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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魂记》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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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目送二人走远,转身来又看到前院这颗还挂着秋千的老柳树,想起了刚才那薛老儿的话语。遂也学者那薛老头的模样,仔细的打量了这颗柳树半天,发觉这柳树除了掉了几片落叶,并没有什么不妥。看上去让然新芽繁茂,绿柳压枝。

看见此景,那壮汉当即站起身来,再次啐道[当真一派胡言!]遂也不再将薛老头方才所言当回事。

接着,他抬头仰望天色将黑,发觉已近戍时,思量此时怕是不好出城。但想到儿子昏迷,自忱也顾不得许多章法。主意一定,壮汉转身回府,吩咐下人道[速速备好车马,多带干粮,多备一匹马,以备路上替换。]

下人们一番张罗,总算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所需车、马、干粮、盘缠准备妥当。

壮汉正踏鞍上马,身后却传来娇妻急噪的话语声[闪开,谁敢拦我,我要同去!]不得已,这壮汉又翻身下马。

原来这张夫人一醒来,就问儿子哪儿去了,丫鬟们如何敢隐瞒,只得如实回答。得知丈夫要带儿子去求医,居然不让自己同去,这张夫人马上就冲到了前门,吵闹着要同去。

壮汉一把将爱妻抱住,温和的宽慰道[夫人身体微恙,此去襄阳路途遥远,你怎能承受的起颠簸之苦。听话,好生在家。]

[不,要我不能见我孩子最后一面,打死我也不肯!]张夫人咬口道。

[胡闹!]壮汉明显是加大了声音,不过也不敢口出恶语,毕竟是恩爱多年的夫妻。

壮汉强压下心中烦躁的火气,缓了口气,才又温和的说道[夫人,你以为我这样拖妻带子的,能走出这许昌城吗?]

张夫人本是理性女子,此刻不过是爱子心切,没了顾及而已。听到丈夫这样的话,她冷静了下来,遂问询道[夫君此番外出可有上报朝廷,那曹公知否?]

壮汉答道[尚未,如若上报,那还走的了!]

张夫人又道[如此,只怕曹公要责罚。]

[我自问心无愧,何顾得了那么许多。]壮汉抚了抚爱妻的头发,又道[你我恩爱多年,却就此一子,如若没了,我张某人便是撑再大的天,又有什么价值。今番我自是要出城,就算用强的,也再所不惜。]

张夫人道[夫君莫急,多带些盘缠,遇门官多打发些,或许就能无事。妾身不能随往照顾,夫君切要照看好自己。]

[省得,夫人回去吧。]壮汉转身上马,习惯性的大手一挥,喝道[出发]车架队伍开始缓慢挪动。

这时,正欲目送夫君远去的张夫人,却发现自己衣袖被身后人轻轻拉扯。转身一看,方知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李芸惠,此刻她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张夫人见此情景,一拍脑门,自责道[瞧我这脑子,心神不宁把啥都忘却了。]言毕,又马上对正要出发的丈夫道[夫君且慢,妾身还有话讲]

这壮汉听到娇妻还有话讲,赶忙将马勒住,转身问道[夫人还有何事?]

张夫人道[惠儿自小跟虎儿一块长大,情同兄妹,不若夫君将惠儿带上。一来虎儿转醒后好有个说话的伴儿,二来妾身不在夫君身边,有惠儿在路上照看虎儿,妾身也更放心些。]

这壮汉一想也是,女孩子照顾人总是要心细的多,便点头答道[甚好,就依夫人意思。]

如此,一骑,一车,车后系一备用马匹。这样简单的车队开始往城们驶去。

不多时,已近城门关。

而天色天已尽黑,城门处已经挂上了灯笼,点上了火把。

一群十来个把城门的小兵们,关了城门正聚在一起说闹着什么。

壮汉怕自己骑在马上不自觉的就流露出平时的气势,所以改下马来,牵着自己坐骑走在马车前面。

这边把门关的小兵们已经注意到他们,为首一人伸手拦道[什么人,止步,不知道戍时以后禁止进出城门么!]

