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我才发现，周围人的眼光又变了，变得同情起来，怜悯起来。我捏紧了手，走到位置上，把桌上的泪痕都擦拭干净。

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女生悄悄地问我：“冬隅，吴青青说你妈妈去世了……这是真的么？”她最后一句话问的十分小心，似是怕我突然发起火来。

我的回答，不止是给她的，更是给那些所有怀疑我的人的。

我板着脸，一字一句地反击回去，“如果我说你妈妈死了，问你是不是真的，你怎么回答？”

我用了死这个字，这个不吉利的字。

周围一片哗然，那个女孩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周边的人都在安慰她，来集体声讨我。

没教养，没礼貌，脾气怪……这些形容坏孩子的标准词语又按在了我的身上。

我打开课本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仿佛处在一个人的世界，把那些对我不满的声音，全都隔绝在了世界外。

那些人见我没有任何反应，闹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在你反应大的时候，他们会用更为激烈的方式使你迫协，在你没有回应下，反而会觉得没意思，无趣，便了之。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引起你的怒火，让你冷静的外壳怦然崩塌。

“快点给廖习道歉，也不知道你一个孤儿哪里来的那么大脾气，这里可不是你家，这里可是学校！”

说话的是吴青青，我们班上的班长，特别爱管闲事，傲气凌然。

刺痛了我的是孤儿两字。

孤儿，孤儿。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呐喊，在吼叫，你，冬隅，是孤儿，是孤儿！

我“呯”地把手中的书甩下，大步走到吴青青面前，以身高的优势俯视她，“你敢再说一遍？”

吴青青倒退了一步，仍然说道：“我说你冬隅，是一个孤儿！”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很清晰地念出来。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她敢说出那个字，我就去扯她的头发。

当这句话说完之后，我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只手死死地扯住她的头发。另一只也不闲着，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按，不让她说话。

我的本意其实只是不想让她说话，再让她痛一痛警告一下。

只是吴青青突然反击了，我抓住她手腕的手被她狠狠地掐住，往死里掐那种，她另一只手往我脸上扇过来，脚也不安分，疯狂地往我肚子上踢。

当时，班上的人全都傻眼了，没有一个人来阻止我们，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去找老师。

不过李老师也很快来了，上课铃在这个时候打响。

“你们在干什么？”李老师颇有些严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毕竟才二年级，两个女生就开始打架，还打得很激。

我低着头，不发一言。

“你们两个，到办公室去。”我抬腿，刚往前走一步肚子就传出阵阵疼痛，那是被吴青青死踹的地方，我用手揉了揉，继续往前走。

大概在办公室等了有三分钟的样子李老师进来了。

“冬隅，这是怎么一回事？”李老师喝了一口茶，扭着瓶盖道。

我垂着头，还是没有说话。

李老师罕见地没有发火，而是摸了摸我的头，把我边上的碎发撩到耳后，“任何时候，你都要抬头，低着头，是服输的表现，是懦弱的表现。”

我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李老师的双眼，半响，又移开了视线。

“今天你们两个打架的事情，我不会给主任说，你们还小，打架也不是唯一能够平息怒火的方式。”

“这件事情，我也去问了班上的同学，不是只有谁的错，你们两个人都有错。犯错也不代表你们就不是好孩子，老师就不喜欢你们了。人都会犯错的，老师也犯过很多错，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你们就握个手，和好吧。”

吴青青小声嘟囔了几句，我没能太听清，不过李老师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好的人，我伸出了手。

吴青青磨蹭了半天，也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两只手在半空中拍到了一块儿，像是在完成某个神圣的交接仪式，而李老师就像是圣父，看着我们友谊的开始。

吴青青的手冰凉冰凉的，很干燥，我可以看见她手腕上有我大力扣住的青印子，还有她青紫的血管。

这次打架打得很凶，两人手上都有些细小的伤口，李老师让我们去医务室消毒。

我和吴青青在医务室待了很久，医生在阶梯教室开会，还需要等一会儿。

我望着医务室墙壁上彩色的贴纸发呆，看着七彩的小星星发着光，就像是天上的一条七彩银河，闪闪发亮。

而在这时，我听到吴青青嘴里吐出一句很小声的话，“对不起，冬隅。我不应该骂你的，戳了你的痛处……”怯生生的语气，就像是小孩见到家长一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伤到了我的自尊。”我不能原谅她所说出戳人伤口的词语。

还是沉默，吴青青嘴唇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语要吐出口，却还是吞了回去。

医务室的医生在几分钟之后给我们消了毒，清理了伤口。

就这样，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打架，是在我二年级时因为一句孤儿而产生的。

那不是我第一次任性，也不是我最后一次打架，而是我受到别人排挤的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