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衣着很休闲。

上身大t恤，下身牛仔裤，洗到泛白的那种。

跟上次见面相比，二哥晒黑了一点儿，头发剪短了一点儿，人也显得更高了一点儿。

观察能力这么强，孔未希简直想给自己点赞。

“秋刀先生叫你来的？”方朔见孔未希撒欢儿地跑过来，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把繁杂的工作问题抛开，决定暂时放松一下。

“嗯！据说有超——好吃的西红柿牛腩！”

方朔玩笑道：“你是来同类相残的吗？”

“对啊哈哈哈下次我直接吃番茄给你看吧，绝对血腥！”

这家店布局偏日式，结构异常简单，除了四张小餐桌之外，就是木质吧台和后方的开放厨房，主厨和助手在厨房里准备材料，动作不急不缓，却在十分钟之内，给在座每个人准备好一份午饭。

孔未希坐在吧台左手最末端，右边依次是二哥和秋刀先生。

每份牛腩都用陶锅单独装着，摆到眼前的时候，浓厚的汤汁还在上下翻滚。

本来，孔未希见到男神还是有点小兴奋的，但一看见食物，吃货的本能就玷污了那颗bulingbuling的爱美之心。

吹开表层的油脂，用勺子把汤汁、软糯的西红柿，以及韧性十足的牛腩一把捞起，带着热气儿送到嘴里。

好烫！

嗷嗷嗷！

孔未希张着嘴使劲吸气，同时觉得，吸了一肚子浓香。

一口下肚，他兴奋地侧过身，隔着二哥在秋刀先生肩膀拍拍，“嗷嗷！好吃！”

秋刀先生还在擦拭餐具，朝他温和一笑，“你是专家，能被你肯定，就说明这家确实名不虚传。”

孔未希傻笑几声，毫无形象地，把一锅西红柿牛腩端了个底儿朝天，汤汁都没舍得剩下。

再看旁边的二哥，大概吃了三分之二，而秋刀先生刚吃到一半。

往身后看，小桌上的群友们，差不多也都只吃到一半。

这就很尴尬了。

他是有多猴急，才能把刚出锅的牛腩吃出凉皮儿的速度orz……

秋刀先生：“再帮你叫一份吗？”

孔未希忙摇头，不是客气，他已经非常饱了。

二哥：“老板，麻烦三杯番茄汁。”

孔未希使劲朝二哥点头，不愧是方晴的哥哥，简直太了解他们这些番茄党了！

等待番茄汁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长到孔未希急切地想找点儿话说，以缓解吃饭太猛的尴尬。

时不时朝二哥身上瞄一眼，琢磨着怎么开头。

二哥却先开口道：“设计师先生，你的首饰设计怎么样了？有作品看吗？”

孔未希看着二哥微微一愣。

他觉得吧，二哥有种很神奇的气质，明明帅得扎眼，说话却特别平易近人？原谅他找不到什么更贴切的词儿了，就是如果抛开长相不谈，二哥的谈吐让人毫无距离感。

二哥：“嗯？”

孔未希这才回过神，惊觉被男神直球戳了痛处，虽然设计图画了不少，但都没等到成品面世，他就辞了职了。

“存了点儿设计图，二哥看么？”孔未希把手机拿出来，直接解锁相册给方朔看。

方朔却没接手机，直接拿别人手机看东西不太礼貌，尤其是相册这种。

孔未希会错意，“要不我发给你看？”

“也可以，等我看完了，就当着你面删掉。”

“啊？为什么？哦，为了保密吗？不用不用，我绝对信你。”

方朔觉得这话顺耳，嘴上却还是提醒一句，“防人之心啊少年，要懂得保护自己的作品。”

孔未希发现，原来二哥一直都把他当小孩儿呢，上次还提醒他记得戴套orz……

卧槽现在想起来好尴尬啊！

他在二哥心里原来这么不靠谱吗？

回想一下，确实很不靠谱。

在二哥家里那次，他还差点儿被尿憋死。

现在刨个坑把自己埋了还来得及吗？

就假装他是一棵长着人脸的番茄好了……

方朔见孔未希沉默不语，把番茄汁递给他说：“别多想啊，我们这些老年人就这样，唠叨，你免为其难尊老爱幼一下？”

