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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雨寻剑》第七章 天断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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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日你匆忙离开,是进宫见皇上去了。”大年初一,杨笃便邀来了百里延于府中小酌几杯。

“的确,这几个月我都没有时间来府上拜访,我啊,自罚一杯。”说着,百里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当日我说的官复原职看来还是太保守了,转眼间,皇上对你已十分信任,将我大梁将士都由你来统领了。可喜可贺,我也敬你一杯!”

二人说说笑笑,眼看一杯又一杯,迟早小酌几杯又会变成酩酊大醉。

新的一年,“天允”这个年号已经用了十五年之多了,如今,大权在握的梁帝决定换个年号。征平元年,梁淮城比以往更加热闹。

陈昭一大早便出去了,他年岁渐长,心性确实是安定了不少,慢慢开始学会了自我约束,对待功课也认真了许多。但在这喜庆的节日气氛中,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一颗躁动的心,今日清晨,早早地就出了门,往街市上去了。杨笃也并未拦着他,只是说了句“早点回来”就让他出去了。

眼看就到了晌午的饭点,陈昭逛了一上午,也乏了,便回了府上去。走入厅堂,发现百里将军与杨伯都在这儿。

“昭儿见过百里将军。”陈昭向百里延行了个礼。

这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百里延,第一次见到他时,心中还不很痛快,但在那之后,便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将军一面。因为杨笃在那之后,将他父亲遇害之日所发生的事情告告诉了他。

杨笃并未告诉陈昭他母亲的来历,只是说陈靖,他的父亲,是被慕容异诬陷为意图谋反而获罪。而在宴席之上,当时只是一名初露锋芒的少将军的百里延,不仅替其求了情,恳求陛下明察,还私下派随从通知了陈府以及杨府这一消息。但当时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慕容异。而慕容异当晚不仅借梁帝之口,定了他的罪,捕了他的家人,事后还连同将百里延一起,借口边疆告急,将其派往远离梁淮的北境之地,以防大食国的动向。

杨笃之所以之前不愿告诉陈昭有关他身世,就是因为怕他背负上报仇的负担。而今慕容异已死,加上百里延的出现,正好是告知他身世的一个好的时机。

陈昭便是在那之后,心性逐渐发生了变化。变了什么,杨笃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长大了不少。

“几个月不见,看起来你不再似之前那般鲁莽了嘛。”百里延说道。

陈昭听了这话,不知如何回应,他说得倒也没错,但这摆明了还是对他的打趣儿。一时之间,十分窘迫。

百里延放下了手中的杯箸,“大人,酒就先喝到这了,再喝就醉了。我想出去走走。”

“这次难道又有什么好事吗?”杨笃笑着说道。

“大人说笑了,这大年初一的,个个都赶早就起了,就算有好事,也都被捡光了。”百里延起身便要走,“我向你借个人,你是叫昭儿吧?愿意和我出去走走吗?”

“我?”陈昭先是楞了一下,“不知将军有何事?”

杨笃开了口:“昭儿,百里将军叫你去你便去吧,与将军同行,只会有益处多多的。”

“是。”

百里延已走到了院前,高兴地大笑了几声。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陈昭下车的时候,仰头只觉山高难望,峰顶,藏在那云雾缭绕之中。“昭儿,你可知此山何名?”百里延指着眼前的这座大山。

“此处人烟稀少,我确实未曾来过,不知其名。”陈昭还在琢磨着眼前的这座山究竟有多高。

“这便是天断山了,梁国地势平坦,但这座山放眼天下,也算是一座高山了。你整日于梁淮城内远眺便可见到这座山的一角,只是远看远没有近看这般震撼。”他顿了一下,“当年梁明帝,便是在此,与各国定下了天断山之约。”

天断山之约?好像街市上的说书人有提及过。陈昭心里想着。

百里延整理了下行装,“太阳就快落山了,我们抓紧时间爬上山顶吧,明早早些时候起来,看一回日出。”

陈昭自然愿意,这总比闷在府中整日温习书文的好,只是不知原来百里将军,也会有这样的雅兴。

二人接近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山顶晚上最为寒冷,百里延让陈昭就地停了下来,准备扎营入睡。明日凌晨赶在日出前,再上了山顶是正好的。

“将军,你当年为何肯为我父亲说情?”陈昭大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百里延扎帐篷的动作放慢了不少,心中想了想,说道:“很简单,我深知他的为人,他不会做出谋反之事的。”

陈昭听了十分惊喜,“那我父亲为人究竟是怎样?”

