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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风雷》第六章 初识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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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和日丽,天气晴好。

李鹤和芳姑两人刚用完早餐,就听到院门口有人朗声高诵:“芳姑,二公子的车备好了,在府门候着呐。”

芳姑应道:“好咧,就来了。”

李鹤一听,抬腿就要往外走,却被芳姑一把拉住。

“公子别急,总得梳洗一番,穿戴整齐了,才好出门啊,何况,你今天是去见大公子呢。”

李鹤不耐繁琐,还想往外走,无奈芳姑拉住不放,只得怏怏坐下。

芳姑抿嘴一乐,用打湿的梳子,细心地将李鹤的长发梳理整齐,绾起一个发卷,用一个半月型的发簪卡住,戴上切云冠,束好两边的帽带。

又拿出一件色彩艳丽的蓝色丝绸锦袍,套在李鹤的短服外,系好腰带,挂上一个色泽清润的玉环。

蹲下身子,帮李鹤穿上革靴,这才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道:“公子,咱们可以走了。”

“真麻烦!”李鹤被芳姑折腾得没了脾气,嘴里小声嘟囔着。

芳姑又是一乐,提裙敛衽,跟在李鹤身后,两人奔府门而去。

府门外,一辆华盖敞篷的牛车停在那里,已经等待多时了。拉车的黄牛,毛色油亮,不时地甩动着尾巴,正悠闲地反刍。驾车的汉子,手里牵着缰绳,垂手立在车旁。

车夫看见李鹤出来,赶紧抽出一条踩凳,放在车边。躬身请安过后,服侍着李鹤和芳姑上了车。

牛车缓缓启动,李鹤半卧在车厢里的矮榻上,芳姑坐着。因为是敞篷车,四周敞亮,正好遂了李鹤想观察一下寿郢风貌的心愿。

清风徐徐,牛车粼粼,李鹤惬意地叹了口气,心说古人真会享受啊,虽说物质条件远不如后世,但聪明的人类,总是能想到办法,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不过,任何时代,世间所有的美好,总是给权贵阶层准备的,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牛车缓缓地驶出巷口,拐上了正街。

八百年荆楚古国,在战火中立国,在战火中强大,又在战火中逐步衰落。有据可查的历史,楚国已经经历了六次迁都,由最早的丹阳,后迁到鄢州,而后又迁至载郢(郢都),在与秦国的交锋中失利,溃退至陈州,再失利,又将都城迁到巨阳,为了避秦锋芒,最后干脆远远地迁到了寿郢。

这其中,最为辉煌的都城,当属郢都,楚人在那里经营了两百多年,可惜,最后还是被强秦一把大火,化为了灰烬。

寿郢作为都城的时间不长,所以整体建筑还远远算不上大气磅礴。因为立都时间过短,很多地方甚至显得局促。

但即便如此,这才短短几年过去,寿郢城已经王气尽显,其中的原因是,一来楚地鱼米之乡,物产丰富;二是文化积淀厚重,产业技术发达;三是楚人历来崇尚奢靡,即使国家危难,享受惯了的王公贵族也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所有这一切,造就了寿州城作为新的王城,飞速地展现出了各种繁华景象。

牛车缓缓前行,车里的李鹤东张西望,观察着大街两旁的商铺以及川流不息的行人。

芳姑像变戏法似的,从卧榻旁立柜的匣子里,一会端出一杯酸酸甜甜的杨梅汁,一会又拿出一个香梨,一会又抽出一张甜饼,弄得李鹤从出门起,嘴就没闲着。

李鹤笑着说道:“芳姑,你那里到底还有多少好吃的?全都拿出来得了,你把我当猪啊,这才吃过饭,我哪里还吃得下。”

芳姑脸一红:“早上让厨子准备的,怕公子饿着。”

李鹤呵呵笑着,摆了摆手,问道:“还有多远?”

芳姑诧异地看了公子一眼,但很快又释然了,心中暗想:“是哩,公子上回来还是三年前哦,那时还是个孩子呢,这又生了场大病,难怪会记不得了。”

“快了,伯公子的铺子在南市,这条街走到头,往西一个转弯便到了。”

李鹤知道,芳姑口中的伯公子,就是指的大兄。伯者,长也。

当李鹤的牛车,平稳地停在“圭园”门口时,大兄已经在大门前黑色的抱柱下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大兄,李鹤难掩心中的惊诧,赫赫李氏一门的长公子,竟然是个驼子,而且,驼得还很厉害。

搜索脑海里残存的记忆碎片,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好在李鹤反应极快,并没有让这种惊诧表现在脸上,他飞快地从牛车上一跃而下,几步就跨到大兄面前,弓腰及地,深施一礼,口中唱喏,连声请安。

李为“呵呵”笑着,驼着背,双手抓住李鹤的双臂,轻轻地往上一托,止住了李鹤的行礼。

李鹤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大兄虽然背驼,但力气却非常大,抓着自己的两只手,像两只铁钳。

“鹤弟真的康复了,刚才那一跳,为兄心都悬着呢,哈哈哈,好!好!好!”