“没有没有！挺好的，我确实，刚毕业，又不靠谱……不怕你骂，这才毕业几个月吧，我工作都辞了仨了。”孔未希说着打量二哥，心说男神自称老年人，但二哥才比他大几岁啊，果然是把他当成婴幼儿了吧。

方朔笑笑，“不爱跳槽就是不是设计师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调侃，没追问也没教育，反而给孔未希壮了胆子，把想说的不想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口气说出来了。

包括他去过的公司，做过的作品，和辞职的原因。

他说完的时候，其实方朔和沈道秋都已经吃完了，每人捧着一杯番茄汁，表情各异。

方朔原本对番茄没什么喜好，但摊着那么个弟弟，早就练出来了，而沈道秋，却是实在不好这口，煮熟的番茄他很喜欢，但生的，他不喜欢那种草腥味儿。

孔未希越说越怂，在两个“成年人”面前，觉得自己幼稚得可怕。

“好吧，我已经反省过了，自己没能力的时候别打肿脸充胖子，我下次不会再多管闲事儿了。”

沈道秋朝孔未希看来，似乎想说什么，但距离略远，被方朔先开口道：“如果是我处在你的立场，肯定不会用你这种处理方式，但你现在这种反省方式，我可能有点儿想敲你脑袋。”

孔未希下意识捂了下脑袋，眼神却格外明亮地看着二哥。

秋刀先生在旁边默默看着两人，低头再喝一口番茄汁，还是忍不住要皱眉。

吧台的小盘子上放着圣女果，方朔拿了几个下来，在桌上摆成一个三角，“这颗是公司，属于邪恶势力。”

孔未希立刻就笑了。

方朔：“这颗是你的小白姐姐，属于受害者，她为自己抗争，最后这颗是你，旁观者，就算你见义勇为好了。”

孔未希尴尬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跟别人说这事的时候，他总带着一股逆反心理，但到方朔这里，逆反却瞬间没了。

方朔把剩下没用的两颗小番茄放到孔未希手心，“你听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觉得，可以坚持内心的正义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先给你两颗奖励。”

孔未希接了，但没敢吃，一手一个攥着，等着方朔转折。

“但是——”方朔果然还有后话，在桌上点点，“这颗受害者的小番茄，她代表自己抗争，通过法律手段虽然未必能把公司怎么样，但至少让公司明白，他们不能随便欺负员工，否则自己会惹麻烦，所以这颗番茄做了正确的事，而且得到了积极的结果。”

方朔再指另一颗番茄，“相反的，这颗邪恶的小番茄，做错了事，得到了消极的结果。”

孔未希点头，和方朔一起看着代表自己那颗番茄。

方朔把它拿到手里，“然后你这颗番茄，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孔未希摇头，听方朔讲话让他有点儿紧张，像被老师叫去谈话似的。

前面那些内容，其实他只听进去了一半儿，另一半儿虽然每个字都听了，但合在一起，却怎么都觉得是门外语。

方朔一改平时的戏谑，语气并不重，也不是那种沉甸甸的严肃，却有种强韧在里面，像风吹不折的青竹。

“人都自私、自保，为别人出头其实最不容易，但就因为最不容易，所以出头的时候，更要谨慎一些，知道为什么吗？”

“为了……别帮倒忙？”

方朔让最后一颗小番茄在手心里滚来滚去，“因为这事儿最不容易，所以更需要正面激励，你帮小白出头，这我绝对赞同，但你作为旁观者，却没得到积极的结果，你辞职了，这就给其他旁观者一个信息——帮别人做好事会损害自己。”

孔未希吸一口气，忽然听懂了这个的逻辑。

方朔语气放松下来，把代表孔未希的小番茄放在桌上，拿自己的杯子跟它形成对峙，“这是小怪兽，你是大英雄，记得电影里怎么演吗？奥特曼一定战胜小怪兽，大英雄一定拯救地球，但在你这里——”

方朔把孔未希小番茄放进自己嘴里，片刻后道：“奥特曼被小怪兽吃了。”

孔未希看着二哥的嘴唇，脑内联想不受控制地暴走一圈。

忽然好像那些严肃的意义都变了味道。

他莫名全身发热，像那颗小番茄一样，整张脸红成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