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云渊数韶华》第137章:是你自己跪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墨不语刚刚看到宋筑的模样,知道他病情不容乐观,不由忧心忡忡。大敌当前,郡王病倒了,岂不是群龙无首?

她忙忙地告诉宋渊万旗山集结匪兵和机关车,必是准备大举进攻昭平城。

他手里理着公文微微一笑:“这消息我已知晓。沿途都有眼线,以银鱼和雀语时时传达信息,万旗山匪推进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监控之下,正在做迎战准备。攻城车一类的机关器沉重,行程缓慢,又有械兵半途阻截,能抵达城下的最多六成。而且,赵禽已经在城池外围布下防御阵。”

她微张着嘴巴,惊讶道:“赵禽?他活做得还行么?”

他点点头,笑笑瞥她一上:“你教得好,颇得你的真传。等你休息一下再替他去把关。”

赵禽年纪其实比墨不语小不了几岁,论辈份却是她的徒弟,她总把他当孩子看。忽然听说他在城防中肩负起大任,墨不语才意识到他长大了,会在未来帮她撑起锁云门,心中满是欣慰和骄傲。

他说:“放心,一切我已安排好,各方兵力严阵以待。”

她不认识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布兵打仗的?”

“还记得《项王七略》么?经我手时,我通读过一遍。这一次,是把纸上兵法付诸实战的磨练机会。我们有把握退敌护城,大概还能靠赵禽布的阵缴获数量可观的机关器。”

宋渊的话音忽然微沉:“谢涂带兵叛乱,已下狱了。”

墨不语在八面崖被关了一天一夜,路上为躲避匪兵又耽搁了行程,抵达昭平城的时间与宋渊差出七日。这七天发生了很多事。

宋渊在梁承带队的械兵护送下回到昭平城时,正赶上一场失败兵变的尾声。

谢涂其实知道这并非是起事的最佳时期。计划中,应是万旗山匪兵来袭时他再起事,与崖主里应外合杀掉郡王宋筑及同党,接着,在朝中“高官”的安排下,罗织宋筑罪状,以郡丞的身份把万旗山匪“招安”,洗黑为白,化匪为兵。

崖主说过,因为他是匪道出身,朝廷不可能把昭平直接交给他。崖主曾跟谢涂承诺,事成之后,“朝里那位”会举荐他为新任郡太守,请皇上封他谢涂为异姓郡王。

而崖主本人对这些封官加赏不感兴趣,他只要实权,到时候,只要谢涂依旧听他的话,他只做个“幕后郡王”。

谢涂虽然已经做到郡丞的位子,却总觉得自己骨子里仍流着贱奴的血液。得封异姓郡王,从此脱胎换骨,子子孙孙身世高贵——这对他来说,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谢涂感恩戴德满口应答,信誓旦旦会始终尊奉崖主的命令。

但谢涂这种人,内心当然是有小九九的。他早已对这个随意拿捏他的崖主恨之入骨。等大权在握,自会设法除掉崖主。当然那是后话,不着急。

他算盘打得哐哐响,暗地里笼络将领,想办法限制械兵,就等着万旗山来攻城。这个过程中却突然发现一些不对。

他的诸多眼线和人手,竟然大半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斩断、收买、或干脆被除掉。

暗地里动手脚的人,除了宋筑,似乎还有另一股力量。多方确认后,他确定是崖主干的。

谢涂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一枚弃子,不久的将来,他不是死在宋筑手里,就是死在崖主手中。他不能坐以待毙。当得知宋筑病重、宋渊被外派消息的时候,认为唯一的翻盘机会来了。

他使了些手段安排自己人以拉练为由把械兵调出城去。当夜,先安排几十名货真价实的盗匪闯入郡王府,然后以“营救郡王”的名义带兵攻入郡王府,想先取宋筑的人头,然后把罪名嫁到盗匪头上。

宋筑一死,他就是昭平郡最大的掌权者。

朝廷若肯顺势也封他个异姓郡王给他最好,若不肯,一不作二不休,反正这片北疆土地上,大部分军队、地方、甚至匪帮,都是他的人,到时一呼百应,他就可以划地为王。

他细数一遍自己掌握的兵力,认为区区万旗山根本不在话下,就算朝廷的军队过来,千里迢迢粮草难继,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从攻入郡王府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对。

郡王府除了他安排进来的盗匪,空无一人,卧榻上没有病重的宋筑,连后院的王妃、小世子、所有家眷都不见了。谢涂变了脸色,知道中圈套了。

与此同时,郡王府外忽然传来整齐又沉重的铁甲摩擦声。

是械兵。他们不是被调出城外了吗?谢涂转念间便想明白了,所谓“自己人”背叛了他。情急中他发出烟信,通知城内外待命的其他“自己人”将领前来营救。

可是全无回应。他难以置信。难道自己的所有党羽都被宋筑策反了吗?

他多年经营,不仅靠利益,还经各种身家性命相关的事做下的网,实乃根深蒂固,策反一个两个有可能,怎么会全部背叛?他们怎么敢?

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来。真是众叛亲离。

谢涂束手就擒,被押到郡衙,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端坐着的郡王,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宋筑的脸上意外地看不出几分病态,问他:“你是在疑惑为什么你的人都背叛你吗?我告诉你,不是我干的。”

他看着谢涂那张布满迷惑的脸,耐心解释:“是你新投靠的主子把你架空的,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涂后知后觉地记起,那些原本以为已结为死党的将领,早已阳奉阴违的举动。他下的命令,总会滞后一些或是被改动。现在想来,他们不过是耗点时间请示另一个人罢了。

宋筑挥退了所有人,空荡荡的郡衙厅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然后宋筑问:“你知道你所谓朝中的靠山是谁吗?”

