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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宠》第十九章 赤叮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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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涣涣之后整整两天没再见过陈牧南,身边连一个能陪着说话的人也没有——满珠不算,她和小孩子没什么好聊的。右手传来一丝丝发麻发热刺拉拉的感觉,从受伤后手臂由陈牧南包扎之后,章涣涣根本没再见过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伤口已愈合到了什么程度。也许似乎草栅这个地方比较好,也许就是大夫厉害,从到了草栅之后,右臂只是偶尔会有这种发麻或者刺刺的感觉,然后并且刺骨的疼痛。白纱盒子换了一个稍微大些的,章涣涣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把原本的木头支架换成沉铁的,自己仅凭一只左手根本推不动,满室一股熏人中带着腥气的药味,而据曼满珠说,每次换药,都是在章涣涣睡过去之后。

章涣涣让满珠将白纱盒子拿起来,这小丫头虽然有力气拿得动,偏偏不听她的,“将军说除了换药之外,不能动夫人的胳膊。”

“这是我的胳膊。”

“这是将军给我的任务。”

章涣涣无奈地盯着床帐,此刻她身边若是有尚未婚配的女子——满珠不算,章涣涣一定会告诉她们,女子不宜远嫁,不然孤苦伶仃的,身边还没一个贴心人,事事不如意,这日子真是没法活了。

“你不帮我,那我就自己来。”章涣涣的左手刚伸过去还没有碰到,就被满珠用蛮力将左手按住了。

章涣涣叫起来:“松开松开,快松开,我不碰了。”

满珠放开她的左手后,章涣涣看着已经发红的手背,“你一个小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

“力气不大怎么干活,晚上给马喂夜草,都是几百斤几百斤的添料。”

章涣涣见满珠提起来并无任何自怨自艾,便没多说什么。她想了想,换了个法子,可怜兮兮地说:“满珠你听话,只让我看一眼,看又不会看得少块肉,它更不会被我看得不好意思愈合了。”

“将军说不能动,那就是一下都不能动的意思。”

“我们没动啊,手就在这里,你只要把盒子拿开,动得不是手,我只是看一眼。”

见满珠还是不愿意,章涣涣故作生气地说:“陈牧南的意思是——”

“夫人你怎么还直呼将军的名字?”

章涣涣小声嘀咕:“你就是陈牧南的小狗腿,怎么这么偏向他?”

满珠耳尖问“小狗腿”是什么意思,就是小狗吗。章涣涣脱口而出,“那意思是说你十分敬重将军,将军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将军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满珠点点头,“我就是将军的小狗腿。”

看她高兴的样子,章涣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良心快要坏掉了,可是——糊弄可爱的小孩子实在太有趣,尤其是这么无聊的时候,再这么直挺挺地躺下去,人都快反常了。章涣涣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你看,将军是让你照顾我对不对,我要喝水你就要帮我倒水,我冷了你就应该帮我添被子烧火盆,对不对?”

看满珠点头之后,她继续说:“那我想看一看自己的手,那你是不是就要帮我掀开让我看一眼?”

满珠的小脸纠结成一团,“那我去问问将军。”

“不能去。”章涣涣连忙喊住她,“将军正在忙,为了这点小事打扰他实在不好,更何况,如果我们两个连这点小事都弄不明白,将军一定会觉得我们都是笨蛋了。”

这话明显说对了,满珠脸上狐疑的表情顿时变了,她认可地点点头,然后不用章涣涣再多费口舌,直接就抱起了白纱盒子。

章涣涣的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她看向手臂,却被手臂上趴着的两条扁平的虫子惊住了。章涣涣下意识就想甩掉,可随即意识到这怪异的东西应该是有人——十有八九就是陈牧南,故意放置于此的。

满珠也被虫子吓住了,章涣涣让她快去找陈牧南,她才反应过来,抱着白纱盒子喊着“夫人被虫子咬了”撒腿就跑,以至于章涣涣的话根本没机会说出口:走之前你先把盒子再次罩上,我看着也会害怕的。

章涣涣将头转向左侧,两汪眼珠却忍不住往右边瞥,眼眶都瞪疼了。

那两只虫子,通体黑红两色,大的有成人一只手那么长,胭脂红的底子上布着几块黑色的花斑,小的只有大的一半长,黑色的底子上缀着胭脂红的花斑,形状扁扁的,两头圆圆的,看起来像是——章涣涣眨眨眼,虫子模样分明就像是绣纹缝的绣花鞋垫。

