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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风雷》第一百八十一章 郡守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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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黎没有想到,只过了短短两年,自己率领着郡府各衙门的官员,又来到了城外的驿站,再一次迎接新一任郡守大人的到来。

只不过,这次从南门换到了北门。

回首两年以前,白练初赴寿春的情景,一如昨日一般,依然历历在目。转眼,其人却已驾鹤西去,仔细思量,人生际遇之变幻,怎不令人唏嘘感叹!果真如唱戏一般,乱哄哄你方唱摆我登场,其间的转圜,更是神鬼难测。

看着身边一众脸上挂着莫名的兴奋,神情显得惴惴不安的官员们,李鹤的心里,更加多了一份感慨。两年前,他跟随着前途远大、春风得意的白练,来到寿春,接受着众官员的顶礼膜拜。转眼,却已化身为众多普通官员中的一员,挤在人群里,站在官道边,心情忐忑地等待着新任郡守的到来。

过年期间,李鹤便听到晋黎私下里告诉自己,接替白练担任九江郡守的人选,朝堂已经定下来了,不日即将上任。但除了新任郡守姓阎名戟之外,关于此人其他信息,晋黎也是不甚了解,语焉不详。

倒是从张继将军的嘴里,李鹤得知了一些关于阎戟的基本信息。

阎戟此人,年约三十许,咸阳本地人士,赴任九江郡之前,足迹从未走出过咸阳。据说,阎戟家境贫寒,三餐不继,但幸得族老资助,自幼读书,颇有慧名,成人后一直在族兄阎乐府中充作幕宾,颇得阎乐赏识。

阎乐成年后,娶得赵高之女为妻(一说养女)。彼时,赵高因为精通律法,善书大篆,又兼身心玲珑,长于察言观色,而深得秦王政的信任和喜爱,被秦王委任为王宫中车府令一职,兼行符玺令事。这时候的赵高,虽然身处宫廷内务,但其风头,却是一时无两。

阎乐其人,向以果敢、能任事著称,又得以结此佳缘,至此便平步青云,于秦王政二十四年升任咸阳令,成为天下首郡之令。阎戟便由此水涨船高,随其兄入咸阳令府,继续充任幕宾,后累功至长史一职。

此番得以出任一方郡守,对于阎戟来说,其意义绝非升官这么简单,对于阎戟来说,这种转变预示着家族的华丽升级,门庭的显著转换,其深远意义,足以称得上百年大计!当族兄将这个消息告诉阎戟时,阎戟先是目瞪口呆,继而便是伏在族兄脚下,嚎啕大哭。

多年苦修,一朝得道,个中酸甜苦辣,岂是一言所能蔽之。

坐着马车,从遥远的咸阳颠簸了两月之久赶来寿春的阎戟,一路之上,每每想到自己儿时的凄苦,少年的艰辛,成年以后的忍辱负重,仍然止不住潸然泪下。

但是,当他远远地看到,官道两旁,清一色身着赭青色官袍,拱手肃立的一众官员时,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一股巨大的喜悦充斥着胸腔,此时此刻,阎戟真的想击节吟唱。

漫卷罗裳兮心飞扬,心飞扬兮喜欲狂!

但是,多年幕府生涯,已经将谨言慎行融进血液的阎戟,心里面非常清楚,这里不是咸阳,这里是完全陌生的楚国故地,自己将要面对的,也是完全陌生的一个官员群体,以自己的年龄、资历和家族出身,内心的得意可以有,但任何的忘形,结果都将是灾难性的。

咸阳城里,这样的故事还少吗?

端坐马车之中,阎戟恨恨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强抑住澎湃的心潮,稳了稳心神,将脸上的肌肉调整为谦逊的微笑,跨出马车,稳稳的站在脚墩上,居高临下地冲着所有的官员,拱了拱手,朗声说道:“阎戟不才,劳动诸位远道来接,教阎戟如何承受得起?诸位,阎戟这厢有礼了。”

作派是早已经设计好的,阎戟也已演练多遍,驾轻就熟,效果极佳!

一众官员,在郡丞晋黎的率领下,齐齐躬身施礼,口中唱道:“属下等恭迎郡守大人!”

