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猫
最初一瞬间殷离也是怵然一惊，心脏被那两点绿色的眼睛骇得骤然紧缩为一团。.
不过这缩成一团的心很快就舒展开来，因为随着那两点绿色眼睛的移动，在隐约的霓虹灯光的映照下，殷离看清了那不过是一只看起来有点特别的黑猫而已。他刚要松口气，就听到雨荷飞快地喘息了两下。
殷离心里一动，猛地转回身去一把捂住了雨荷的小嘴，将姑娘尖声的惊叫捂了回去。
“唔……唔……”雨荷挣扎了两下，恼怒地瞪着殷离。
“别叫了，那只是只猫！”殷离压着嗓子斥道，“你想把那两个怪物招来是不是！”
雨荷眨了两下眼睛，朝着殷离的肩膀跟后背使劲捶了几拳，终于安静下来。
“对不起。”殷离见姑娘不再挣扎，松开手道歉。
雨荷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眼睛却仍旧盯着他的身后。殷离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见到那只黑猫还在巷子里，不过已经慢慢悠悠地踱到了灯光可及的地方。
殷离发现这只猫果然还是有些特别——它只有完整的三条腿，右前腿从中间部分消失不见，代之以一截闪着乌光的假肢，而且假肢的端头还精细地雕成了爪子的形状。
黑猫歪头盯着窝在巷子里面的两个年轻人，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呼噜”声，并微微张嘴，舌头飞快地在嘴角鼻尖甩了一圈。
几秒钟后，黑猫呲了呲牙居然朝他们缓慢走了过来。
殷离忽然就感到了不对，这只猫的神态举动，到处都透着诡异。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意识到，不久前离他们不远处巷子外面的商业街上剧烈的搏杀声忽然消失了。从张氏购物中心直到他们所在的商业区中的小巷，除了稍远的地方分不清从哪几个方向传来的嘈杂的警笛声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搏斗、咒骂、呼痛、呻吟，几分钟前还刺耳地交错着的声音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一般，没有了一星一点的痕迹。
殷离知道，这六个巡逻队员怕是同样被屠戮殆尽了。不过最关键的问题是，那两个魔鬼般杀戮的面具人呢？想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到颈后似乎有凉风吹过，仿佛那张诡异地笑着的面具就在头顶一般。
殷离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缩身体，就撞到了躲在他身后的雨荷，微一愣神间，却听到姑娘悄悄凑在他的耳边说道。
“这猫……好怕人……”
雨荷的轻声细语中带着深深的惧意，不过呼出的气息落在殷离的颈项间，让他醒悟到刚才颈后的凉风不过是同样的缘故，而自己竟然以为是面具人到了头顶。他轻微叹了口气，心想这么一惊一乍地折腾过来，原来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随后又想到此刻显然不是感慨的时机，且不说那两个魔鬼随时会出现，单是眼前这只黑猫，就让他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此时那黑猫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尽管带着假肢，可是却一点没有残障者容易出现的那种狼狈或者小心，每一猫步都如同猫中之虎一般，像是见到了美味的猎物，虽然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大快朵颐，却又极力保持气度，一股威严之意全在几步猫步中显露无疑。
随着双方距离的缩小，殷离甚至能看到那猫的两只眼睛间居然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而这笑意随着每一猫步的迈进而渐趋浓烈，几乎要“腾腾”烧起来一般。
无论是殷离还是雨荷，都被这猫眼中所要燃烧起来的笑意所震慑，一时间居然无法做出任何思考。殷离死死盯着慢慢走近的黑猫，觉得雨荷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到了他的后背上微微战抖着。
“它要干什么？”姑娘颤声问道。
殷离摇头，反手拍了拍雨荷搭在他肩膀上的小手。
“别怕，无非是只猫而已。”
“可是它看上去像猫么？”
“……”
殷离点头，想了想又摇头。眼看着黑猫已经走到离他们两人只有六七步的距离，猫眼中的笑意更为肆无忌惮，更甚至喉咙里面的“呼噜”声都带上了明显的心满意足的感觉。
被一只猫咬死……殷离脑子里忽然晃过这么一个念头。他的心里怵然一惊，被这个貌似荒唐的想法吓出了一脑门的冷汗，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到脖子里面，冰凉的汗珠让他被猫眼震慑得有点迟钝的脑子总算反应了一下。
他猛地向后一躲，连带着几乎完全伏在他后背上的雨荷也被这向后一躲之力推得差点倒撞在墙上。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姑娘被殷离这忽然的反应吓得花容失色，拍了他一巴掌怒道。
甚至连那只黑猫都呆了一瞬，仿佛对猎物忽然的激烈反应有点措“爪”不及，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
殷离没理雨荷的恼怒，站起身后忽然向前迈了半步，压低声音吼了一声，连带着做出一个很凶的表情。
