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本以为你是个人物，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没想到我这次瞎了眼！像你这么不讲道义，顶多也就是鸡鸣狗盗，成不了大事，只是浪费了你自己，也连累了你手下的这些兄弟！”财哥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觉察到问题后虽然内心翻江倒海，但表面上却恢复镇定冷静的样子，开始用话语挤兑对方。

被称为“一号”的年轻人丝毫不为所动：“说我？我怎么了？”

为了壮声威，也为了分化对方，财哥真急了：“你背信弃义！！我拿你当兄弟，处处关照你，可你却要黑吃黑，一点江湖道义都不顾！！像你这么胡来，不光你得意不了多久，你还会害死你这帮兄弟！！”

“一号”还是那么不愠不火、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背信弃义，兄弟，江湖道义……你有脸跟我说这个吗？昨天那笔交易怎么做的？明明是真品，你告诉我是假的，当我傻啊？就算是那些仿制品，价格也不对啊。有些桌椅家具虽然不是古董，但却是用名贵木材精工细作的，连工带料也值不少钱，你给我算成了劈柴价。有些字画确实不是原作，但也分出自谁手，名家临摹名家照样值钱，甚至更值钱。有些古玩确实是新活儿做旧儿，但用的原料可是货真价实：金的、银的、牙的、玉的、翡翠的再加上镶嵌的宝石珍珠，不算做工就说用料，那也是一大笔钱啊。我记得昨天交易中有那么一件东西，如果是真正的古玩，自然是价值上百万，可就算是仿制品，连工带料市值也得二十多万。这东西确实不是真的，算上百万是瞎掰，但你直接无视原料和做工，以‘高仿’为由给我算成800，你是不是太黑了？虽然销赃不能按市价计算，但这种货色却比较特殊，因为可以直接以真正价值公开出售。就算失主找上门来，你可以指着他的鼻子骂回去：‘你丢的是真品，我这就是一高仿，你抓不到贼凭什么找我的麻烦？’高兴的话，你可以报警拉他到法院打官司。正因为危险性大幅降低，所以销赃时价格也会高一些，可你怎么给我算的？那些官员富商愿意把它当真货一百多万收了，可我没打算估成一百多万，也没打算按市价出手，但你也给个差不多的价啊，我把它熔了卖都不止800吧？昨天的交易中，我说的每种情况都有多次发生，你随随便便这么瞎掰就蒸发了一大笔钱。明明市价总值超过六千万，你给我算的还不到四千万，还要扣除鉴定费，最后一张嘴出八百五十万就打算全收了——你就这么关照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没文化，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可以随便下刀狠宰的肥羊了？”

财哥再镇静也有点挂不住了：“这个……咳咳，你也知道，干这行的不会按市价收，算几成都有规矩，还要看风声紧不紧、东西扎手不扎手…………”

“一号”没什么变化：“我知道，没赚头也不会有人做这买卖。但是，就算按规矩来，你说那批东西应该给我多少钱？我提醒你一句：我磨破嘴皮子求你，才从八百五十万提高到一千二百万。”

“这个嘛……那个……咳咳……嗯……哈哈哈……”满脸尴尬的财哥突然大笑道：“……看来人这一上岁数就是不行了，最近我又因为一大摊子事挺忙的，猛的起个大早难免精力有些不济，一时看走眼，让老弟你误会了！经过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是我错了，全都是误会，误会！我也说过，干这行的，没有不打眼的！这次闹出了误会，让老弟你起了疑心，伤了咱们兄弟的感情，我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你放心，我这人知错就改，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这次我准备交易的钱有二千多万，还在那个杂物间里，全都给你！一部分是补上昨天交易的亏欠，剩下的就算是我向各位赔礼道歉，你看如何？”

“一号”还是没什么变化：“财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是受不起。那些钱我不要，我只要你的命。”