壮汉干咳了一声,故意压低了声线才上前答话道[军爷息怒,实是小儿身染重病不得已出城求医,还望军爷通融通融]一面说,一面望这小兵头手里塞去一把小钱,约么二、三十枚铜钱。

本来这小兵头见来人长相体型都大异于常人,见他龙游虎步一般的往自己走来的时候,他还真有些害怕。但此刻见对方往他手里塞如此多的钱币,这兵头心里也放宽许多,遂只是随口询问[真的?把车帘拉开,我看看]

把车的下人闻言,主动拉开了车帘让他查看。

这兵头见车内果然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和一个在一旁照看的丫鬟状女子,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

查看完车内,这兵头又再看看这把车之人,也不过一粗壮点的汉子而已。况且,他手里还捏着人家送上的好处,正所谓吃人嘴软,那人手短。他自然也不好意思,不卖人家这个情面。

如此这般,那兵头觉得没什么可疑的,便打算真的叫手下人打开城门,就要放行。

小兵们正要动手去推城门,却听后面一骑急促驰来,马上之人大声对把门小兵们喊到[慢着,不准开城门!]

小兵头一看,原来是城门官回来了,只得自己暗悔晦气!到手的财物又飞了。忙上前给来人牵马,并巴结道[官长辛苦啦,小的给您牵马]极尽奉承之能。

来人看了壮汉这边一眼后,对这兵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有禁令么!]

兵头闻言,刚忙嬉笑着答话道[官长有所不知,这汉子说他儿子犯了重病,要出城求医。]来人白了兵头一眼,拂袖转身,哼了一声,便向壮汉这边走来,指着壮汉道[你,把车箱门帘拉开,本官要查看。]

这壮汉心理本就有气,眼见马上能走人了,却被此人横了杀出来耽搁,又听此人言语不顺不由怒火中烧。故意背负双手,瞪眼看了这追来的城门官一眼,冷冷的喝道[好大的官威!阁下怕是位居三公九卿之人,也敢对张某指手画脚!]声音不大,却沁人心脾。

这一喝似乎把这城门官三魂七魄都给吓移了位,指着壮汉[你、你、你…]说不下去。

兵头一见自己顶头上司这般模样,只道是给气糊涂了,忙奉承道[官长息怒,小人方才查看过了,这汉子确实是儿子有病急于出城求医,他也求小人通融通融。]说罢,忙将捏于手中的几十文铜钱摊于面前。

这城门官就象没听到这兵头说的,扑通一下就跪在这壮汉面前,口中慌忙的说道[下官有眼无珠,尽然没认出来是张将军驾临,还望恕罪。]

壮汉懒得搭理他,只是催促道[罢了罢了,张某确有急事,不得已才出城,尔等速速开门放行便了。]

哪知这城门官就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居然还是说道[朝廷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出城,将军息怒!]

壮汉顿时火大,大喝道[胡说!今日酉时,本将尚在朝中赴宴,怎的未有听说!]

城门官道[下官斗胆也不敢欺瞒将军,此却是曹公新发口谕。]

壮汉闻此言,心中一惊,思索着前前后后各种可能性。因为,他知道这许昌城内曹操耳目众多,整个许昌城都在曹操的监视之下。他张府的事,即便保守的再严密,也会传到曹操耳中,但也犯不着为此而下禁令啊。

难道城中另有变故?

想着儿子命在旦夕,这绝对不是他自己能承受的结果,思前顾后,也只能闯关出城了。

心意一决,这壮汉便对面前众人喝道[尔等听了!今日张某绝路,誓要出城。识趣的让开,如若不然,休怪某手下无情!]

说完,把坐骑缰绳往车夫一抛,右手前摆,左手后背,昂首挺胸走在车前,徒手便欲闯关!

众兵士一来被他气势所震慑,二来,方才城门官口称张将军,众人便基本猜到面前之人的来历。故分分避让两边,让城门大开,尽皆不敢抗拒。

壮汉见状,心道这些个兵士还算识趣,正要跨步出城,却听得身后马蹄声繁杂,似有数十骑飞奔而来,忙转身来看。

这一看,立马让他眉头紧皱,心中更暗叫[糟糕,这下怕是难走!]

是什么人追来了呢?不是别人,正是曹操,身后更有曹家班底的文武数十人。

曹操勒住坐骑前冲之势,抚须看了这壮汉良久,才意味深长的问道[先前,观卿夜宴中途神色慌张,急冲冲便欲退席,操就觉疑惑。此刻更闻言,卿欲强闯出城!操实不知,荡寇意欲何为啊?]

