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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风雷》第七章 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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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决定,在大兄这里住上几天。

对于急于想尽快了解这个时代的李鹤来说,大兄无论是丰富的社会阅历,敏锐地洞察力,还是睿智的思想,潇洒的谈吐,都是难得一遇的宝库,值得李鹤尽力挖掘。

而在李为看来,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刚刚大病初愈,未经世事的弟弟,既然愿意跟自己多亲多近,并且求知若渴,就是意外之喜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尽自己所学、所知,倾囊相授?

打发走了牛车回府报信,兄弟二人盘坐在卧榻之上,抵足长谈。

“大兄,请教一件事,你这儿本是做生意的铺子,为什么叫做‘圭园’呢?名称固然雅致,但却未必利于经商啊。”李鹤问道,

李为呵呵一笑,说:“儿时的一场大病,我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却落下了残疾,从此便绝了游学和出仕的念头,专心经商。于商业一途浸淫日久,为兄独佩服洛阳白圭一人,此人虽是一介商人,但一身傲骨,志向高远。一生凭借‘智、勇、仁、强’四个字,走遍诸侯各国,被世人尊称为‘治生之祖’。”

“我李家时代皆是行商,行走江湖,如无根之萍。建这个园子时,我有心改变这一局面,立志以此园为根本,图白圭之宏业,如此便取了一个圭字,作为名号。”

“白圭一生的故事很多,容为兄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单这‘智、勇、仁、强’四个字,就够我们潜心研磨一辈子的。一个人,如果掌握了这四字,不独经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无往而不利。”

“智、勇、仁、强。”

李鹤低声念着,心头感觉豁然一亮,同时,对古人的智慧佩服有加,叹为观止。他突然想起,在那遥远的西方,有一群后世在我华夏面前趾高气扬的白种人,这些所谓的列强,恐怕现在还在茹毛饮血吧,而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具备了如此先进的商业理念和高深的哲学伦理了。

泱泱中华,灿烂文明,果然博大精深,浩浩汤汤。

第二天一大早,李鹤并没有因为在大兄家里做客,就放松了对身体的锤炼。

天刚大亮,李鹤已经跑了一圈回来。“圭园”的面积,又比家里的府苑大了很多,而且清净,非常适合晨练。

看着脸上满是汗珠,额头冒着白烟的李鹤,芳姑一脸嗔怪,她实在想不通,公子为什么好好的觉不睡,每天一大早的跑出去瞎折腾。

李鹤并没有理会芳姑责怪的眼神,接过芳姑递过来的蘸了热水的手巾,擦了把脸,继续在铺满青砖的院子里,打起了太极。

这套拳法,也是老连长的家传绝学,练久了,李鹤才慢慢悟出,这套动静结合,看似舒缓大方的太极拳法,静如处子时,是健身法宝,动如风雷时,更是杀人利器。

专注于一招一式,气息吐纳的李鹤,没有注意到,院子的角门处,李为已经静静地站在那里观察多时了,他眉头紧锁,双目精光暴射,内心翻江倒海,惊诧不已。

李为越来越发现,一场大病,似乎让这个弟弟各方面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性格迥异于以往不说,整个人说话行事,成熟老练,所表现出来的气度,看起来已经明显不像个孩子了。

要说,对于这种变化,最应该高兴的应该就属李为了,生逢乱世,世事艰难,振兴家族的重担挑在肩上,让李为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果李鹤能够成才,不啻于千斤重担卸去一半,心头顿时一松。

可是,李为一时又高兴不起来,弟弟的这种变化,处处透着诡异,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宁愿相信,这个弟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间,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奇遇。

当李鹤打完这三十六路拳法,屏息收势,徐徐地调整着呼吸时,李为已经悄然隐去。

按照兄弟俩昨天的约定,,今天带李为要带着李鹤,去城外的漆器作坊看看。

用过早餐,兄弟两人带着芳姑,上了李为的马车。

李鹤看到,大兄的这辆车,双马驾辕,车厢宽大,外部漆得黝黑发亮,低调而不失大气;内壁镶湖绿色绒毯,嵌以金丝银饰,清爽中藏着奢华。

车厢左右板壁上,各开了一扇小窗,挂着精美的珠帘。

车内,有塌,有凳,有柜,塌上有几,柜里摆满了吃喝之物,几上摆着书简地图,所有的需要,一应俱全,绝不亚于后世的所谓房车。

李鹤在心里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李为斜靠着绣花软枕,半躺在塌上,看着对面盘着腿,正襟危坐的李鹤,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鹤弟自幼身体孱弱,这大病一场,倒喜欢上了武术一途。”

李鹤心里一动,大兄这是看到了早晨自己练习太极,试探自己呢。

“大兄有所不知,一场大病,险些要了我的小命,醒来之后,痛感如此下去,几近于废人,终究是家人的拖累,这个样子,不改变是不行的。就自己瞎琢磨了一些招招式式,练习了几天,感觉对身体很有益处,便坚持下来。弄得现在一天不练,倒觉得像少了点什么,欲罢不能了,呵呵。”