章涣涣一旦觉得它们太像鞋垫之后,根本就不害怕了,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盯着它们看。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扎着一排银针,每当那两只鞋垫爬到银针附近时,就会主动调头。两只光滑柔软的身体覆在一直没有愈合迹象的伤口上,爬动时扁平的身体如水波一般起伏。

章涣涣忍不住伸出左手,打算摸一摸他们时,听着外面的动静,立刻将头转向另一边去了。

陈牧南大步跨进来,将拎在手中的白纱盒子第一时间罩在章涣涣的手臂上。跟在他后面的满珠见章涣涣纹丝不动的模样,惊慌地问:“将军,夫人怎么了,会不会是中毒?这是什么虫子?要去请裴大人吗?”

陈牧南:“不用害怕,这就是裴瑜治病救人用的。”

满珠听到他这样说,顿时冷静下来。章涣涣心生不满,一个是知道自己没事,一个是只听另一个的话,自己装晕也装不下去了,只好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陈牧南:“这到底是什么?”

“它们名叫赤叮虫,治疗感染溃痈时将它们放在伤处后,它们便能清理伤口溃痈,免于截肢之苦。两只虫等伤口好了之后就会取下来,我明白用这种怪异的虫子治疗比较匪夷所思,但这是最不受罪的一个办法,银针封住手臂,也不用担心两只爬到别处。况且有这个特制的盒子挡住,你连见都不用见着它们。”

章涣涣想了想,问:“那之前在来这里的马车上,这两个东西就已经在我的手上了对不对?难怪你到草栅时也没有叫醒我,也难怪我从来没有见过换药这些事。”她生气之余,又有些疑惑,不明白陈牧南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瞒着自己的。

“你在我身上放这种东西时,就没想到要告诉我一声吗?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看着惊悚奇怪就拒绝?”

章涣涣打算先从陈牧南擅作主张说起,然后引出他关着自己如同犯人连门也不能出——章涣涣到现在还不知道草栅这地方是什么模样,最后还要控诉他将自己扔在这种地方发霉。她准备了一堆的话,现在就差一个机会就能滔滔不绝了。

偏偏陈牧南不配合,没有二话直接认了错,“我确实不应该没有向你提及一句就自作主张。”

对于陈牧南这种真诚的态度,章涣涣一点儿也不高兴,在这几天之中,除了陈牧南之外,唯一见过的人就是满珠,聊天的话,满珠知道的她不懂,自己会的满珠没听说过,至于陈牧南,从将满珠带给自己后,便很少出现,章涣涣本以为他是忙,然而却听满珠说,每次晚上换药的时候,他会让满珠先离开,一个人会待很久。

人在无聊的时候便容易想东想西,前几日章涣涣满脑子猜测绣纹到底会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除此之外顺便琢磨一下陈牧南这几日为何不来看望陪伴自己,说好的过了命的交情,不能说没就没了。此刻,章涣涣因为这两只长得像鞋垫一般的虫子,又开始琢磨陈牧南到底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了——主要是他并不像是这种人。

章涣涣始终开心不起来,没见到陈牧南的时候希望他出现陪自己说说话,现在人在面前,许多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仿佛脱离了那个时刻会出现危险的恶劣环境之后,两人的距离反而远了。章涣涣偷偷看了陈牧南一眼,暗自疑惑为什么会这种感受。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与陈牧南之间,能够保持没遇袭之前那种和气和谐的相处气氛——章涣涣双眼微微睁大,问陈牧南:“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这手以后还能不能捏着针线了,毕竟我还欠你一只护手的袖子。”

陈牧南眼中终于带了点笑意,正想开口,满珠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将军,裴大人来了。”

那一抹笑容转瞬即逝,若不是看得清楚,章涣涣还以为眼花了。

“让他进来。”随后陈牧南对章涣涣解释,“这两只赤叮虫就是裴瑜的,他原本在屏广任书佐,为了军马我将他调到了草栅,也幸好如此才没有耽误了你的手。”

章涣涣盯着门的方向,先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出现在满珠头顶,曲起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随后爽朗的男声响起,“你这丫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的规矩。”

白色袍子从门后闪出,一位高瘦的英俊男子出现在章涣涣眼中。

“将军,夫人。”他朝着两人一拱手,自有一番风姿。章涣涣盯着他的脸看得出神了,恰逢陈牧南站起来,正好挡住她的视线。章涣涣不甘心,微微抬起下巴,继续盯着这个叫裴瑜的男人看,却恰好与他的视线撞到一处。