那守城门的众兵士一听,此人果然是荡寇将军张辽,都在暗自后怕的同时,却也庆幸没有与之为敌。

看到曹操明显是笑非笑的神色,张辽慌忙单膝着地,抱拳跪启道[明公勿罪,实是小儿突遭厄运,急需往襄阳求医,慌乱中不及向明公申报,请明公责罚。]当下,他便将事情经过以及薛、华二人的诊断详细的说了一遍。【注:时,曹操还未受封汉丞相,因此手下诸人多以明公相称。】

曹操闻言动容,讶道[居然有这等事]说完,翻身下马,往马车快步走去。

张辽心中好笑,忖道[我张家的事能瞒的了你?戏还真演的不差]当然,想归想,面上还是不敢有任何表示。

曹操看着马车内昏迷的小孩,面色凝重,仰首抚须似在做着决定。

众人观之,皆静侍一旁,不敢打搅。

终于,曹操转身,吩咐道[来人,速取金二百两。]有人答话而去。

打发走了下人,曹操这才走到张辽面前,双手挽起张辽,宽慰道[令郎遭此不幸,操甚为忧虑。然则,文远思量需去几日?]

张辽不知这曹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含糊答道[此去襄阳十日便到,但,能否遇见那名医就不好估量。。。]

哪知曹操不待他说完,又道[如今社稷动荡,黎民受苦,正需文远这等人才为国出力。即如此,还望将军早归啊。]

曹操这番没来由的话,说的张辽更是莫明其中奥妙,只得含糊应是。

这时,下人将金取到,曹操命人直接递于张辽面前,又道[操无以为赠,便将此金权做文远盘缠,望文远收之。]

纵观古今,能以二百两黄金送人做盘缠,这种大方的事情,恐怕也只有曹操做的出来。

果然,曹操此话一出口,手下众人动容,尽皆低头小声议论起来。慨因他等都觉得张辽明明无功有罪,居然还得此奖赏皆有些不平。

不过,自然这些人也都不敢当面表现出来。

而曹操这样突如其来的馈赠更是把张辽吓得一下子跪拜在地上,更加摸不清他这顶头上司心中的算盘,是如何拨的。左右无计可施,张辽慌忙推辞道[辽无功受禄,实敢惶恐,还望明公收回成命。]

哪知曹操笑呵呵把扶起张辽,一把将黄金递到张辽手上,说道[不必如此,就做令郎病愈后的药补之资也好嘛。]对张辽这番客气话说完,他又转头对着那些个还在发愣的收成兵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打开城门!]一众兵丁这才手忙脚乱的去推开城门。

顶头上司这番做作,再加这番说辞,把张辽说的再不敢有任何私心杂念,当下他抱拳鞠躬道[多谢明公恩德,至多月余,张辽定当回许都给明公个交代。时辰已不早,辽欲这就告辞,望明公勿罪!]说完不等自己对面的曹操反应过来,直接翻身上马,领着车队缓缓出城。

曹操看着张辽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就翻身上马,动作麻利的带着仆人车马徐徐离开,非但没有龙颜大怒,反而还在嘴角漫漫的渗出点点笑意。

他为何笑?因为他知道,他的收获将远比那二百两黄金大的多。

这时,一旁恭候的人群中,身为幕僚长尚书令的荀?此刻进言道[明公就这样放心的让张辽南往?臣以为,须知人才难得,这襄阳刘表那可是正在揽才啊!望明公知悉。]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他对这幕僚长荀?的忠诚之心,那自然是没有半点怀疑的。

至少,现在是如此。

在看到连荀?这么个顶级聪明的脑袋瓜子,居然都不明白自己的此番心意时,曹操不由得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慢慢扭头问众人道[那,众位爱卿又有何良策啊?]

曹操这一笑,把这群幕僚笑得心里没了底,虽然此刻这些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小算盘,但却谁都不敢在曹操面前来拨打。不过,人上一百千奇百怪,自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怕得罪人。

此刻,幕僚中还真就有人敢出头。

谁?华歆!

就在众人都窃窃私语相互窥探大家心中打算的时候,华歆却朗声答道[儿子求医,可托他人去之,张辽何故非要亲自前往,方才更要违抗明公旨意,强行出城。老臣怕他有去无归,明公难道忘却昔日云长呼?还望明公察知!]

华歆此言一出,立刻引得一帮人附议。

曹操闻言淡笑,却摇头不语。不过,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看到主子这等神色,众人皆以为曹操此刻正在后悔放走了张辽,都不敢再多言,生怕这时候去碰了个钉子,讨了晦气。

