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真的很容易多疑。毕竟——除了自己，就……再没人能保护自己了。

他抬起头。

背脊正好碰了我的胸口。

我有些敏感的下意识□□，他的耳根红的更厉害了。

“还要摘吗？莲儿。”

“啊……？”

“你怎么总是这么呆。又想什么呢。”

“不，不要了。”

“那你下来。”

“……好。”

我正想从他肩膀上，慢吞吞的爬下来。

万万没想到，一不小心，徒然踏错，竟害的他整个人踉跄了起来。

他毕竟也没比我大多少，如何能承受得住我的重量？这下惨了，我要被摔死了！

我紧张的抱紧了他的脸颊。

意料之中的浑身剧疼没有袭来，反而是整个人身轻如燕，宛如躺在了一团棉花上。

莫非我已练成了绝世武功？

自然不可能。

我颤颤巍巍的低下头，指尖发抖，而我的身下，给我做人肉垫子躺好的，是他，秦观。

他秀致的柳眉都痛苦的纠结在一起了。

他精致秀美的花容月貌，此时依旧摄人心魂。可我无暇多看，我已经焦急的把他拉起来，满眼泪光：“小观……你还好吗？对不起……谢谢。”

秦观睁开一只迷离的凤眼，朝我柔柔一笑：“我没事。你没事就好了，莲儿。”

我的脸又滚烫了。

心里像是有几只小兔子在乱蹦。

我摔在了他的怀里，而他依旧温柔无奈的笑着看向我。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果子：

“吃吗？你好不容易摘的。”

“吃。”

“我去给你洗一下，等一下我就回来哦。”

“好。”

“……”

“……”

“莲儿，洗好了。你吃。”

“吧唧吧唧……真好吃，就是有点酸。”

“是吗？”

我点点头。

他的眉眼生动，而我看的有些懵懂。

“你吃吗？来。”

我用袖子擦了擦果子，递给了他，他微微一滞，睫毛微战，却视若珍宝的轻轻啃着果子，唇齿在我的留下的牙印上流连，看的我整张脸又热了起来：“你……不嫌脏吗？”

“莲儿不脏。”

他看着我，又是柔柔一笑，皓齿明眸，色如春花。

晚上躺在榻上的时候。

我抱着枕头，脑中闪过的，都是他轻柔如花的脸。

自从和他认识后，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该睡觉的时候，心里总是不争气的想起他的容颜。

他腰间妖异的青莲花。

他第一次站在我面前时，头带斗笠，唇色淡薄，秀气到不可思议的侧脸。

还有他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他脸上是温软柔媚的笑容，他站在桃花树下，温吞的喊我莲儿时的神态，认真而执拗，是我从小到大，看过最美的画面。

这一切一切，都像是水中雾，镜中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尽管有很多疑点，有很多不好的可能性，可他依旧如一朵罂粟，吸引的我终将沉沦，无法自拔……

我疲惫的叹了口气，整个人蜷缩进了破旧的被子里，空中白气氤氲环绕，仿佛已经到了冬天。而其实，春天都还没过。可我却好像已经在寒冬腊月里生活——举步维艰，满腹疲倦。

翌日夜晚，月明星稀。

我躺在被窝里，望着轩窗外出神。

几只流萤一闪而过，我惆怅的叹了口气。

“莲儿。”

我以为我出现了错觉。

“莲儿。”

声音没有消失。

我转过头，急促的四处找他。

“我在这里。”

他的脸从轩窗外探出来，清凉的月光洒在他的鼻梁上，显得光影深深浅浅。他趴在我的轩窗上，十分好奇的张望着我房间内的景象。

“大，大晚上……你来我这里干嘛？不睡觉啊。”

“想你了。”

他眨着茫然的凤眼。

语调似真似假。

“想，想我……你别逗了，白天不是天天见吗？”

“晚上想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只想见你，躺在床上睡不着。”

“……”

我竟无言以对。

他转过头，伸手，轻轻的捏住空中飞舞过的一只小流萤，小流萤尾后是明亮扑硕的光芒，他捏了捏小流萤，和我说：

“莲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废话，流萤啊，俗称萤火虫。”

“你觉得流萤美吗？”

“亮闪闪的，当然美！”