一边说着,一边又用手捏了捏李鹤的肩膀,满意地点点头:“府上捎信给我,说你醒了,而且恢复得很好,我还不太相信,现在看到你,我才真的信了,托列祖列宗佑护,这么大的劫难,你都挺过来了,预示着我李家往后一定能兴旺啊。”

说着说着,李为的眼圈就开始发红,眼见着就要落泪。

李鹤心里也非常感动,他可以看出来,这位大兄与自己之间,兄弟之情还是很深的,虽然身有残疾,但人品还是很端正的。

“大兄不必难过,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我这不是好了嘛。而且,经历了这场大病,我感觉自己比以前的体力还好了很多,焉知这场病不是上天的福报。”

李鹤怕大兄流泪,连忙笑着安慰他。

“说的极是,为兄也是想着你小小年纪,遭了这么多的罪,心中一时有些伤感。现在好了,都过去了,不说了。”

转过头,看着一直立在旁边笑意吟吟的芳姑说道:“芳姑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服侍二公子尽心尽力,着实辛苦,你是我李家的大功臣。”

芳姑急忙敛衽施礼,口中连称不敢。

“好了,咱们都进去吧,你嫂嫂还在后面候着呢。”

李为大手一挥,转身便往里走,李鹤和芳姑紧紧跟着。

看着大兄驼行的背影,李鹤目测了一下,心说大兄如果不驼背,个头应该算是高大的,再配上那张线条硬朗的脸,地地道道一个美男子啊。

进了“圭园”大门,一路向后走,李鹤一路四下里观察着,总体感觉除了前厅有个硕大的会客厅外,这“圭园”不像个商铺,越往后院走,越像个私宅。

看来,这个时代,商业虽然已经发展起来了,但用于行商的固定店铺,还只是个雏形。

到了后院,见到了嫂嫂和侄儿侄女,互相之间又是一番行礼问候,并将母亲给他准备好的礼物奉上。

一家人,因为李鹤的到来,都显得非常高兴,尤其是李为,其间几次,说着说着,竟然手舞足蹈起来,惹得嫂嫂和孩子们格格直乐。

李鹤心里清楚,作为一个经商日久的成功商人,大兄平日里绝对是沉稳有余,威严复加,今天之所以这样,实在是因为李鹤的到来,手足情深的缘故。这让李鹤心中倍感温暖,重生以来,李鹤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李为拉着李鹤坐下,丫鬟送上茶水,李鹤一看,又是那种晶黄的汤汁,这种水,口感虽然还不错,但喝多了,李鹤总感觉胃里不太舒服。看来,自己和这个时代的生活习惯,还有些距离。

“大兄,生意如何?”李鹤端起陶碗,浅浅地抿了一口。

见李鹤突然问到生意,李为微微一愕,笑着说:“难得啊兄弟,长这么大,你这还是第一次问起我生意上的事情呢,以前见着我,总是问我外面有什么好玩的景致,难得难得!”

李鹤尴尬地笑笑,虽然他知道大兄嘴里的李鹤并不是自己。

“我这不是长大了嘛,总该操心点家事了吧。”

李为点点头,收起笑容,说道:“鹤弟说得对,父母渐老,这个家终究要靠我们两兄弟撑起来,但是最终,还是要靠鹤弟你来撑。为兄这个身体,你也看到了,为官是不成了,今生,至多也就是跑跑生意,给你搭桥铺路,所以,你能早日脱去稚气,早早谋划家族的发展。是我李氏一门的福气啊。”

李鹤慌忙点头,连声称是。

“你以前一直身体不好,家里的很多事情你不太清楚,也没人跟你说这些。”

李为端起陶碗,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我李氏祖上,早年是做漆工的,后转行制漆,再而行商,到了我们这一辈,也算是行商的世家了。我李氏虽然世代经商,但每一辈人,都很重视读书,所以算是儒商,真正说到出仕为官,父亲是第一人。”

李鹤点点头,之前他心里一直就在疑惑,家里只有父亲一人为官,即便官俸再厚,也撑不起如此豪奢的生活啊,除非是个贪官。

现在终于明白了,真正撑起李氏一门的,还是靠行商所得。

“父亲性格,过于刚直,经商还勉强,为官则诸多不利。他本不愿意出仕,也是机缘巧合,多种因素重压之下,勉力为之。其中的私密,不足为外人道,有时间为兄慢慢跟你细说。”

“经商一途,要说难,什么时候都难,要说容易,根本就没有容易的时候。”

“我李氏制漆、售漆,已历经三四百年,做漆器,也已经一百多年了,我们有秘不外宣的独家工艺,有固定的售卖渠道,这些都已经很稳定了,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成了,所以我说不难。”

“但是,生在乱世,各国之间兵锋相向,战火不断,固有的商路,常常被战火阻断,仗打多了,民不聊生,百姓温饱尚且不足,焉有余力再去购置器皿?此处,就是我说的不容易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李为看了看旁边垂手而立的芳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国建国日久,已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励精图治的楚国了,内政沉疴已久,官员贪墨成风,虽不至于抑商,但商人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呵呵,不破费点钱财,经商之难,难于上青天,兄弟明白吗?”

李鹤点点头,暗想,看来这权力与财富之间的缠绵勾结,不独哪个朝代所专有,而是从古至今,绵延了几千年啊。

李为见李鹤默不作声,听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喜欢听,以后常来,待为兄慢慢细说,现在,咱们吃饭,兄弟病体痊愈,为兄当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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