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美……

我看的是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这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美如谪仙，眉如墨画。正巧他站在桃花树下，纷纷扬扬的粉花在他的头上停滞，散落——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这样的画面，这样的美人，在过去漫长而哀伤的岁月里，我一定也曾见过。只是，我不记得了。

古语有云：破萼初惊一点红。又看青子映帘栊。冰雪肌肤谁复见？清浅。

他依旧捏着粉色的斗笠，冲我扬起冰雪般精致的下颚：

“你是谁？”

“林……林青莲。”

“我叫秦观。”

“啊？”

“你没有朋友。我观察你很久了。”

“……是。”

“我做你的朋友，可以吗？”

“……”

“不能？不能做朋友，做你哥哥，可以？”

“…………”

“你不会要我做你爹爹吧。”

“………………”

“如果你要，也可以。我会把你当我的女儿宠着。让你做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女孩。再也不受人欺负。”

他垂下头。

他走近了我，我下意识的后退，而他的脸上绽开了杨花般柔媚的笑容。他说的十分老成，可言语中有一丝幼稚，他看上去也不过是总角的少年。

可我还是呆滞了片刻。

我整个人，仿佛都跌入了深深的花海，风散云流，月貌花容。我短暂的忘记了自己的姓名，来到这里的目的，整个脑子里，回绕的，只有他刚才和我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他说。

你不会是要我做你爹爹吧？如果你要，也可以。我会把你当我的女儿宠着。让你做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女孩。再也不受人欺负。

…………

你见过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做你爹，疼你一辈子的少年吗？

如果没有。

那你应该认识认识秦观。

可是，即使有——应该信吗？

流花，西风，沧海桑田。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远处青山散淡，近处花自成溪，秦观蹲在我的身侧，不时眨着稚气的凤眼。

我有些拘谨的抱着膝盖，心里已经开始生疑。

“我不是来捉弄你的。我不欺负女孩子。”

“啊？”

“林青莲，你这人好呆。”人

“……嗯呢。”

“你还记得我吗？”

我狐疑的抱着膝盖打量他。

他清澈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交错的瞬间，我的鼻子有点发热，呼吸也有些急促，马上结结巴巴的转过头去。

“不，不记得。”

“哦。”

他似乎有些失望。

“上次，走廊，还有，昨天，是我救了你。”

“……谢谢你。”

“你不爱说话吗？”

第二个这样说的人了。

“嗯。师姐，师姐说我是闷葫芦。”

“女孩子不爱说话的很少。”

“嗯。”

“不是太过高傲，就是太过卑微——从没被人宠过，被人疼爱过。”

心里最隐蔽的角落，仿佛被人戳了戳。

我把膝盖抱得跟紧，尽力让自己自然一点，可还是控制不住发酸的鼻子，和红红的双眼，黯淡的眼神。

“我有师娘疼。师娘对我不错，还有，师父，师姐，也对我不错的……”

他沉默许久。

我的心更乱了。

“林青莲，我是个孤儿，和你很像。”

我心里酸酸的，可还是忍不住愕然。

“你骗人！”

“什么？”

“孤儿怎么会像你这样，穿的这么好。”

我瞄一眼他身上的白色轻衣，纹理繁杂而精致，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这样的人家世一定不错，才穿得起这么好看的衣服，那像我，穿的都是破旧的弟子服。

“这不重要。我没爹没娘，我是个孤儿。连个朋友也没有。”

秦观垂下头去，侧脸落寞而女气。

“你没朋友？”

“是。”

“我才不信。”

我抱着膝盖的手松开了。

“为什么不信？”

“你长的这么好看，谁不想和你做朋友？哪像我……长的丑。”

我低下头。

他忽然和我贴的很近，似乎在认真打量我，迟疑片刻，才有了答案：

“你不丑，莲儿。”

“大家都说我丑……什么？莲儿？！”

我的舌头几乎被自己咬断。

莲儿是什么？

可以吃吗？

为什么这个称呼，如此熟悉，又，令人如此的陌生和难受。

“你叫林青莲。我们是朋友了。我当然喊你莲儿做小名。以前没人这么喊过你吗？”

我呆呆的摇头。

秦观看着我，忽然笑了。

他啊，要么不笑，一笑，就比树上的桃花还媚气，让我能心脏轻颤。

他双眼亮亮的，看着我出神：

“莲儿。”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红着脸，只能晕乎乎的点头。

从没有人对我这么亲密过。

想到了一件事，我挠了挠头：

“做朋友没问题的，可是，你叫我莲儿，我叫你什么？小观？观儿？”

他想了想，说你想叫什么都行。

然后我的脸变得更滚烫……从此，我就开始了有朋友的日子。秦观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日子久了，我们的关系也渐渐娴熟了起来。我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他看着我的时候，失常走神，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深邃异常，美的惊人，仿佛蕴含着数不清的秘密和过往，前世今生。

………………………………

……………………

十日后。

练完剑，散会。大师姐拦住我冷笑：“小师妹，听说你最近和新来的那个娘娘腔小师弟走的很近，是不是？”我正不知道如何作答。

秦观牵起我，就带着我往后山跑。我哀怨道：“小观，你这样会让我被欺负的。大师姐晚上，会，会让我给她洗脚的……”