他显然还想知道更多,但百里延埋头整理今晚歇息的地方,许久才说了一句:“明日再说吧,我困了。”

陈昭是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就被叫醒的,穿好了衣裳,又继续爬离天断山的最后一程。山路崎岖,接近山顶又带着不少积雪,他们又爬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山顶。此时清晨的雾霭沉沉,并未散去。不多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浓雾总算是散开了一些。一轮红日探出了头,瞬间感觉光芒四溢,那一刹那,陈昭整个人只觉受到了什么人点拨而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过来,注视着缓缓上升的日出。

天断山石是如此之高,以致于此时此刻山体的南北两面,仍能清楚地发现一面明亮,一面却是昏暗。陈昭的眼前,是一缕缕云雾飘过。

“我第一次来天断山顶看日出,便是陈将军带我来的。”百里延说道。

“父亲吗?他也来过此地吗?”陈昭的思绪,仿佛去到了多年前他的父亲登上此山时的场景。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有关你身世的事情。你的父亲,是一位很好的人呢……他行军打仗多年,没有人不敬佩他的。而当时的我虽已是一位年轻的将军,但在军中资历尚浅,他却没有丝毫架子,一直指点着我领兵打仗之事。你只需记住,你是名将之后!”

百里延用一种不容怀疑的语气说道。

陈昭本以为昨日百里延所说,只不过是搪塞之词,没想到今日真说起了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但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威严惊到,还是因为心中多了一丝作为名将之后的庄重,说话声变得有点支支吾吾:“是……我记下了!”

“这日出的景色,你觉得可好?”

“好,我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色。”

“那你叫我一声师父吧。”百里延转眼变了个调。

“师……师父?”陈昭露出不解之色。

百里延大笑了几声,“怎么,我想收你为徒,你不是很愿意吗?”

陈昭心中既忐忑又兴奋,“将军为何愿意收我为徒?”

“你不是赢过我一次吗?能赢我的人必然天资聪颖,所以我就收你为徒试试。”

“那日……那日只不过是我侥幸而已。”

“哈哈哈……我若是想收其他人为徒,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那么我且问你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陈昭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自己被梁国名将收为徒弟的现实,“我愿意…

愿意拜将军为师。”

“那你还在等什么?”百里延瞄了一眼地下。

“哦……是是是……”陈昭双膝跪下,正经地行了个大礼。“师父在上,受徒儿陈昭一拜。”

百里延也面露喜色,“好,算是一点就通。”

百里延说的倒也是实话,他能看出,陈昭确实是天赋异禀。杨笃说,似乎在这几个月的观察,陈昭运气发力像之前那样的情形已经突然消除。如今百里延回到了梁淮城,正好有了个合适的师傅。杨笃便托百里延好生教导陈昭,做他的师父。如此一来,百里延收陈昭为徒的想法就更加坚定了。只是杨笃还嘱咐道,他身上的隐患现在并不能说完全消除了,陈昭这么多年,如今若要师从将军才算是要真正的习武,在初学阶段,还是小心为妙,只学一些基本就足矣。

从山顶望下去,梁淮城小成了一个点。

起风了。百里延长袍的襟口鼓满了风,风从怀中钻出来,又吹拂着它的鬓角。他在北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寒风,倒是陈昭,从日出又拜师的惊喜中缓过来,觉得寒冷了起来,身体缩成一团。

百里延将长袍脱下披在了他身上,“你啊,身子骨还是单薄了些。”

陈昭将长袍裹紧,冻得不愿答话。

“你暖和些了没,暖和些了我就再告诉你一些事情。”他又变得严肃了起来,“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我的母亲?”陈昭的注意力瞬间从寒冷中挣脱开来。

“你活了这么多年,真正想知道的,今天我就都告诉你。你要明白你到底是为何而活在这世上。”

“我……为何要活在这世上……”陈昭脑海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也许昨日并没有随百里延上山,没有知道这些,他便这样浑浑噩噩度过这一生也未尝不可。他从师父口中得到他所一直困惑的事情的解答,却带来了更多的困惑,就像这个问题一样,陈昭从未想过。他自幼由杨伯抚养长大,杨伯对他十分严格,也关爱有加。他记得,有一次杨伯让他好好临摹字帖,他觉得重复写这些字过于枯燥,就趁着杨伯不注意,偷偷翻过院墙,跑了出去。回来后,发现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猫,跑了进来把砚台给打翻了,弄得一地的墨水。杨伯问他为何砚台会打翻,他说是野猫打翻的。杨伯再问,你若好好地在此练字,野猫哪敢进来,说,你又偷偷跑出去了是吗。他低着头,不敢言语,无视杨伯的训斥。杨伯生了气,说道,我若不是受你父亲之托,我岂会如此含辛茹苦养你长大。陈昭也口无遮拦了些,面红耳赤地说着,那你当初就不要答应我父亲啊,他们都不管我了,你还管我干嘛。听了这话,杨伯更气得拿出了棍子就要打陈昭,他举起棍子,陈昭闭着眼睛等他打下来,再睁眼时,发现杨伯已经气得晕了过去。

杨伯早就显现苍老之色了,只是在那之前陈昭并未发现。自那以后,陈昭就觉得自己不能辜负杨伯的期望,对功课多上了点心。可今日面对新拜的师父的问题,他也知道回答不会是为了杨伯的期望而活着的,但他也答不上来。

“从哪儿说起呢?就先从一百多年前的天断山之约说起好了。”百里延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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