这回财哥可真急了：“这……这又何必？！我承认这次是我的不对，可也就是一时误会！就算你信不过我，认为我是有意欺负新人下刀宰得太狠，那也就是金额多少的问题，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人命？！大家出来混是为了求财，不是求气，兄弟们磕磕绊绊也是不打不相识，哪有动不动就赶尽杀绝的！你要是嫌钱不够，我屋里的保险柜里还有几百万，钥匙在你手里，我告诉你们密码，那些钱你们也可以拿走！虽说是误会，但错在我，钱你拿走，改天我再赔礼认错总行了吧？！”

“一号”摇头道：“你错了，我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吞我的货、黑我的钱，而是因为——你把我们记住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财哥一头雾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对方一个身材较高的人走过来，把两块看着眼熟的东西交给“一号”，还小声报告了几句。

摊牌以后表情变得很少的“一号”居然又笑了起来：“财哥可真是小心谨慎，而且是大手笔。一下子弄了两套监控系统，监控室里一套，地下室一套，果然是老江湖了。”

坏了！！！！完了！！！！——财哥猛然想起，这两块东西正是这里两套监控系统的硬盘。虽然他对电脑不是很在行，监控系统也停留在仅会基础的使用操作阶段，但他也知道一旦硬盘被拆走，监控系统就彻底废了。

由于有完善的监控系统，不仅能轻易掌控周围和室内的情况，假如交易时被对方黑吃黑，遍布于各处的监控探头会把一切都拍摄下来。财哥就算被灭口，留下的录像资料不仅能给组织或警方还原经过指证凶手，也会成为无可辩驳的铁证。为了怕出现意外，他还特意斥资架设并行不悖的两套系统，来了个双保险。财哥之所以敢一个人交易，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知道对方若是敢耍花样，不可能隐藏罪行，过后绝对没有好下场，所以他才什么都不怕。

刚才还是有恃无恐，可现在不一样了。关闭监控系统之类的都不用考虑，既然硬盘都被拆下来了，那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两套监控系统全都成了废物。尤其令财哥震惊的是，就在自己跟那个“一号”争论的时候，那些人能于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两套监控系统的监控终端。位于监控室里的好说，只要存了那个心，谁都肯定会想到去那里找。但连地下室的那一套系统也迅速控制，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假如不是早已知道内情，就是这伙人实在是太厉害了，甚至可能是这方面的行家。

“哟，这两块硬盘挺大呀，还都是名牌，得不少钱吧？质量如何，行货还是水货？”“一号”貌似惊讶的问道。

这时的财哥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声音却软了下来：“没、没、没多贵，也、也就是千八百块钱而已，不是什么稀、稀罕物！老弟你要钱的话，杂物间和保险柜的钱你都可以取走，咱们再约日子我诚心诚意赔礼道歉！”

“一号”随手把硬盘交给属下，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上次钱就放在杂物间，还被我们知道了，可是露了大白，难道这次还能毫无防范的放在那里？财哥是道上的名人，闯荡江湖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大阵仗没见过，难道还会犯这样的小错误吗？就算钱真在那里，恐怕也有放心的理由，例如防盗报警系统什么的。至于您屋里的保险柜，那就算了吧，我可不知道万一用的是错误密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或者那玩意儿本身就是个保险柜型的报警器呢。”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说得财哥脸上的肉连抽了三抽，但他马上重重叹了一口气：“唉！老弟你的疑心病真是太重了，既然你信不过，那我只好认了，谁让一时误会让我失信于你呢！不过，我屋里柜子后面还有个暗格，那个小保险箱真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里面除了钱还有一些贵重珠宝，就算我给大伙赔罪了！”

“一号”摇头道：“财哥您弄错了，我们这次来真的不是为了要钱。”

财哥感到自己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既然出来混，义气当然重要，但弟兄们也是为了求财！就算这次你们是来找我算账的，来时没想要钱，可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愿意拿钱出来赔罪，再推三阻四可就不爽快了！不过，我劝你一句：就算我死了，可我的组织和那么多兄弟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天涯海角他们也一定会追到凶手！！要是做事不留余地，今后可不好见面！！”

