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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宠》第二十章 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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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珠自从知道“小狗腿”不是一个好词之后,看章涣涣的眼神就开始不对了。她现在每听章涣涣的任何一句话,倒要先花上三句话的时间想一想章涣涣是不是又在骗人了——连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也不愿意相信理会自己了,这是有多么凄惨!

满珠将手腕的一串石子解开,一颗一颗的在抛着玩,章涣涣喊她:“你还生气么?小孩子生气容易长不高,你看我便是小时候总是气冲冲的,所以才没有长高。”

满珠看看章涣涣,又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我不信。”

这是她最近说的最频繁的三个字:“每年春天人们会到城郊放风筝,三丈多长竹节风格如一条直线往上窜上天空。”

“我不信。”

“卖糖的小贩除了麦芽糖之外,还能用糖稀画出小人小动物。”

“我不信。”

“南方的水果……”

“不信!”

——章涣涣只能说这是自己应得的。

满珠的腰上挂着一把只有章涣涣一手大小的月牙形弯刀。满珠慢慢地将刀抽出来,把银色的弧形刀刃在她手上挂着的石头上磨了几下。章涣涣不知道是这里的小姑娘平日里都这么别处不同,无事喜欢磨个刀挥舞两下,不像晋都城内的小姑娘平时的活动也就绣花缝衣,或者只是满珠今日在自己面前忽然就喜欢上了这个活动。

满珠多看了几遍刀刃,然后插回刀鞘将弯刀重新别在腰带上,小牛皮的刀鞘上缠着彩色的丝线,磨损严重,骨头制成的刀柄很短,小孩子的手正好能够握满,上面刻着一些简单的花纹。章涣涣之前就看到满珠带着它,只不过没想到小姑娘身上这么可爱的物件居然是一把弯刀。

章涣涣想到了一个好话题,对满珠说:“你知道陈牧——将军将匕首藏在哪里么?”

这话果然吸引住了满珠的注意力,章涣涣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览无余。她故作惊讶地说:“你根本就猜不到,将军将他的匕首藏在靴子之中。”

满珠眨眨眼睛,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这哪里值得惊讶。不过章涣涣既然已经开口了,若是戛然而止反而显得自己更不会聊天,她继续说:“那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救了我与将军一命。”

满珠的注意力果然再次被吸引住了,章涣涣往下说:“当时我与将军正被淖布的骑兵穷追不舍。那些人十分卑鄙,竟然在将军背后放冷箭。”这话得到了满珠的附和,她学着说“卑鄙。”

“将军受伤后,那些人追了上来,将我与将军围坐一团,当时天地变色,狂风大作,飘雪千里……”

满珠忍不住追问:“你跟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为首的一人壮如铁塔,使的兵器是一把玄铁大板斧,名叫安阿田,是淖布大院的手下……”章涣涣忘记这个安阿田是东西南北哪个院大王的手下了,她刚打算跳过去,却听到满珠提醒,“是南院王乌卓尔的手下,这些年就是他经常来骚扰边关。”

“对,就是那个乌卓尔大王的手下,安阿田异常高大,眼看他要对将军下毒手之时,我知道将军靴子中藏着一把匕首,便突然抽出来,趁着那个安阿田没有防备,一匕首扎在他脸上。”章涣涣原本想说“扎在眼上”,但是毕竟是将给小孩子听的,“扎眼”听着就比“扎脸”显得残暴。章涣涣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扎刺的动作,满珠忙问:“那安阿田他死了么。”

章涣涣摇摇头,“可惜没有扎到要害,但是我与将军趁这敌军慌乱之际逃出生天。”

满珠再次抽出她的小弯刀,银色刀刃一划后,她对章涣涣说:“如果是我要刺,我就只朝安阿田的喉咙下手。”

章涣涣听她这么冷静地说起如何杀死一个人,有些目瞪口呆。不过满珠很快就把弯刀收起来,虽然因安阿田还活着而感到失望,但片刻之后又高兴起来,对章涣涣说:“夫人你真是太厉害了,不过安阿田还活着的话,那我就有机会杀了她的。”

章涣涣倒是没觉得自己厉害,她能扎安阿田那种人一匕首,最大的原因是对方对自己掉以轻心。反而是说出这种话的满珠好像更厉害一些。章涣涣注意到陈牧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卓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满珠跑出去后,陈牧南抱着手臂倚靠在门边,朝着满珠跑掉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对章涣涣说:“你差点就把满珠最想做的事情给抢走了。”

章涣涣:“扎安阿田一刀?”

“两年前带头袭击草栅的人正是安阿田,血亲之仇满珠自然想报。”

章涣涣这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孩子会知道“南院王”这些。章涣涣不知这样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意味什么,可是满珠也不像是被仇恨和愤怒浸泡长大的孩子。

陈牧南:“我给你带了一个人来。”

章涣涣微微一愣,随后眼睛放出光来。陈牧南将房门推至最大,绣纹出现在章涣涣眼前。她眨眨眼睛,悬着多日的心彻底放下了。

绣纹小步跑到章涣涣身边,盯着她欲言又止。章涣涣朝她伸出左手,立刻就被握住了。绣纹颤声说:“幸好小姐您没事。”

“幸好你也没事。”

绣纹见她左手上罩着的东西,问是什么。章涣涣不想吓到她,只简单说手臂受伤了。她看着绣纹:“你到底去了哪里?”