“被猫咬死”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耻辱，此刻只想把这只装神弄鬼的黑猫吓跑以发泄一下整个晚上所累积的心里压力，然后赶紧拉着雨荷走人。这鬼地方越发让他感到危机四伏——不仅仅是因为那两个魔鬼面具人，更不仅仅是因为这只猫，而是这整个商业区的空气里漂浮的一种无法形容的因子，让他觉得在今天这个宵禁之夜，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这完全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让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
黑猫在最初一瞬间的愕然之后，仿佛被殷离激怒了。而殷离所做出的姿态又让其自然地理解为一种攻击前的挑衅。
“嘶——”黑猫忽然弓起后背，伏低了肩膀，呲牙瞪目，嘴里竟然像蛇一样发出一长串嘶叫声。
这下轮到殷离错愕了。
尽管感觉到眼前这只猫的诡异，但他始终认为其不过是只猫而已，至于说刚刚他跟雨荷的反应，与其说是被这只猫所震慑，倒不如说是被面具人的杀戮吓得心有余悸。
猫总归是猫，再诡异也是会怕人的。在摆出那个很凶的吓“猫”的表情时候，殷离的脑子里这么想到。
可是忽然间眼前黑猫凶相毕露，绿色的猫眼里面再也看不到笑意，甚或原本碧绿的颜色也逐渐转而成为幽暗的红色。那只乌黑的假肢在地上慢慢锉动，发出“嘎嘎吱吱”的摩擦声。
殷离甚至能感觉到黑猫的身体里，爆炸性的力量正在凝聚，仿佛再过几秒钟就能达到极限，并且随着力量的骤然迸发而转化为可怕的攻击。
甚至于连雨荷都意识到了危险，姑娘向后靠着墙壁，一只手紧紧扣着墙壁上的砖缝，另一只手则紧抓着殷离的肩膀。
“被猫咬死……”这个念头再次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殷离的脑海里。他咽了口唾沫，伸开手臂挡在雨荷的面前，心想：真他奶奶的邪了，一只猫又能怎么样？
忽然，黑猫的爪子在地上拍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很不情愿的“呼呼”声，已经变成红色的猫眼紧盯着殷离。黑猫张嘴露出几只尖利的牙齿，猛地作势向前一扑。
已经全神贯注防备黑猫攻击的殷离只觉得心头骤然缩紧，强烈的刺激感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兴奋。他忽然就像回到了移动弩靶的赛场上，靶标从三个方向突然射出，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手中弩连环三箭……
娘的，手里有把弩就好了……哪怕是简单的运动弩。在黑猫作势前扑的一刹那，殷离的心里想到。
不过黑猫的攻击并未如期而至。
那黑猫的前扑居然只是虚晃一枪。
在殷离的精神及注意力骤然集中的一刹那，黑猫忽然掉头蹦上了身边的垃圾桶，随即一跃窜上了紧邻着的一间商铺的房顶。站在房顶上的黑猫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殷离后，一跃消失在了房檐之后的夜色中。
这忽然间的变化让殷离有点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了巷子外面的商业街上骤然出现剧烈变动。
原本只像城市背景音一般隐隐约约飘忽在四处的警笛声忽然间集中到了商业街四周。脚步声杂沓，不知道有多少巡逻队远远近近出现在商业街两端，大量皮靴踩在青砖地面上，脚步中间夹杂着巡逻队员之间的口令声、命令声，带来一股强烈的肃杀气氛。
殷离和雨荷面面相觑，后者余悸未消的脸上满是紧张神色，仿佛那些巡逻队员人还未至，而大范围的残酷搏杀已然开始一般。
殷离的心里却稍微安稳了些，心想这么多巡逻队赶过来，强悍如那两个面具人也会选择逃避的吧。想到此，他又留心细听，发现不久前第二拨巡逻队员被屠杀的位置果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而所有杂沓的脚步声都在从购物中心下的主商业街两端向这个凶案现场聚集。
甚或与他们所在小巷临近的小商业街和胡同深处，都有各色零散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殷离拉着雨荷朝巷子深处最黑的地方躲了躲，并且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待会儿咱们找机会从这个巷子钻出去，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过两条街就能到河边……咱们不能在这儿再躲着了，否则这么多巡逻队，完事了四周一搜查，咱俩肯定被抓住……到时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黑暗中他看不到雨荷的脸色，只觉得姑娘默然两秒钟后似乎点了点头。
殷离从姑娘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一种微弱的不满，心知雨荷可能对跟着他这么冒险跑回家很是后悔。他有心再解释一下，不过又想到这一个晚上九死一生的，姑娘有什么不满就随她吧，反正耽搁这么久，能回到家就算万幸了。
他想了一下，想跟雨荷说回家后再想办法帮她压惊。
嘴唇刚一动，就听到外面巷子里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紧跟着就是如雨一般密集的弩箭发射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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