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说好，便仰头看见盘旋于姻缘府上方的纸凤凰，心下一沉，随后点了点头，只闻他悦耳的笑声。

我只觉得我一天天活得都很恍惚，早晨被小鱼仙倌唤醒，亦或者是仙侍叫醒。他经常会督促我喝完一碗粥，再选择去早朝。

他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索性便也不批了。随后便和我走于那虹桥上，见水莲傲然的姿态。

有时候在深夜，我会时不时看见他坐于床头，看着手里的书册。

亦或者是在一旁的书案上，点着最暗的光，批着奏折，一本又一本堆积在他手旁，使他眼底下的黑影越来越浓。

我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想，何时凡间的雪才会化呢？

即便凡间的雪消融了，那覆于我心上的白雪，怕是再也无法抹去了。

—

天界的牢笼并不昏暗，奶白色的长廊上有些鲜血凝固的痕迹，生锈已斑驳的铁笼还在两旁勾勒着惨剧。

我在一个普通再不同不过的牢笼面前站定，看向里面那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人，念道，“锦觅。”

她笑了笑，不知带着的是讥讽还是苦涩，似是漫不经心般开口道，“早些日子我便感觉你醒了，怎么，今个才看我？”

“不。”我摊开掌心，那纸凤凰如同被我束缚在掌心般动弹不得，后继我稍一用力，它便化为一缕红烟，消散了，我只觉有些像那业火，沉沉开口道，“我只是想告诫你，不要再用这些小把戏了。”

“从未料到，当今天帝，竟然连自己的叔父都不放过。”

“看你这愤愤不平的样子，看来是吐出陨丹无疑了。”我低头看向她，淡道，“随着弑母仇人之子消亡，你也长进了不少啊。”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拿着先花神之死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罪行吗？”

“确实，我曾有那么一瞬，是想这样的。”

我看着她从地上扶着强缓缓起身，随后走向我，指着我，含泪念道，“你从你双手染上鲜血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永远无法从罪名中逃脱出来。即便是有再冠冕堂皇，再正当的理由，都改变不了，你那么轻而易举且毫不犹豫的夺走一个人的性命的事实。”

“是你！”她指尖仿佛抵上我眉心一般触手可及，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念道，“是你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是你！在他想连你一同庇护之时，在他身后毫不犹豫的捅了他一刀！”

“是你！在我面前，用最锋利的武器，穿破了我赠予他聊表爱意的青丝！”

“是你！是你！都是你！”

她的指尖因愤怒剧烈颤抖着，我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是你”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哪有如何？”我强忍着心中那不由而来的苦楚，回道，“他与润玉相处那么长岁月，怎不知道，在那般的情况下为他求情，好比杀了他一般来得难受，且侮辱。”

“他已经死了。”我淡道，眼眶不知有什么东西发热，心里却凉凉的一片，“对，我杀死的，是我，是我杀死了你最爱的人！”

“是我！”我指着我自己，似是怒吼般喊道，“是我在他想连我一同庇护之时，在他身后毫不犹豫捅了他一刀！”

“是我！在你面前，用最锋利的武器，穿过你们聊表爱意的青丝！”

“可我不后悔！即便是错的！即便会糟人唾骂，遭人诟病，即便是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后悔！”

“自我冰棱穿过他胸膛那刻起，我便不后悔。”我将一切波涛汹涌归为平静，直直看向她，沉沉道，“有些人虽手刃生灵无数却坐拥天下数万年，即便我因杀害一人从而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我亦不后悔。”

哐当一声，我似是听见枷锁解开的声音，她仿佛有些绝望般闭上了眼睛，一点点的跌落在地，就像真正跌入深渊的人是她，不是我一般。

就像把这几天未使出的力一下子用完了一般，我有些踉跄地走在长廊上，身旁已无那小哑巴兽，一时之间，连来时的路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低着头看着血迹斑斑的长廊，好像走向大海一般，双脚越来越沉重，死亡在朝我靠拢。

直到不知谁人白衣委地，我这才愣愣抬起头，只见他牵着魇兽，似是站了很久一般。

他今日未穿帝服，穿得就跟之前千百个他那般，似是穿山越水的风一般，淡雅且朴素。

带来了清风，带来了日光。

我见一缕紫烟从身后飘散，想必锦觅已从牢狱中脱逃，继而有些不安的看向他，他亦无问我什么，只是对上我的视线，莞尔一笑。

“你的内精丹元，又在哪里呢？”也不知是为何，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一般，开口道。

若是他人说这句话，怕早就被处刑了。

他不怒反笑，牵着魇兽向我走来，继而举起手来，为我拍了拍肩上的白雪，笑道，“在这里。”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他说的“这里”，究竟在哪里。

收纳在怀中的那鳞片似是在发光，骤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听闻龙有一片鳞片是倒生在颈部，故而会是月牙状。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他在我还在慌神之际，牵起我的手，笑着对我说道。

“走吧，凡间的雪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