他霎时抬起头，捏着小流萤，笑容比山花还柔美烂漫：“我娘说过，流萤，朝生暮死，暮死夕生。莲儿，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你真笨诶……笨莲儿，我告诉你，流萤这种小虫子，特别的不容易。他们在土里匍匐，埋了很久很久，却只有几天的光芒，刹那的绚烂之后，就只能死掉了。”

他说完。

放走了指尖缝隙里的小流萤，脸上带着淡雅沉静的微笑，转身，走了。

朝生夕死……暮死夕生？

我茫然的抱着被子，目送着他的背影。

他的背影在无限黑暗里，被曼妙的月色轻轻拉长，显得愈发渺小，渐行渐远，仿佛陷入了深沉的一潭湖水。

几只温柔的流萤，在他的身后轻轻飞舞，宛如一个悲伤的隐喻。

只是此时的我还不懂。

我心中最坚硬的角落，开始懵懂的柔软，我冰凉的指尖深深陷入床褥里，心跳一次比一次更快。

睡着之前，意识最懵懂模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他说，朝生暮死，暮死夕生。是他娘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满眼的温柔与哀伤。

哎。他不是说自己是个孤儿吗？

……

他穿的很好。

他身上有天生的青莲花纹。

师娘口中的绝世秘籍《莲下美人》。

我身上也有青莲花纹。

他很爱他娘，却说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孤儿，从不提爹娘。

越想我越摸不清头脑，只能痛苦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月明千里，夜凉如水，扑朔迷离，终睡去。

翌日黄昏，我照例和师兄师姐一同习武。师娘教完了我们，便走了。我和他倚靠在桃花树下喝水，他扬起下颚的模样很是秀气，让我总是忍不住偷看。

他忽然抬起凤眼，清爽的笑了：

“别偷看了。直接看我不好吗？”

“啊？你，你知道的？”

“笨莲儿。你根本藏不住事，你知不知道你偷看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已被一道粗嘎声音打断。

准确的说，应该是粗嘎的公鸭嗓，十分刺耳。

“莲师妹……上次的游戏还没玩完呢。师兄们都很好奇你的身子。我们继续玩……嘿嘿，好不好？”

雀斑脸师兄一脸淫邪的狞笑。

我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游戏最后到底会是什么，可想起了不好的记忆，忍不住的浑身僵硬，指尖无意识的在发抖。

秦观淡淡看了一眼我发抖的手指。

我有些难受的垂下了头，只觉得最难堪的样子，被他看到了。

“莲师妹，你虽然长的不怎么样，但……嘿嘿，你的身子倒是极美的，皮肤多嫩多白啊，嫩的看着就仿佛能滴出水来……我来掐掐。”

他丑陋的大手朝我的脸上伸来。

我茫然而无助的睁大了眼睛。

“别动我的莲儿！”

他挡在了我的面前，把雀斑脸师兄的手丝毫不给面子的狠狠推开，精致的少年脸上一片严肃和愤怒，几个正在附近休憩的师兄师姐已经听着声音，朝我们看过来了。

雀斑脸大怒。

“死娘娘腔，上次挨的打还没记住？又坏老子好事！”

“别动我的莲儿。”

“你的莲儿？你小子他妈还真是早熟，十二岁就会英雄救美了？呸，莲师妹这算什么美？死娘娘腔，你是不是喜欢这丑丫头？”

我呆呆的看着秦观的侧脸微红。

可他依旧坚定的挡在我的面前，把我的脸遮掩在他清瘦的身影后，白衣白袖，美如谪仙。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不，第二次被人保护。

雀斑脸已经一拳朝他身上招呼：

“臭小子，和老子较上劲了是不是？”

“他妈的，不教训你别人以为老子是个怂包。”

雀斑脸又一拳打在他的腰腹上，他侧脸微白，低下头，痛苦的弯腰□□，睫毛轻颤，汗水淋漓。

我浑身冷汗。

我的瞳孔一点点扩大。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除了他，也从没有人这样保护的过我。

他又挨了几拳，垂下头，隐忍的闷哼出声，清秀的柳眉间已被汗渍浸湿，几个师兄看着不妥，已经凑了过来：

“雀斑脸，别打了。把小娘娘腔打伤了，师父会怪你的。听说他家里不一般？”

“妈的。这小子真能忍。挨这么多拳都不哭。长大后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雀斑脸笑着挥了挥手。

我左胸口的位置，从所未有的剧痛，只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他肆意的笑容扯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