绣纹说起那日自己被带走之后,因为身后有追兵堵截,那人带着她取道去了廉口,廉口得了消息后分成三路,两路去通知了屏广与草栅,另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驻营地。绣纹在廉口待了几日后,那带着她跑出来的人独自去了屏广。当时绣纹已经听说章涣涣在草栅,四处找人帮忙将自己带到草栅,幸好陈牧南派出的人到了。将她带到了这里。

章涣涣看向陈牧南,发现他不知何时就已离开。绣纹坚持要看她的右臂,章涣涣见此刻只有她们两人,便让示意她抬开白纱盒子。绣纹两手托起盒子,略费力地将其搬开,却被那两只虫子惊得手一送,盒子落在被褥上发出一声闷响。

章涣涣让她别慌,然后将自己知道的那一点点信息一股脑都告诉她了。

临了,多说了一句,“你不在我身边,幸好陈牧南是可以依靠的,别说是让这两只鞋垫虫放在手上,就是让我吞下去我也相信他不会害我。”她歪着头,“这真是奇怪,才认识他一个月怎么就这么相信他了。”

绣纹坐在章涣涣身边,看她的右臂一眼,便难受地将头扭到另一边,稍后转回来再看,然后再次调开视线,反反复复。最后章涣涣看不下去了,让她快将盒子罩上。

绣纹眼眶红了,“就不该来谷阳,小姐你不知道廉口那地方,黄沙扑面,人咋外面站上片刻,就像是沙堆里捞出来的。屏广在廉口更北处,只怕更艰苦。小姐,要不要奴婢代笔写封家书给老爷老夫人,先报平安,然后再让老爷想办法将您接回去。”

章涣涣心想现在说这话也晚了,她还想说“不该成这个亲的”,她拍拍绣纹的手臂,“好啦别哭了,只是受了点伤也算是行了大运了,若是我死了,你还不得哭瞎了。”章涣涣摇摇头,“过不了两天,镇北侯遇袭的消息就该传到晋都了,你写的信送回去,到时候父母见不是我的笔迹,肯定又会多想,他们知道我们还活着就行了。”

两人正低声说这话,满珠捧着一只大木盆进来,她看看绣纹,然后又看看章涣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章涣涣说:“绣纹,这是当地的小姑娘满珠,这几天一直多亏了她的照顾。”

绣纹大约也是吃惊对方的年纪,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认真向满珠道了谢,并不像是对小孩子那般敷衍。

章涣涣对满珠说:“这就是那位绣纹姐姐。”

满珠“哦”了一声,慢慢将盛着大半盆热水的木盆放下,然后撒腿跑了。章涣涣对她这幅来如风去如雷的动静已经习以为常,还帮着满珠向绣纹解释:“才十一岁,年纪虽小,虽然活泼好动,但确实是可靠的好孩子。”

绣纹用热水帮章涣涣擦洗之后,把调得馥郁芬芳的面脂涂在她的手上和脸上。章涣涣到北方之后,最受不了的就是干燥的空气,吹一封,脸颊通红刺痛,皮都快要被吹裂了。

章涣涣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想到一件事,凑到绣纹耳边与她说悄悄话。绣纹挑眉看着她,章涣涣立刻肯定地朝她点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他今日应该会出现。”

章涣涣说的人当然就是见着了就舍不得将眼睛挪开的裴瑜。如她所说,绣纹到草栅的当天,就见到了依言前来送药的裴瑜。章涣涣挨在绣纹耳边说:“你看是不是,你看嘛。”

绣纹上千接过药碗之后,并没有直接给章涣涣喝下,碗内棕褐色药汁还冒着白汽,绣纹将其放在桌上。裴瑜因此多看了绣纹两眼,应该知道她是哪位。

章涣涣冲绣纹使眼色的时候,挤眉弄眼的正好被扶她坐起来的陈牧南抓个正着。章涣涣许久没有坐起来,陈牧南刚松开手,整个人出溜出溜又滑进了被褥里。陈牧南只好坐在她身后让她依靠住,右臂的肿胀已经消得查不多了,露出桡骨的那处几乎贯穿整只前臂的伤口,以及被断枝扎了半穿的两处重伤,经过这么多天完全没有愈合的痕迹,伤口咧着,只不过不再流血。那两只赤叮虫比上次看时好像大了一圈,也更厚了一些,始终趴在伤口上,光滑的边缘上晃出一层层花边。

陈牧南一手环在章涣涣的腰上,一手从下方托起她的右臂。裴瑜从肩膀下的那一排银针中直接抽出一根,章涣涣见此,眉头连皱也没皱一下,根本无任何感觉,反倒绣纹看得疼,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裴瑜捏着银针扎进大的那只赤叮虫身上。它立刻扭动起来,等裴瑜将银针拔出之后,它缩小到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安安静静地趴着。裴瑜莹白的手指中捏着银色细如毫发的长针,上面什么都没有,这应该就是他想要见到的,对陈牧南说:“明日就把将这两只赤叮虫拔除掉。”

章涣涣歪着头盯着那根银针看——即便看的不是银针但也是那个方向,直到陈牧南将她放下,头枕在枕头上时,她才转开视线,去看陈牧南,好像他今天出奇的安静,没听到他说什么话。

房中只剩下她与绣纹时,绣纹一边喂药,一边对章涣涣说:“小姐,您在侯爷面前克制一些,像您那样大大咧咧去打量别的男子,实在不妥。”

章涣涣一勺一勺的喝着,脸因为清苦的药皱成一团,她挤着眼说:“陈牧南才不会注意这些……那个裴瑜呀……”

章涣涣提起裴瑜时候,语气中是全是赞叹,就连拧在一起的脸也因为想到裴瑜舒展开。

绣纹明白她说得是什么,同样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

在这种夏天烈日冬天暴雪的地方,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连满珠那么俊的小孩子儿脸都被风吹皲了。裴瑜到底是如何维持住干净白皙简直如白玉般的一张脸。

章涣涣与绣纹商量:“他既然是大夫,说不定有什么养颜圣方,这一定要打听清楚,不然等明年回晋都之时,这张脸只怕是要被晒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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