲切。她捧起锦盒,轻轻打开,只见红绒布上躺着一纸书信和一根镶玉金簪。阿和认得那金簪是母亲常用之物,又打开了书信,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阿和吾女:

见字如面。

自和亲出阁,已有年余。母女再难相逢,唯有入梦相见。

暇时,常记汝幼时环膝嬉闹,不过垂髫顽童尔,如今已然贵为他国皇后。然为母对镜而观,亦见鬓角染霜,华发三千,诚然岁月逝如江水,徒增白驹过隙之叹。

阿和读至此处,思及母亲音容笑貌,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泪如雨下。

母亲又细细讲明她走后王府的变化,也说了陪嫁宫女回京之后,周尚仪特来端王府行礼谢恩。“吾女此行,馨香德远,以己度人,大仁大爱。王爷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长这么大,这是母亲给她最高的称赞了吧。“馨香德远,以己度人”——母亲看出她真切的想法,阿和捧着信笑中带泪。回家、如童年那般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奢望了吧,既然她没有办法实现,那么就放了她身边的人,让陪嫁过来的宫女重获自由吧,这是她身为北燕皇后最可贵的权利了。母亲懂她,而且她携父王相赞,真是莫大的褒奖。

母亲仍不放心她,最后嘱咐道:

听闻北燕旧俗,皇帝可纳数位皇后,只以中宫为尊。吾女如今封在北宫,虽有生国相依,然世事变幻无常,阿和生性淳善,少知险恶,为母心中隐有不安。再则两国盟约,俱在汝身,牵一发而动全局,理应知晓爱重自己,莫再憨顽天真。小则为己,大则为国,汝于北燕宫中须立于高位,使人皆敬之、人皆仰之,以免日后忧国哀己怨天尤人之境。切记切记。

锦盒之中,乃翡翠金簪一枚,不甚名贵,却为王爷定亲时所赠,十数年来不曾离身。如今吾女远嫁北燕,着此物相伴,乃是父母爱思以托,望女珍重。

一纸难道别离,一语难诉牵挂,只愿阿和人如其名,平安和美,一生喜乐,为母于愿足矣。

阿和反复读念,良久方止住泪,取了一旁的笔墨,书写回信家书。

这一厢,却是一老一少两位帝王对坐。宣帝打量元坤,见他剑眉星目,轮廓英挺,风范内敛,神情泰然,年纪虽轻却已有王者之风。当下心中感慨,自己的皇嗣中怎没有这等出色的人才,难道自己一生权谋,制衡朝野,力挽大吴颓势,竟比不过北燕先帝的碌碌无为?江山代有人才出,只盼自己的继位者,不要输掉这局博弈。

元坤亦审视宣帝,只见他面容略显倦怠,眼底印堂都不清明,想是身上带着病。传闻宣帝喜好奢靡,如今一见也未有什么排场,这一传言或许并不作准。元坤倒觉得眼前的这名老人身上敛着威势,神情带着严苛,看手上也有细茧,定然是位勤于政务的君王。端王去世后,本以为吴国的军力会一落千丈,甚至群龙无首乃至各自为战,甚至佣兵自重,割据自立。不想宣帝打破成见,启用了一群年轻将领,部分募兵划为常备军,迅速扫平了几处造反叛乱,如今的吴国,自西南之役后倒还平静了些。偶尔几处烽火,也都能有将可遣有兵可派。当然,这也是端王打下的好基础的缘故,毕竟现在的这群将领,都是当年端王的麾下战将。不过,听说吴国重文轻武,这些边关大将虽然手握重兵,却难以影响朝议结果。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燕国有士寒之争,吴国就有文武之争。

宣帝先端起茶杯,敬道:“听闻燕国已取下漠北大片土地,将肃慎四部收入囊中,委实惊人。爱婿年纪轻轻就有此功绩报复,他日定不可限量。”

元坤知他话中有话,喝了茶之后,解释道:“伯父谬赞了。北燕攻打靺鞨,不过是为解漠北骚扰之苦,于漠北土地并无觊觎。而肃慎四部,如今确有两部归属北燕,他日战事结束,漠北仍然交与他们治理,北燕亦不会将其纳入版图之中。并不是每个君主都必须攻城略地,才能彰显其功绩。小婿要的,只是家国太平,国富民强。”

宣帝笑道:“竟是个君子之战,真见识了。虽然不太现实,听着倒像是阿和的口味。不过身为邻国,我倒能为自己的子孙松了口气。只盼爱婿是以实相告。”

元坤道:“燕吴两国自开国起便是兄弟友盟,中间尚隔着阳江天险,元坤再急功近利也不好冒这等天下之大不韪,胆敢公然犯境。这点伯父可以放心。况且,还有阿和在其中。伯父试想,若是北燕上下有谁敢动吴国的念头,阿和待当怎样?”

宣帝一愣,他脑海之中的阿和,还是当年吴宫之中言笑无忌的天真少女。今日一见虽大有改观,但觉阿和温和可亲的性情未改,他也想不出那个少女能有怎样举动。那个孩子,不是向来最会躲避锋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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