“一号”的回答出乎财哥的意料之外：“说到今后的麻烦，那是不可能的。你今天会死的连渣都不剩，且没有任何线索留下，你的组织和兄弟再厉害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我们会有什么麻烦？他们愿意天涯海角的追就追去呗，反正你那些兄弟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他们爱追谁追谁去。而且，往后我们不会再做这样的生意，没什么好不好见面的，也就用不着留余地。”

这几句话对财哥打击很大，但他可不会因此放弃求生希望，声音随着情绪而提高：“出来混，早晚要还的！！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

“一号”摇头叹道：“你是出来混的，当然要还。我不是出来混的，凭什么要我还？唉~~~~~~~~~~~，您一定是小时候不爱上学，没念过多少书，这辈子没少闹笑话。原句应该是：常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别看只差一个字，意思有天壤之别。您老在江湖上飘着，甭管多厉害多精明，再狠也狠不过老天爷，早晚有挨刀的一天。可我不一样，我的规则是：干一票，就洗手。我又不是江湖中人，突然出手有心算无心做一票，拿钱以后收山洗手，还当我的平民百姓。江湖也好，**也罢，谁爱飘谁飘，谁愿意挨刀谁挨刀，跟我没关系。”

财哥被噎得好悬没背过气去，他真想蹦起来痛揍这小子，但被捆得结结实实根本办不到。财哥瞪圆了眼睛，如哮喘发作般问道：“你、你、你说你不是江湖中人，还还还还成了平民百姓？！那你告、告诉我：你这个‘平民百姓’为什么带人做这种无本买卖，还到我这**组织的专门窝点来销赃？！”

“一号”再次摇头叹息：“我本佳人，奈何为贼？我们这些人本来都是普通人，本该与江湖**没有任何交集，但生存压力大啊！物价飞涨，楼市猛蹿，教育产业化，医疗养老……问题一大堆，而企业又拖欠压榨，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冲动吼了几句后，财哥现在反倒冷静下来了：“哼，说的好听，真有那么可怜吗？！”

“一号”说道：“不怕大锅炖肉，就怕小锅熬药。别说一般的锅，就算是农村的那种大铁锅，剔去骨头炖上满满一大锅肉，用得了一千块钱吗？可要是熬药的小药锅，就那么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钱就咕嘟没了。要是家里有人得个比较麻烦的慢性病，几千上万块钱扔到里面连个泡儿都不冒，一个小康之家这么咕嘟上几个月，就该开始考虑脱贫温饱问题了。如果这么咕嘟着能把病治好也行，就怕最终还治不好，那就更惨了！药锅只是个比喻，现在的医药费问题可是老百姓非常恐惧的。许多大病初期都是不那么厉害的小病，但怕花钱太多不敢看，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就那么熬着。结果熬来熬去，小病变大病，大病变没命！有这么个传说：一个住院的老太太突然嚎啕大哭，别人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我这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钱最后都给医院了！’”

财哥冷笑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就算想搞钱，也可以走别的路子，凭你们的身手不愁没有外快，何必偏走这条路恶心别人？！”

“一号”解释道：“财哥您财大气粗，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烦恼，可对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就是大问题了！虽然不是没别的路子，但时间紧迫，只要有一线希望，谁也不愿意让家里的病人再咬牙苦苦熬着撑着！而黑白两道的人都知道：这保镖的怎么也没有劫道的发财快。所以，我们就踅摸谁家有不义之财，看准以后合伙干了一票。”

一瞬间，财哥感到自己掌握情况的同时也掌握了全局、掌握了主动，不禁信心大增，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总算明白了！！开始我还觉得自己这次有点过分，可现在倒觉得自己开的价还是太高了！！现在我警告你：我不管你们这帮愣头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也别再给我装神弄鬼的演戏！！趁我还没发火，赶紧给我松开，老老实实磕头赔罪，再赔五百万的汤药费，我就饶了你们！！否则的话，哼哼，江湖上的**有多厉害可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到时候让你们全家都死得很难看！！”

“一号”笑的很淡，连刚才偶尔的几次情绪波动都在这淡淡的笑容中平复消逝：“相识即是有缘。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有所往来互助。可我身无长物，只好赠财哥一句话了：穷寇莫追，饿鬼莫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