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无父无母，自小在琳娘身边长大，她天真烂漫，身着绒花粉绣衫，广璃碧萝裙，颈脖上挂着‘凤仙玉’。琳娘说这块玉不得离身，也许这与她从小就能瞧见黑色的光有关，因着那日姚黄贪玩取了她那块凤仙玉，杜若便能瞧着那黑光有股力量要将她拉入深渊，幸好琳娘及时救了她，姚黄因此受了罚，从此再不碰杜若的凤仙玉。后来那些姐妹说杜若和姚黄乃凡人所生，因着不用修炼便是人形，杜若也逐渐的相信自己拥有凡人的血脉，因她对凡人，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琳娘从来不告知她身世，定是因为琳娘最得意的徒弟雪妲后来与凡人相爱而背弃了师门。

所以琳娘很讨厌凡人。

自从杜若误食了瑶仙草，周身仙气颇为明显，众花妖认为她得琳娘所爱，授了法术所致，便遭至众花妖排斥，虽然面上大家还是相当客气，但私下时，杜若完全能感觉到她们投来的敌意。

琳娘也不曾因杜若食了瑶仙草而对她另眼相待，近来却不知为何，琳娘对杜若总是避而远之，旁人都认为是杜若犯了错被琳娘冷落了，那芙香见着杜若这副神色从而幸灾乐祸的。当然，杜若也不知其原因。

姚黄瞧着杜若成日闷闷的，便摘了后山野花逗她开心，谁知杜若并无心思，便又想了个法子，问道：

“阿若，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玩？”

“我也不知道。”

杜若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她不是不想出去玩，而是不能出去。撇了眼姚黄，心不在焉的。

“阿若，这些天芙香看你的眼神特别刺，是不是招惹她了？”

“没有的事。”

“那你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玩？”又回到这个问题了，杜若忍不住撑着下颚，有点儿呆。

姚黄瞧那杜若不肯回答，便跑去追问雪妲，雪妲摸着她的头笑道：

“当然可以出去啊，这么大的林子还不够你们俩跑吗？”

“你明知我的意思！”姚黄不悦：“我是说到山外的城里去玩！”

雪妲愣了愣，笑道：“姚黄，你应该知道，一般人他们是看不见你们的。”

雪妲说话时瞄了眼沉默的杜若，她也只能暂时这样诓住，却被姚黄深信不疑的神色惹得莫名感伤，她是师傅用法术度化成人形的，为的是不让杜若年幼太过寂寞，否则根本和她们毫无区别，同样得历经数百年修行才能幻化人形。

姚黄回答道：“我知道，你和师傅说过很多次了。”

杜若低低笑道：“那你还问。”脑袋是豆腐做的么？这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姚黄弱弱低下头，瞟了杜若一眼，懒洋洋道：“她们虽对阿若有些妒忌，但师傅最疼阿若，阿若从不叫师傅，而是叫师傅的名字，师傅也不生气，阿若这是为什么啊？”

雪妲也没想过姚黄会这样问杜若，在雪妲的记忆中，从杜若学声起，就从未听过她叫琳娘师傅，琳娘也从未要她改口，想必是一时久了，便也都习惯了，只是杜若嘴上不改口，行动上对琳娘确是相当的敬重。杜若转过头来，怪怪的看着姚黄，淡淡道：“觉得琳娘比师傅叫起来更亲一点。”

姚黄沉了口气，道：“在诸位姐姐这里，我虽不是最小的，却是最笨的。”

杜若瞧她那副受了重创的模样，心下想去安慰她一番，谁知她突然笑了起来：“阿若有师傅喜欢，我有阿若喜欢，这样便好。”

雪妲摸了摸姚黄的头，淡淡道：“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的，我也很喜欢姚黄呢！”

姚黄点了点头，天真无邪道：“我瞧着那些小男孩都有父母，而我们为什么没有呢？阿若，我和你出生时便是人形，那凡间是不是有我们的父母呢？”

杜若怔怔的看着姚黄，关于凡间，她不是没想过。想过又如何，难道要去凡间寻？当初狠心的将她们丢弃在这里，如今寻了又如何，琳娘对她很好，她不想伤了琳娘的心。

“你怎么会见过小男孩？”雪妲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并不是对她们想去凡间寻亲。

姚黄乐滋滋的说道：“雪妲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看见过小男孩。他们在芙香姐姐的花蕾洞里，每次在月祭的时候都会发现他们。”

“胡说！”

“是真的，天亮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

因那芙香对杜若颇有成见，姚黄怕她对杜若不利，便成天跟在她身后，无意发现了芙香的秘密，只是这样无凭无据的在雪妲跟前说出来，让雪妲不敢相信。虽说芙香平日里与她们有些过节，刁钻了些，但要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为了提高修行而吸魂嗜魄，她怕是不敢。

“姚黄，这样的话不可乱说了，你会害死芙香的。”

雪妲呵斥，姚黄吓坏了，赶紧躲在杜若身后不敢在说话。

看着雪妲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原本还想问她湖底有个洞，是不是通向人间呢？

“阿若，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杜若神思恍惚的看了眼姚黄道：“大概是我听错了。”这少根筋的脑子，怕是很让雪妲苦恼吧？

“阿若，你听说了吗？巫山的瑶仙草没了。”

杜若有些意外的盯着姚黄道：“你怎么知道？”

姚黄小心翼翼的凑上来道：“师傅说的。”

