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翳的树丛，几缕柔光透过交织的藤蔓缠绕着落在零星斑斓的瀑泉下。杜若躺在湖边壮实的一棵树干上，如玉皓腕缓缓的抬起附于额前，便又过了一个春秋。

芙香被逐，雪妲与凡人相恋，琳娘闭关在水晶宫里，谁也不见。

那雪妲长跪，终没等到琳娘的原谅，自知罪孽深重，无颜留下，素不知是何时离开，如何离开，毫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鸾花林。

姚黄哭了三日，以为雪妲寻了短。

杜若听她哭的实在太吵，便造了个谎，说雪妲定是去了那凡间。因着雪妲那性子，寻短见这种没出息的事断然是干不出来的。杜若也从未忘记那个凡人救她的事，因着那谎言的传出，杜若始终担心会祸及那凡人，若非是见不着琳娘，出不去鸾花林，她也不必日日苦恼。

直到姚黄发现那鸾湖地下，果然有洞穴通往凡间。杜若便随姚黄潜入湖里，那洞穴深不见底，游着游着便能瞧着前方有斑斓光晕，两人终于浮出了水面，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阿若，我们出来了。”

姚黄手舞足蹈，杜若不得不承认她修炼遁地的本事，若非姚黄遁到湖底发现了洞穴，怕是再修炼几个春秋也无法破开琳娘的结界。姚黄同她一样，皆是琳娘捡回来的，只是姚黄被抱回来的时候杜若已有五岁，唯一不同的是分不清姚黄的性别，因有她的陪伴，便也不觉孤单。

如今已来到了凡间，回望着身后这片茫茫绿海，便想起水晶宫里的琳娘，她若是知晓，会不会像逐出芙香和雪妲那般冷漠与决绝。其实琳娘的严厉并非绝情，反而是对她们太过看重，否则也不会在雪妲消失的那日，琳娘独自站在那鸾山峰上，瞭望着远处的凡间。

杜若晓得，若换作自己，琳娘定舍不得罚她，怕是只会更伤心和失望。杜若不懂雪妲为何不惜代价即便背叛师门也要去追求那凡人的生活。只听说在凡间有一种东西它叫爱情，那到底又是什么？杜若决定要去寻找雪妲，便带着姚黄进了那永城，两人从未到过凡间，瞧着这繁花如锦的闹市，眼都瞪圆乎了。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绿瓦红墙，宾客畅饮流连，有琴声袅袅，文人好风雅。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俗人醉里仙。

这便是洛城。

两人行走在喧闹的街道上，颇觉得很新鲜，便在城里闲逛，瞧着好玩好吃的，姚黄便拿了，这一拿到不得了啦，那商贩吵嚷着说她们不给银子。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银子是个什么东西，杜若眼尖的晃了一圈，瞧着有人拿银色的石头出来交换另一个人的东西，凭着杜若这性子，姚黄拿了商贩一大袋子，若用小的换别人大的，定是不公平，便伸出手去，一大坨银子闪闪发光的落在了商贩眼前，吓得他差点儿跌倒。杜若笑盈盈看着那商贩的出糗样，莫不是高兴过了头？

那商贩‘哎呀，妈呀’的一声妖怪，缩腿就跑了。

忽的一团蓝色的风撞了杜若一下，转瞬藏进了她的袖口中。

这边姚黄手里的一袋柿饼掉在了地上，气急败坏的回头一看，人群散开了，听着周围的人都在议论。

“不知道是什么。”

“好像是什么妖物……。”

杜若拂着衣袖，将那银子变走，转眼看着地上摔落的柿子不太愉悦，什么妖怪大白天的出来晃悠，也不怕被人发现？

姚黄捡起柿饼，瞧见一条小狗跑了过来，于是蹲在地上抚摸着小狗。

“小狗啊，你走好运了。吃吧，快吃吧！”

那狗并未理她，姚黄觉得没趣，便起身看着杜若正对着自己翻着白眼，有些尴尬了。

“让开，让开，别当我道！”

这声音，强而有力，越来越近了。

“妖孽，哪里逃！”

姚黄看着正前方一名道士匆匆而来，惊慌失色的躲在了杜若身后。

“妖”

这一声惊的杜若猛得回头，一双熟悉而纯净的瞳孔，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微略加入了一丝不羁。

“妖怪，总算逮到你了。”

小道士的身后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有的指指点点：

“道爷，她真的是妖怪吗？”

小道士双手交叉，一副抓妖在手的得意模样。

“据道卦镜显示的位置，确实是这个方向。”