“我说了几次了。”他的声音是少年的清脆，“她欺负你，你就让她找我。她要你给她洗脚，你就叫我，我来给她洗脚。知道吗？莲儿。”

我望着他牵住我的手，笑得双眼弯弯：

“得了吧，小观。”

“你第一次保护我的时候，被人打成什么样了？那么弱就不要保护人了。好不好？”

他转过头看我。

耳根子红红的，很可爱。

“上次那几个师兄，我不保护你，你就糟了。”

“为啥？不就是玩游戏吗？”

“莲儿，你知道那是什么游戏吗？”

“雀斑脸师兄说，不就是，是他把我脱光，压在我身上……除了有点难为情，也还好。又不是要打我。”

他在风声里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盯着我，看的我的脸也热了。

“你不懂……反正你记得，除了我，不能让别的男人压在你的身上，知道吗？”

“小观，为什么你可以压在我身上啊？”

我觉得有些不妥。

“因为我是你爹啊。”

他冲我柔柔一笑，笑的比这世上的桃花流水还美，说出的话却很讨打。气的我想打他，可脑中又一次想起他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要做我的爹的事。我的手抬起来，又偷偷的垂下了。我在心中暗自腹诽：林青莲啊林青莲，你真软弱。连打秦观一下都不敢打……真是一辈子被人欺负的命……唉，唉！

清风派的后山，江湖中最平淡无奇的一角。

一树一树的艳丽桃花，明媚潺潺的白水清溪，天际边掠过的轻盈飞鸟，远处蔓延而青翠的山峦，江面上孤寂漂泊的画舫……我倚坐在桃花树下，而他坐在我的面前。

春日的凉风，徐徐吹来，吹得我满眼清凉，两腮微红。

秦观细细软软的绸衣也被微风扬起，露出了他腰际上，那朵柔柔媚媚的青莲花，我愣了片刻，他有些不自然的遮住了腰间的青莲花。

我看着他，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已久的疑问。

“小观。”

“莲儿？”

“我，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总带着斗笠，是为什么？还有斗笠上，为什么有朵青莲花纹？”我看着他的眼睛。

流水桃花，一双波光潋滟。

江山如画，水色晦暗难明，

秦观看着我，双眼微微发亮，幸福的眯了起来，柔和的看着我说：“你终于问了这个问题。我以为，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会问。没想到，是第十天。”

我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他……是在嫌我闷葫芦吗？

“莲儿，我为什么带着斗笠，是因为那时候我刚来清风派，我脸上有伤，所以带着斗笠遮挡。斗笠上有青莲花……是因为我喜欢。生来就喜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听到的。

我挣扎了半天，终于扭捏的问道：“小观……你腰上，为什么有个青莲花纹？是谁……替你纹的吗？”

“没人纹的。天生就有。”

“这，这么神奇？”

“是。莲儿。”

他冲我微微一笑，少年倾城的眉目，在春光下，宛如雪化，清淡而朦胧。我犹豫了半天，踌躇着要不要告诉他——我身上也有一个天生的青莲花纹，和你的很像。可看着他的笑容，我的表情愈发不自然，脸越来越热，呼吸也急促了，我把目光心虚的往远处移去，终没有说。

繁花似锦，水木清华。

秦观顺着我的目光，往远处眺去，他看见了一颗果树。他缄默片刻，睫毛微颤，冲我柔声说：“莲儿，你想吃果子？”

我下意识点头。

他想了想，冲我柔笑：“我带你摘，好不好？”

我傻了。

“怎么摘？果树那么高。”

“你趴在我背上，我带着你去摘，不就行了。”

我的脑子一团乱。

“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莲儿，我把你当妹妹。”

他低下头，微微弯腰，垂眸，温顺的不可思议，示意我趴上去。我还想着推辞，他已经有些委屈道：“莲儿，你还不上来吗？我的腰好疼，一直弯着，好累。”

我红着脸趴上去。

我的脸庞贴着他温软清香的肩膀，秀丽的长发，扫到了我的眼睛里，挡住了我的视线。他脸颊微红，艰难的喘息着：“够到果子了。你就摘，知道吗？莲儿。”我心猿意马的点点头，脸和他的背脊贴的更紧，彼此的体温愈发温热。

我的头又晕晕乎乎了。

他低低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顺利的摘到了果子。握紧了手中的果子，我第一次狂喜，开心的几乎想要在他的肩膀上撒欢，他脸上的笑容也很柔和，把我的身子背的更紧了点。

可想起师娘前几日说的话。

我的心尖蓦然一颤。

师娘说过，江湖上已经近百年来没有绝世高手了。而江湖上最后的绝世武功，是《莲下美人》。

莲下美人，顾名思义，与莲有关。

练成《莲下美人》的人，可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更有传说——说《莲下美人》修炼至顶级，甚至强大到可以让全天下的青莲花一齐盛放。而和《莲下美人》下落有关的，是青莲花。我曾好奇的问过师娘，我身上的青莲花和《莲下美人》有没有关系？师娘叹息的笑了，她慈爱的抚摸我的额头：傻姑娘，你只是个平凡的姑娘，你怎么可能和绝世秘籍有关？要有关，你还会被师娘收养吗？

我想也是。

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