杜若点头唔了一唔，有那么丝呆然的问：“琳娘还说了什么？”

姚黄道：“师傅还说那瑶仙草被一个凡人吃了。”

杜若又吃惊了，那瑶仙草明明是自己误食，难道琳娘上次出林竟是为了这个？杜若想起那个凡人，连个点穴都不精的废材，若被妖怪得知是他吃了瑶仙草，岂不是害了他？

“想必那个凡人定要被妖怪分来吃了。”

姚黄说的杜若内心抓狂，不行了，她要去寻琳娘谈谈此事。姚黄一看杜若那神色便知她要坏事，慌忙抓住杜若的袖口道：“你不可告诉师傅是我传的话，我也不想被当做大嘴巴，将来让那勾嘴婆缝了嘴。”

杜若瞪了眼姚黄，那勾嘴婆喜欢裁缝衣衫，最讨厌多嘴的。姚黄如此害怕，前二日琳娘带了她去，定是派她去传话。

杜若敲了敲姚黄的脑袋，戏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说完，朝着琳娘的屋子迈去，正巧琳娘不在，杜若便在屋内等着，这一等，等到了傍晚，月亮升起，又是一个圆夜。

月圆之夜，琳娘病发的日子，杜若赶去了地窖，发现没有人，正要离去，隐约的听见里面有声音，杜若跟了进去，直到看见有人倒在地上，难道是琳娘痛昏了过去，若瑶仙草没有被她误食，琳娘也不会如此痛苦。杜若又想，自己吃了仙草，定会受了仙草的仙气，若是血液给琳娘喝了，岂不是能医好琳娘的病？杜若回神，瞧着地上的人不见了，便进去寻。身后阴风阵阵，发现有面强大的影子，不等她反应过来，几百条像蛇的一样的藤条裹住了她的身子，杜若被困在里面，呼吸也越来越难，直到杜若念了术法，挣脱出来，瞧见了那妖怪的脸。

眼里的影子竟是芙香。

芙香看着杜若从她的荆棘里破界而出，果真是深藏不露，芙香怒道：“为何是你，为何会是你。”

杜若也万万没想到今日撞见的人会是芙香，瞄了眼芙香身后的那些尸体，竟是人类男孩。

琳娘曾定下族规，与人类结交又或是无故吸食人类精魂，无论那一条都会被逐出师门。

今日芙香触犯了族规，又想起白日里姚黄说的那番话，芙香真的干了这吸魂嗜魄的恶行。

芙香手举棘剑，恼羞成怒，欲杀杜若灭口。突然天边一道白光，芙香被重伤落地，她凄凉的躺在地上，无限伤感的看着面前的琳娘，凄凉地遂与琳娘道：

“师傅，你偏心。”

琳娘面上凉凉的，冷言：“为师没有你这般丧尽天良的徒弟。滚出鸾花林，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芙香满面的怒光，抬头看着一旁的雪妲，一阵讥笑：“你，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凡间的那点破事。师傅，你不能姑息了她。”

雪妲很平静，淡淡的看着芙香，暗暗叹了口气，顺看了眼琳娘冷颜的神色，在心中略略过了过。

芙香被逐出了师门，没有人去求情，雪妲看了眼杜若，又顺着杜若的眼神顺了眼姚黄，只是当时都没想到她说的话是真的，若早些阻止，怕是还能救下那些小孩。

事后，琳娘遣散了旁人，唯独留下了雪妲。

杜若担心琳娘，留在门口并没有离去，瞧着雪妲跪地不起，像与琳娘说了什么，突然，琳娘昏了过去，杜若跑上前扶住琳娘，瞧她全身发颤，定是克制体内痛处而至，雪妲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自己将实情告知了琳娘，将琳娘给气病了，惊慌的度气给琳娘，岂知物极必反，琳娘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雪妲惊楞，瞧着杜若卷起袖口，抽出匕首在手腕上割了一刀，将那血液喂到了琳娘的嘴里，没会儿，琳娘揪心的脸色缓了缓。

雪妲知晓杜若与她们不同，殊不知她的血液竟与她们真的不同，抚平了惊愕的心绪，缓缓问道：

“阿若你的血……”

杜若叹了口气，非要说她与别的姐妹有什么不同，大致也许就是这血液，早前她也是不知的，儿时与琳娘出林遇上了迷路的凡人，因那男子被兽类攻击死了，幸亏杜若出手相救，保住了小孩，但小孩也受了重伤，琳娘不肯救，杜若看那小孩口渴，便放了血，小孩喝了杜若的血很快痊愈了。此后，杜若知道了自己血的好处。

后来，琳娘将那小孩送了回去，她也再没见过那小孩，如今也记不得那孩子的模样，只是没多久，姚黄被琳娘抱了回来，她也不再孤单。这番想了一遭，她的血不仅能医治凡人，又吃了那瑶仙草，应是更珍贵了。

杜若失血过多，回到花蕾里歇息，久不能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琳娘前来告诉她，让她不要用自己的血液去救她，说她还未能吸收仙草精气，更不能运用好自身法术，要她潜心修炼，莫不要学了芙香，更不要像雪妲贪念凡尘。

次日，杜若前去求见，此时她瞧着雪妲正跪在水晶宫外，那梓苒守在外面，说是不许任何人替雪妲求情。

杜若杵在那儿，想同琳娘说那凡人的事，想要出林去，怕是要因芙香和雪妲这事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