这小道士自言自语，眼神犀利，他真的看出她是妖了吗？杜若故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的手碰到了她的鼻子上？

“你要做什么？”

“不许动。”

杜若可不是那种听话的人，正要挡开他的手时他已经起身，一旁有人问道：“她是妖吗？”

小道士回答：“不是。”

众人忍不住白了一眼，小道士的神情明显有些失落，却又很无奈的解释道：“如果是妖物，是不会有呼吸的。”

心下暗骂：真是可恶，这些年，他努力跟着师傅学习道术，好不容易摸出些门路，却又叫这小妖给逃了。

小道士自始至终也没有瞧过杜若一眼，但却叫杜若喜出望外，瞧他转身要走，赶紧唤住：

“喂，三流道士！”

听见身后有人污蔑他，回头一看，是个姑娘？不会叫他吧？

居然在大街上这样叫他，眉眼一挑，仔细打量着杜若，长的水灵灵的，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活泼的气息，脸色晶莹，肤色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腼腆，甚是清秀绝丽。

杜若瞧他出神了，便又喊道：“三流道士？”

真的是叫他？虽然他觉得自己有些配不起道士这头衔，可他到底有一颗斩妖除魔的正义之心。

“叫谁呢，胡说八道。”

“是不是妖怪你都看不出来，还不是三流道士？”

杜若显而易见的表情已经写在脸上，还贴满了标签———

此女乃正宗妖怪。

姚黄不明白杜若为何要与这道士纠缠，便悄悄的退到一旁静静的看着。

杜若也没想到，初来凡间，这般蹊跷的遇上了，眼前这小道士便是当初救她的凡人，叫什么来着？杜若忘了，但他这抓妖的样子，到没什么长进！

容洛发现眼前女子的目光有些奇怪，被盯得不太自在：

“你一个大姑娘，看着我作甚？”

杜若咧嘴笑道：“在大街上随便叫我妖怪，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吗？”

容洛看她傲慢的很，总不能承认自个道术疏浅吧？便想出一句敷衍的话来：

“这个，因为……因为你真可爱，看起来就像一只狐狸精。”

“你在说什么？”

居然说她像狐狸精？狐妖身上骚味多重，有没搞错？就算她是妖也不会是狐狸精啊！

“可恶！”杜若一拳头落下，只听见“啊！”容洛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好痛!”

围观的群众一看打架了，都纷纷散开以免伤及无辜。那容洛见此便笑了起来，杜若瞧他挨了拳头还笑，有些莫名了。

“你笑什么笑！”

容洛摸着脸，歪着头笑道：“刚才我叫有妖怪，大家都围过来，现在大家都被你吓跑了，可见凶婆娘比妖怪可怕哪！”

杜若举手一拳又要落下，姚黄欲要上前去劝，还未走到杜若身前，便瞧着那容洛一副怂样。

“姑娘，看我被挨了一拳的份上，原谅我吧？”

容洛不喜与女人计较，未成想他整个人被杜若拉近了，靠在他脸旁嗅了嗅，两双清澈的眼四目相对。

“这位姑娘，我知道我长的不错……不过这么近看，也不太好吧？”

姚黄扶了扶头，没见过脸皮这般厚的，看向杜若差点亲了那道士，惊红了她一张嫩脸，还好只是嗅了嗅他的气味。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杜若啊！”

“啊。”容洛恍然，头头是道：“啊，杜姑娘啊，我已经很久不去玉满楼了。”

“玉满楼？”杜若满脑子飞出无数问号？

那还不是上次去捉一只小妖，追了半个月，顺道跑进玉满楼里，容洛想着定是那么一会儿功夫，就让里面的姑娘一见倾心了？

杜若眨巴眨巴的看着容洛，从未被陌生女人这般亲近的容洛受宠若惊的想要撇开杜若的手，但看着眼前女子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天真无邪的让他好震惊，虽然她很美，但这姑娘病得不轻啊！

“姑娘，你认识我吗？”容洛觉着为什么要长得这样帅，真是怪难为情的。

杜若十分肯定答：“我当然认得你。”

容洛推开杜若，有些不耐烦了：“可是我不认得你啊！”。

杜若怔怔的，容洛那双陌生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方才想起，他被抹去了记忆。

“道爷，小姐情况危急，你快去瞧瞧吧。”

一名小厮匆忙过来，神色焦急。容洛眉头一皱，便随那小厮走了，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朝杜若笑道：“对了，我还要赶着除妖呢，先告辞了，姑娘。”

杜若想要唤住他，可又觉得不太妥，直到容洛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眼下顺了顺袖口，揪出了藏在里面的那只蝶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