阎戟在侍卫的轻扶下,款款走下脚墩,缓缓走到晋黎面前,两人在咸阳曾经见过面,但不熟识,此番寿春重逢,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几年两人将是搭档,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

在晋黎的引导下,阎戟与一众官员一一见面寒暄,阎戟白净的面皮上,始终保持着亲和的笑容,较之两年以前白练的冷脸,众位官员的心里,便有了春风般的感觉。

待介绍到李鹤时,阎戟不自觉地多看了李鹤几眼,从那下意识的眼神里,李鹤隐隐地能够感觉到,阎戟那装满了笑容的眼底,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即逝。

与所有迎接的官员一一拱手寒暄已毕,阎戟才施施然转身,回到马车上,众官员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拱卫着郡守大人的车队,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李鹤跨上坐骑,不经意间一瞥,看到路边一辆马车的后帘掀起,蒙骊那张胖大的脸盘子上,挂着肥腻的笑容,正看着自己。

李鹤冲着蒙骊微微一笑,蒙骊则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睛,缓缓放下帘子。

府衙内,为郡守大人接风的宴席已然安排妥当,看着府衙客馆内,蜂拥的人潮,浩大的场面,李鹤心里清楚,这是郡丞大人晋黎的手笔。

对比两年以前迎接白练赴任,府衙并没有作此安排,官员们接到白练,返城以后各回各家,李鹤深深感觉到晋黎此人行事的老辣,这真的是一位干吏,不但治政有方,而且事无巨细,体察入微。

单单从一个人的出身,就能做出如此恰如其分的安排,让上峰从里到外感到舒坦,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行伍出身的晋黎,竟然能对人性把握得如此精准,对未来的郡治,或者说对阎戟个人,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客馆内觥筹交错,人声喧哗,极为热闹。众人围着郡守、郡丞,以及三司诸大人极尽阿谀之能事,奉承之辞,滚滚如潮,唯恐落后半步,引起大人们懂得不快。

只有李鹤心里,兴味索然,面对美酒佳肴,浅尝辄止。环视周围,客馆还是那座客馆,府衙依然是旧日模样,可这里的主人,已经从白练换成了阎戟,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亘古不变的,永远只有世情和人心。

李鹤缓缓起身,来到客馆外透气,在回廊里刚一站定,便听到身后一阵木杖杵地的“咚咚”声音,李鹤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蒙骊跟了出来。

看着蒙骊微微泛红的脸盘,李鹤笑了,戏谑道:“蒙校尉,难得的美酒佳肴,正是尽情一醉的好时机,为何学我的模样,溜将出来?”

蒙骊“呵呵”一笑,道:“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叫我蒙校尉了,得叫我一声典库了。”

李鹤诧异地看着蒙骊,问道:“这话怎么说?”

蒙骊微微甩了甩头,姿势颇为潇洒。

“我已经调任司空衙门,担任典库一职了。”

蒙骊一脸得意,继续说道:“这是我那老长官的意思,他说我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在那司寇衙门几年,酒喝了几大车,官身却难以修成正果,不如去司空衙门掌管库房,位子虽然不起眼,但油水是不缺的。”

李鹤哈哈大笑,道:“张将军这一安排,确实妙不可言!果然还是老长官了解你。”

说着,李鹤又调侃道:“典库大人,往后李鹤万一败了家,你可得给李鹤弄口吃食哦,在你典库大人那里,不过是扫扫仓房底子的事情嘛。”

蒙骊嘿嘿笑着道:“好说!好说!蒙骊不贪心,此生更不想积蓄浮财,只要有一口酒喝,于愿足矣!”

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收住笑容,蒙骊左右看看无人,低低的声音说道:“张将军有紧急军务,去了下蔡,临走之时,让我转个口信给你。”

李鹤一听,低声问道:“将军怎么说?”

“在那阎戟面前,长史无论如何不要再提辞官一事,这本是犯忌的大事,更何况阎戟其人,一向城府极深,又是新近外放任职,气焰正盛,万不可忤其逆鳞。”

“将军说了,万般诸事,一动不如一静,请长史先把自身稳住了,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李鹤看了看蒙骊,见那张胖脸上,现出少有的郑重之色,又扭头往身后的客馆里看了看,恰好看见,阎戟正被一群官员围在中间,满面春风,与众官员举杯共饮。

而晋黎,则微笑着站在阎戟的身侧,眼风不经意间,隔空与李鹤投去的眼神,轻轻一碰。

李鹤点了点头,微微转身,看着回廊下的天井,轻声说道:“蒙兄,替我谢谢将军!改日,等将军有了闲暇,李鹤一定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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