裴瑜冲章涣涣一笑,“夫人,请恕在下失礼,在下需要看看您的手臂。”

章涣涣对着那张笑脸很干脆地点头。陈牧南站在两人之间,他将白纱盒子拿起递给满珠,随后抬手用手掌遮住章涣涣的双眼。

章涣涣此刻根本不再害怕那两只虫子,而且这么一挡,她也看不到裴瑜了。章涣涣用左手推推陈牧南的手背,低声说:“我不害怕。”

可是蒙在眼睛上的手根本没有移开,章涣涣总不能直接说“我要看裴瑜”,只好不停地眨着眼睛,睫毛扫过陈牧南的掌心。他的手微微一松,章涣涣以为能仔细研究裴瑜时,掌心重新覆上她的双眼。

不知裴瑜对她的右臂做了什么,反正章涣涣没有任何感觉,她也不害怕,毕竟有陈牧南在身边。等到章涣涣听到裴瑜说话的时候,陈牧南的手维持不动。

“只要再等两、三天,到时候就可以将赤叮虫拔除了。之后夫人只需多静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了。”

章涣涣听到“静养”二字后尤为痛苦,她再次戳了戳陈牧南的手背,“还静养?咳咳咳,我到底要在这个简朴的小房子里住多久?”

陈牧南收回手后,章涣涣立刻看向裴瑜,听他说:“赤叮虫拔除之后,夫人到时候就不用整日躺在房中了。在下注意到一点,夫人您最近是否经常咳嗽?”

“是有一些。”

“那天落入冰河之后开始的。”

“夫人说话的时候经常咳嗽。”

章涣涣、陈牧南、满珠三个人一同回答。

“将军放心,属下有一个方子,治邪寒入体导致的多咳十分有效。”

章涣涣:“多谢裴大夫。”

满珠说:“是裴大人,不是裴大夫。”

“在下不才,医术上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若是夫人不嫌弃,在下从今天开始就为夫人熬药送药。”

“多谢,不过不好麻烦裴大人,这种小事交给满珠就行了。”

“若是能为夫人奉上一点绵薄之力,那就是在下的荣幸。况且,夫人这几日如果能将身体调养的好一些的话,倒时候拔除赤叮虫也会容易一些。”

章涣涣觉得这裴瑜真是不错,模样俊雅,说话又好听,还懂医术,至于他说的什么拔除赤叮虫,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裴瑜离开后,章涣涣仰头盯着帐子说:“这位裴大人温文儒雅,倒不像是位武官,言谈风趣,医术也厉害,真是位很不错的人。”

陈牧南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正在交待满珠一些琐事,其中之一便是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找他,不要听信糊弄之语。

章涣涣不满:“我那是在教她,让她的小脑瓜更灵活些,不然老实得连拐弯都不会,那怎么能行。”

不等陈牧南说话,满珠开口了:“我阿爹说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老实。”

“你就是在帮着陈牧南说话而已。”

“夫人你又直呼将军的名字了。我是将军的小狗腿,当然要帮着将军说话。”

陈牧南之前不理会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此刻不解地看着两人:“小狗腿?”

章涣涣心中暗这回要露馅了,果不其然,满珠高高兴兴地向陈牧南解释:“夫人说那就是很尊敬很崇拜一个人的意思。”

陈牧南并没有直接告诉满珠那词的意思,反而用了别的理由先将她调开,然后才用一种“正等着解释”的目光注视着章涣涣。

章涣涣心虚地转过视线,等陈牧南靠近之后,她连忙伸出根手指,“我只说了一回,就那么一回,还是随口开玩笑让她听去了,况且,她本来时时刻刻都向着你。”

陈牧南继续盯着她看,章涣涣愈发心虚,避开视线说:“我知道错了,我会向满珠赔不是的。”

陈牧南这才轻轻颔首,一句话没说,直接就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将满珠叫进来,低声对她说:“夫人有话对你说。”然后他就出去了,根本没有多留下一双耳朵。

章涣涣看着满珠好奇天真的脸,一面怪自己惹事,一面想着怎么陈牧南仅仅是用那种“不认同”的眼神盯着,自己就立刻心虚了。

“满珠,之前我说的那个小狗腿,其实并不全是指崇拜、唯一人马首是瞻的意思。”

“夫人,什么叫马首是瞻?”

章涣涣便开始向她解释这词的意思,这比解释另一个更容易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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