曹操笑叹完毕,发觉手下人只知道低声议论,都不敢再出言辩驳,便大感没趣的翻身上马,准备打马离开。

他这样一翻身上马,自然手下人都得左马下恭候,要等他这位大老板上马出发后,众人才敢上马跟随。

并且,依据官职大小,这些幕僚们那还得有个上马的先后顺序要讲,这叫规矩。

曹操一人独居马上,正好将手下人此刻的各种神色举止看的清清楚楚。

环顾手下幕僚,他发觉这些人中,其他人都是各自交头接耳低语私谈,唯有杨修和贾诩两人一个抬头只顾望天,一个却埋头暗然不语。

看上去,仿佛这二人都是若有所思,曹操此刻心中如此揣测。

看到他二人如此异于他人的神态,这引起了本来就多疑的曹操好奇之心。

不过,当他正欲征询贾诩的意见时,却听到杨修朗声说道[人言张文远侍母甚孝,明公只须观其母何在,便可知其去留。况且他张辽家眷皆在许都,明公又何须多虑。]

曹操听完杨修的一番高论,心中虽然微怒这小子又识破自己计谋,但面子上还得强迫自己渗出淡淡笑意。

只不过,他却并未当即下评语,转而对一直地埋着脑袋的贾诩温言征询道[那以文和观之,杨德祖此言何如啊?]【注,杨修,字德祖。贾诩,字文和。】

贾诩没料到自己如此低调都还是引来了曹操的关注,闻言后慌忙抬头拱手道[杨主薄此言甚是,臣附议,臣附议。]说完话,贾诩又赶忙把脑袋埋下,再不言语。

曹操听完贾诩的话,用手轻抚着胡须,又仔细的打量了杨修和贾诩两人半天,脸上渐渐渗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半响后,曹操似乎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转,朗声哈哈大笑,口中反复叨念着[人才,人才]二字,当先打马而去。

一众人等看到自己主公已经策马而去,这才尽皆翻身上马策马离开,只留下这十几个把城门的小兵小吏傻傻的站立当场。

十日后

襄阳城西七里,回龙荡。

张辽在马背上望见,那山沟深处果有一茂密竹林,竹林内似还有人家,因为有条小岔路从他所在的大路直达竹林。

小路不便马车通行,张辽要仆人们暂且在大路旁等候,自己催着马儿,往竹林而去。

抵近竹林,果见一座宽大院落居于竹林之中,院门外,还有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孩在打扫竹叶。

见此情形,张辽喜出望外,忆起薛老头临别赠言,思索恐骑马扰了高人清修。忙下马,将马系于一竹上,改徒步前往。

小童子看见他往这边走来,问道[先生何事来此?]

张辽道[有劳小哥,在下打听一事,此处可是水镜先生的居所?]

小童子答[正是我家先生居所]

张辽忙道[如此甚好,烦劳小哥通报你家先生一声,就言河北张辽求见。]

小童子摇头道[不巧,我家先生外出了,还未归。]

张辽热忱的心急速降温,问道[那,你家先生何时能归?]

小童子道[这说不准,先生云游,常无定数。]

张辽一听心情跌落谷底,正待转身离去,眼光扫道这个扫地的童子身上,心中一动,思忖[若大个院子,主人家怎么可能只让如此个童儿看家?莫不是他在敷衍于我。]

心有此虑,当下他抱拳对着院落大门,气聚胸腹,朗声道[雁门张辽,有事求见水镜先生,望先生不吝赐见!]

声音不算大,但保证整个竹林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

片刻后,仍不见有人出门来。张辽又将同样的话,用同样的声量再次说了一次。

仍然没有人回应,更没有人出门来。

小童子见他这样,便说道[先生不用费事了,若我家先生在,俺自会给你通报。]

张辽见小童子这样一说,一脸尴尬。但事关自家小儿生死,他也只得厚着脸皮又对小童子道[若你家先生回来,烦劳小兄弟传个话,就说五日内,张某会天天来访。]

小童子道[好吧]

张辽叹了口气,缓缓的步出竹林。

正走着,竟然不觉迎面走来一人,让他颇为诧异。

为何?皆因来人已近自己五步时,他才发觉。

虽然前面这段路是转角,但以张辽自持的耳力,他认为他完全可以听得二十步之外的脚步声。然而,此刻他却丝毫未觉,这就不由得张辽不仔细打量来人。

但见此人身材高硕,其高度甚至还要高过他一些。且身着有些泛白的蓝布粗衣,头扎文士摸样的头巾。右肩上挎着一行囊,左手持一油布雨伞。看上去,活脱脱,一副远行在外的游客模样。又再仔细看其面容,方觉此人细眉凤眼,宽额高鼻,眉毛与头发皆是乌黑,惟独颚下尺徐长的胡须有些花白。虽然此人一脸消瘦,但两只眼睛却神光闪闪,似若双目隐有雷电蕴藏一般。再观其神貌,对方该是年过花甲之人,张辽心中如此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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