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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流屠夫》第四章 种地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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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南门五大大方方地从大门旁的院墙上翻出去,在墙上留下两个黑鞋印,得意洋洋地走远了。

金银花就这点最好,让他看守后院,他就只看守后院,前院的事情自然不归他管。哪怕他亲眼看到,也不会多一句嘴。

其余仆人丫鬟见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要少爷不被赶出家门,他就铁定是南门家下一任家主,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得罪少爷。

路过天香楼,南门五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是自然地抬头挺胸,稍稍迈大步伐,装作无意地露出挂在腰间的钱袋,就等着老鸨开口喊住他。

可惜,就算他在天香楼门口磨磨蹭蹭,也没有女子来招呼他,更别说老鸨了。南门五灰溜溜地离开了,心里不停地安慰道:我是要去书塾的,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她们不喊我就罢了,若是喊我,我也不会回头的。

南门五不知道的是,这老鸨收了他爹南门岳的钱,喊谁都不可能喊他进来玩玩的。若是被他爹发现他逛青楼,别说南门岳不给老鸨银两,就连南门五也没钱继续逛青楼了。

到了书塾,南门五破天荒的紧张起来,又是整理衣襟,又是摆弄腰带,末了又担心自己的仪容不整洁,心里敲敲停停数次退堂鼓后,才下定决心,深吸口气,叩了叩书塾大门。

南门五心里惨叫道:不好!待会见了先生要怎么说?按原来想的说辞会不会太不要脸了?毕竟我家离这儿远,再怎么顺路也不可能溜达到这儿来啊。先生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那就直说我来交钱听讲的?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很俗啊。而且也没见其他人交银两呐。难道是暗地里交的?

南门五越想越纠结,心里权衡许久才推定待会要说的话,却意外地发现没人来开门,就使了点劲,拍了拍门,依旧没人开门。旋即心生疑惑,便绕到平时自己偷听的地方瞧瞧什么情况。

书塾的院墙有一人高,正好挡住学生从里边看外边的视线。但惟独东南处有面院墙,因为年久失修,破损得极为严重。赵启祥就请人把墙头砸了,留下仅有膝盖高的一道矮墙。每天早上站在这里,正好能看到朗读诗书的赵先生,以及坐下底下的学生。

南门五很是熟练地越过矮墙,半个身子进到院子里去,试探着喊道:“先生?我是南门五,先生你在吗?”

喊了半天,没见有人答应,南门五悻悻地退出来,很是疑惑地又走回大门,使劲锤了门两下,喊话的声音更大了,就连隔壁院子都能听到他喊的“赵先生”。

很快就有一道不耐烦的嗓门嚷嚷起来:“鬼叫什么呐!赵启祥中午饭都没吃就出城去了!别在这儿鬼叫了!再叫一下,看老子揍不揍你!”

南门五高声回了句“多谢”,匆匆向城门跑去,因为他听见那院子里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再不跑就要挨打了。

想到这儿,南门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凤岐县并不大,只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可以出城。不像那景州城,单单南面就有三个城门,每个城门都有持戟甲士看守。而凤岐县南城门,四个老卒分坐在桌子四周,还有茶铺老板沏了一壶茶送来孝敬,这日子过得比知县老爷还惬意。

“你们看,南门家的那个。”有个尖嘴猴腮的老卒笑着向南门五努努嘴,待到其余三人都看了过来,那老卒向南门五招了招手,说道:“南门家那小子!过来!我跟你们说,上个月我那当捕头的哥哥做寿,南门岳死皮赖脸,送了三千三百钱来。平时哪里想得到一杀猪的这么有钱。”

“差不多三十两银子啊?!我的天哪。材老哥,这屠夫真这么赚吗?”三人咋舌,每个人神情各不相同,有羡慕,有疑惑,有惊讶。

“三十两就把你们吓到了?出息!”

四人说话也不在意声音大小,尽叫南门五听了去。南门五正是年轻气盛,哪里听得别人这么吆喝自己?而且还是自己最瞧不起的几个**子?转身向城门洞走去。

为首的还没说什么,他左手边的那个拍案而起,手里不知何时抄出了把横刀,骂道:“狗东西,仗了谁的势在这儿猖狂?!区区一个杀猪卖肉的也敢如此放肆!”

“唉,陈老弟,别生气。小子年轻气盛,不懂事也正常。不理会他,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哼!还是材老哥脾气好。换作是我,不得喊上兄弟拆了他家的铺子!也得让那个杀猪的脱层皮!”

南门五深知和这些人争吵,自己势必要吃亏,说不定还会连累老爹。此时找先生是头等事,不能耽误了······可恨!右手重重地砸了下城墙,又是深吸几口气,拳头攒得死死的,低头快步走出城门。

出了南城门就一条青石板路向南延伸出去,路两侧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多是住在城外的农人猎户的民居,客栈驿站,还有一些商铺。再往外就是农田,几座山丘以及几条小河流。

正午时分,路上的人很少。

南门五心事重重,走到农田边上,才猛然想起来,那人说赵先生出城了,可没说去哪儿了啊!自己没头没脑地出城来,这下该如何是好?正苦恼着,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独特的身姿,一个身上穿戴整整齐齐的人站在地里,不停地弯腰起身。

找到一条小路,南门五急匆匆向那人跑去。没跑几步远,那人就转过身来用衣袖擦汗。

果然,是赵先生!

“赵先生!”南门五很是兴奋,挽起袖子,把衣摆扎起来,摆着手就向赵启祥跑去,惹的其他农民好奇瞩目。赵启祥闻声,抬眸望去,笑着应了句后,握着刚拔下来的杂草,向田边走去。

南门五瞧见赵启祥赤着脚,挽起裤腿衣袖,手里握着一把杂草,疑惑道:“先生,我刚刚去书塾找你,发现没人在。听了隔壁大哥的话,就往城外寻来了。不过,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啊?”

赵启祥也没有不好意思,挥了挥杂草,然后把杂草整齐地码放到田间土埂上,笑道:“我在种田啊。家里揭不开锅了,再不种田,我就没饭吃了。五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先生,你,种地?”南门五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赵启祥,挑了挑眉头不可思议地说道,“先生以前没种过地吧?”

赵启祥点点头:“嗯。这半亩地闲置了有三五年吧。之前是请了一户人家来种,我每年收点粮食。前几个月,他们家三个儿子都入伍当兵,他们家的农活都忙不过来,我也没好意思再麻烦他们,就自己来打理了。”

南门五哭笑不得,指了指周围的水田,说道:“先生,我不知道要怎么种地,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先生,你的地里怎么没有水啊?”

赵启祥提袖擦汗,反问道:“先放水,在插秧苗,那不是如同水中造舟,飘忽不定?理应是先插秧苗,后放水。先造好船,才能下水。读书亦是如此,肚里要先有东西,才能提笔写文章。不然空有一张嘴,能写出个什么来?”

南门五神色肃然,深深鞠了一躬,佩服道:“受教了。先生大才!”

“五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先生,我想读书。”南门五说罢,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是想以后每天午后去书塾听先生讲学的,这是我准备的一点银两。可看到先生还要种地,也就不敢再开口要求了。”

“唉。”赵启祥愣了一下,悠悠叹了口气,双手背到身后,眯眼望着天空,感慨道,“这么喜欢读书的人没书可读,反而那么多有书读的人都不爱读书。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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