谢涂艰涩地说:“是毕国公。”这话一说出来,他就恍然大悟。

宋筑早就知道是毕国公在背后操纵一切,因而欲擒故纵,让他上蹿下跳却频频失手,有如跳梁小丑,终被毕国公视为废物。

宋筑是利用了对手的力量来除他。宋筑高高坐在座位上,长叹一声:“涂之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从一个伴读做到郡丞……”

谢涂自知穷途末路,索性撕下面具,冷笑一下:“郡王,不必伤春悲秋地念旧了,无论是伴读还是郡丞,都是走狗罢了,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不想再做走狗!”

宋筑眼中刚刚浮起的一点温意霎时冷却下去:“你投靠毕国公,不还是走狗么?不过是换了个主子!”

谢涂维持着跪姿,牙咬得脸侧青筋绷起:“我只是不想做你宋筑的走狗!都是人,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是世子,是郡王,我却只能是个做了官也站不起来的奴才!”

宋筑盯了他半晌,问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如今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五年前,锁云门老门主和他的儿子公输勤,营救安老将军不成,返程时遇到盗匪伏击身亡,送去门中报信的玲珑令也未送达,致使锁云门未能逃过围灭之祸。

最近查得,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做的,给老门主报假消息的是你,引他们入埋伏的是你,扣下玲珑令的,也是你。那时你只是个伴读,为什么那么做?”

他没有给谢涂辩驳的机会,直接问为什么。

谢涂也没有争辩,呵呵冷笑着答道:“因为,那时我已经用给司雷下药的法子,杀了安燕胜了!如果安老将军出狱后查出是我干的,他必然要我的命!我必须先下手为强。可是安老将军还有锁云门这帮死忠,他若死了,锁云门也饶不了我,我便只能一窝端了!你瞧不起的一个小小伴读,照样一连串地灭了他们!”

宋筑的手在案上紧紧握起,又问:“那么,你杀安燕胜,又是为了什么?”

谢涂仰起脸看着他,嘴角挂着邪气的笑:“为了您啊,郡王。那时老郡王病重,安燕胜因为他爹入狱的事与您不和,他们安家在军中威望太重,我不替你除掉他,他情急之下极有可能就反了,您连接任郡王的机会都没有!”

宋筑的声音微微发颤:“五年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依照现在对你的了解……”他缓缓摇着头,“不对,你是有私心。说实话吧,安燕胜做了什么,让你非杀他不可?”

谢涂干脆放松地坐在地上:“郡王看得真透。没错,是我通匪,让他抓住把柄了。我还是个伴读时,就借帮您整理公文的机会窃取机密和军报透露给匪帮,从中获利。那时你当着人对我极好,外边都传说安老将军是死罪,他认为我在郡王你面前说得上话,要我帮忙把他爹捞出来,否则就告发我。其实你待我好,就如待府里的狗没什么差别,我哪有那本事?

就算是有,他拿着我把柄,日后还会翻出来威胁我,岂不是要被他拿捏一辈子?所以,没办法,只好杀了他了。哦,对了,那时我通的匪就是万旗山邹邢,我跟他们关系不错,他们又与锁云门和安老将军宿怨累累,伏杀之事,就委托他们做了。”

宋筑目光空洞,声音苍凉:“公输勤还把玲珑令托付给你。”

谢涂笑道:“当真白痴。”

如果公输勤知道是你干的,他该如何?”

“他永远不会知道了,那爷俩一起烧成灰了。哦,不,还剩下一支手臂。”

宋筑盯着他,半晌不出声。谢涂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宋筑微微一笑,眼底却无温度,“来人,押下去。”

谢涂奇道:“你不杀我?”

“你应死得其所。”

谢涂不明所以,即刻被押走。身后传来宋筑的徐徐话音:“谢涂,我早已将你视作并肩的兄弟,是你自己以为我需要奴才,跪着不肯起来罢了。”

谢涂硬挺着的一口气突然崩溃,眼泪不防备地漫了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浑身脱力跪倒在地,任人拖向通往大狱的黑洞洞的通道。

他曾把很多有罪的、更多无辜的人拖进这恶兽巨口一般的通道里尸骨无存,未曾想有一天轮到自己。

书房中,墨不语失神良久,直到凉凉的手指触到面颊,才恍然惊醒。宋渊近在分寸间看着她,墨染的眸中含着痛惜和温存。

她总算找回声音。一切真相大白,胸腔里似是空荡荡:“原来如此。原来,都是他干的。你打算如何处置谢涂?”

“我想交给你处置的。”

谢涂的手上染满锁云门人的血,由她这个门主来处置,千刀万剐刀山火海都不为过。她却摇了摇头,自觉没有一丝心力能撑着她举起复仇的刀。

看她一脸疲倦的样子,他把她冰凉的两手合在掌中,温声道:“好,那我替你处置就是。”

她把额头垫到他肩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连日疲惫忽然潮水般涌来。宋渊见她一下子困得睁不开眼抬不起头,便将人打横一抱,轻轻搁到一旁的软榻上去。

她迷迷糊糊间还牵挂着心事,梦呓般含糊念了一句:“不归香……”她从雷子那里得来一个破解不归香的密钥,却不能说出来。

“放心。”他的唇在她眉间印了一下,“黑白判配出解药了。”

配出解药了吗?她心中一喜,又一松,一息间便沉入了香甜深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