李为点点头,心里虽然对李鹤的说辞未必认可,嘴里还是笑着说道:“强身健体是好事,为兄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大可不必挂怀。鹤弟如果真喜欢,我倒是可以给介绍个师傅,跟着这个人练习,也许能事半功倍,将来不敢说成为武道大家,练习个三五年,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李鹤心里一阵高兴,连忙点头:“多谢大兄,我正有此意。”

马车还是比牛车要快得多,坐在车内,因为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李鹤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城,兄弟俩说说笑笑之间,感觉并没有走多久,就听见李为说了一声:“到了,我们下车。”

车夫挑开了车厢的后帘,三人踩着锦凳,鱼贯而下。

车尾处,肃立着一位身形高大但精廋的汉子,见李为下来,连忙上前,口称园主,躬身施礼。

汉子见到李鹤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一边口称二公子,别来无恙乎,一边作揖为礼。

李鹤连忙还礼。

李为笑着摆摆手:“轲领去忙你的,我今天没事,就是带着舍弟随便转转,让他瞧个新鲜。”

这人叫李轲,是作坊这边生产的总负责人,时人称这样的角色叫作大领。

进得大门,放眼望去,李鹤被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

之前听大兄口口声声说作坊,李鹤的脑海里,一直认为是后世的那种家庭式的手工作坊,三五个工匠,几间简陋的房屋,至多规模大一些,也不过三五十人而已。

而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哪里是作坊,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座现代化的工厂啊。

眼前,一栋接着一栋的排屋,总有几十栋之多,排屋统一灰砖做墙,板瓦盖顶,大小一致,间距一致,均匀排列,煞是严整规矩,一如后世大型工厂的标准化厂房。

远处的料场上,堆积如山的各式原木,整齐的码放着。工匠们一色的短装打扮,来回穿梭,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近处的半敞式堆场,因为放的是成品或半成品,需要遮雨,倒是加盖了顶棚,四周无墙,以立柱支撑。

看着李鹤惊愕的表情,李为面有得色,问道:“鹤弟,感觉如何?”

李鹤口中啧啧有声,连声称赞:“大兄了不起!了不起!”

李为脸上微微一肃,说道:“兄弟错了,不是为兄有多大本事,实在是李氏一门列祖列宗,世代勤勉辛苦,方才累积了如此基业。”

“现在,这份家业交到了为兄手上,为兄敢不殚精竭虑、小心谨慎?唯恐一个闪失,愧对先人啊。”

“身逢乱世,为兄无一日不是两股战战,只盼着鹤弟能够早些长大,帮衬为兄一二,你我兄弟只要同心,其利足可断金啊。”

说完,李为的眼睛里,精光闪闪,注视着李鹤。

李鹤郑重地点着头,说道:“大兄的话,我记下了。”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份看似庞大的基业,本质上是非常脆弱的,在秦国强大的战争机器面前,一切都是灰烬。

大兄能有这样的危机感,就再好不过了,将来,无论自己想做点什么,以大兄的深谋远虑,想来也会支持自己。

兄弟俩沿着排屋门前青砖铺就的宽阔道路,一栋一栋地看着,李轲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李鹤发现,大兄的这个漆器作坊,分工已经很精细了,从料场上的原木,到最后成型的精美漆器,按照生产工艺的不同,划分出不同的区域,彼此勾连,衔接得天衣无缝,想来,这就是大领李轲的本事了。

在堆场上,李鹤惊异地发现,竟然有上百辆辆战车,整整齐齐得排列着,战车已经刷漆完毕,套上了油衣。

李鹤知道,这种兵器,在古代属于重装备,类似于后世的机械化部队。这个时期,诸侯之间,军力的优劣,往往以拥有战车的多少来衡量。他还知道,随着铁器的大量使用,加上轻骑兵的崛起,这种对道路要求极高,机动性不足的武器,很快将会淡出战争舞台。

李鹤对这种只是图片上见过的兵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解开一辆车的油衣,仔细端详着。

眼前的这辆车,基本结构属于木质,车轴及轴毂等关键部位使用的是青铜构件,防止磨损。双轮,独辕,车轮高大,轮内装有辐条。

“大兄,这是为军队生产的吗?”李鹤直起身,问道。

“是的,楚军向我圭园定制的,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两批。这种战车,结构极为复杂,对工匠要求极高,但只要生产出来,利润非常丰厚。”

“我记得官家不是也有作坊吗?怎么?他们也愿意把这类活交给我们私家作坊吗?”

李鹤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哧!”李为晒然一笑,说道:“凡事总有特例,再说了,我们圭园的技术摆在这里,有些方面甚至超过了官家作坊,他为什么不能赏口饭给我吃?不过,我们做这种新车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候,我们还是修理破损的战车。”

“哦”,李鹤点点头,他虽然心里清楚,大兄的说法只是托辞,却没有再继续深问下去。

不管什么时代,能与军队做生意的,岂是简单一句“活好”就能解释得通的?

看来,这李府,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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