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高中生活忙碌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更别谈其他。每天试卷如雪花滚下来，每周一次的周考更是让人苦不堪言。科任老师来了又走，体育老师永远家里有事，班主任永远是恨铁不成钢的眼光注视着他们。

王岩脑子里像是紧绷着一根弦，让她丝毫不敢放松。她身后有千军万马，随时都紧盯着她，她告诉自己，不前进就是后退！

用张萌萌的口头禅就是学海无涯苦作舟，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是顾南显然记得那天的事情。

周六下午下课铃一响，随后便是张萌萌的手机铃声。王岩正在收拾东西，就被萌萌一把拽住了。

“王岩，你大表哥在学校门口等你。说让你快点过去。”

说完这话，张萌萌自己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不过你大表哥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还有，你什么有大表哥了？你大表哥声音真好听，他人长得怎么样……哎哎，人呢，怎么跑了……”

王岩几乎是一路小跑去了学校大门口。周六放学来接学生的家长很多，层层叠叠围在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片。王岩好不容易顺着人群走出了校门，却始终没有在人群之中看见顾南的身影。

王岩没有手机，只好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顾南的身影。

正在此时，一辆黑色的大众车缓缓停在了她面前。车窗玻璃摇下来，露出那张令人晕眩的侧脸。不正是顾南。

“上车。”

王岩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不等顾南提醒，她已经眼疾手快的系好了安全带。

“把书包放在后面去。”

王岩听话的照做，却发现这车不是上次那辆。她不认识车牌，但是隐约记得上次那个是灰色的，这次却是黑色的。

她不由得问，“你换车了吗？”

顾南有些不熟练的打灯挂档，一边解释道：“这是姜晁的车，我借来临时用用。”

“你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车？”

引擎启动，缓缓略过一堆又一堆的学生，顾南集中精神注视着前方，声音如一贯的好听优雅，“我的车开过来麻烦。”

王岩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心里却想，都是开车，有什么麻烦的。

车子在林荫大道上疾驰而过，江阳的绿化很好，道路两旁都是遮天蔽日的梧桐。秋日里温暖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间隙，形成一道道圆形的光斑，落在马路上，美轮美奂。

汽车里静静放着cd，是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王岩从来没有听过。

那曲子低沉温暖，伴随着汽车一路穿过小巷和街道，混合着阳光和咖啡的味道，王岩的心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王岩问道。

“comptined’unautreetelapresmidi”

王岩“哦”了一声，顾南说的歌名，她一个字都没听懂。好像在火锅店初见时她用英语的尴尬场面又重新上演了一样，顾南看了她一眼，补充道：“这首歌是一部法国电影《天使爱美丽》的插曲，电影不错，有空你可以看看。如果你喜欢这首歌，下次我拷给你。”

拷给我也没用，我没手机，也没mp3。

刚好汽车在一个广场停住，顾南熄了火，下车帮她打开了车门。

王岩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了声：“谢谢。”

顾南没有作声，王岩关上车门，跟在顾南身后走。下午五点多，正是下班高峰期，广场四周停满了车，到处都是人潮。老人儿童，情侣朋友，欢声笑语。

王岩亦步亦趋的跟在顾南身后，两个人上了电梯，一直到达电梯三楼。

电梯门一打开，眼前硕大的几个“青年武道馆”的红色字体便出现在眼前，张扬而沉稳。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晰看到一群小孩正穿着跆拳道服，跟着老师嘿哈的比划着。

那样子，说不出的可爱。

王岩一下子愣住了，背后顾南轻轻推了推她，“走吧。李教练在等我们。”

“李教练？”王岩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惊道“你说的地方是跆拳道馆？”

“这里的老板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以后每个周六和周日晚上过来，李教练是你的专人教练。”想是看出了王岩的抗拒，顾南眸色低垂，又补了一句，“我已经替你报了名，这件事无法更改。”

顾南眼底有一丝不耐，却隐藏得很好。他见王岩半晌不语，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更准确的是，她在思考怎么拒绝他。

她总是有本事耗光他的耐心。

半晌，她终于扬起脸来，语气柔软却又坚决：“顾先生，现在学校的课业很重，我恐怕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学这个。更何况，我学跆拳道年纪也太大了一些吧。”

顾南没料到她会拒绝，皱紧了眉，沉声说道：“那如果下次再有人对你动手，你要怎么办？”

“我可以跑啊。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

顾南有些恼怒，目光依稀可见她脸上粉嫩的伤口，他当下寒了声：“我说了，这件事无法改变。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上次？”王岩一愣，脑子里回想起周二在办公室走廊尽头的谈话，她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上次你只是让我今天陪你去一个地方。我做到了啊。可是这件事我并没有答应你。”

饶是顾南修养良好，此刻也忍不住沉了脸，“所以别人打你，你既不敢还手，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贫穷而成为一个习惯懦弱退让的人。今天是别人打你，明天就会是别人抢属于你的东西，后天别人就会踩你如蝼蚁。穷到丧失真正的自我，再多的钱也救不了你！”

王岩被顾南的话气得面色一红，他的话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字字精准无比的戳在她心间。更致命的是，每一句话她都无法反驳。

她是穷，穷到不敢主动惹事，穷到不敢跟任何人翻脸无情，穷到不敢哪怕多买一件衣服。她最怕听到别人说的就是，她哪里像是贫困生的样子。所以她总是中规中矩压抑自己，变成别人口中应该有的样子。

那种被人脱光了的羞耻感突然涌上心头，王岩脸色一黑，偏偏笑得更深，“顾先生，你是帮助过我。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给予了你任意插手我人生的权利。恕我冒昧问一句，您是我的什么人呢？”

顾南眉头皱得更深，王岩笑得灿烂，她不过十五六岁，稚嫩的脸庞泛着朝气的红润，眼底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嘲讽。

王岩这个人，看着容易亲近，其实骨子里自卑到了极点，且极其固执敏感，认定的事情很难扭转。她是一个矛盾体，带着少年的天真纯洁，却又带着成人的狠心敏锐。

到底是顾南，他眼睛沉沉盯着王岩，不怒反笑：“你不答应没关系，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每学期的助学金多少最后是要交给我审核签字的。别忘了，我的名片上写着的是大名执行董事。就冲你之前在学校的表现，我就有权利撤销你的助学金。”

王岩唇边的笑意冻结，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瞪着顾南，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那个在火锅店替她解围，帮她安顿下来的人，是那般绅士。如今这人摇身一变，竟变成了恶魔。

良久，她慢慢开口，眼神却是冷得让人发寒，“那顾先生需要我怎么做呢？”

顾南指了指落地玻璃那旁训练的学生，脸上毫无情绪，“李教练在等你。一个小时之后我在门口等你。”

王岩双手在暗处紧握成拳，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场地里面走。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转身问道顾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不来。”

“等你能打得过我你就能离开。”

哦，那就是永远都要来了。

王岩微微眯起眼睛，少女背影刚绝，转身进入了道馆之中。玻璃窗外，顾南站在阳台之上，他身形高大，阳光轻轻落在他的头顶之上，他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芒之中一样。

注视着王岩远去的背影，顾南随意靠在栏杆之上。

随即，他掏出烟盒，修长的手指一动，打火机“噗嗤”一声，幽蓝色的火焰燃起，在他手中微微聚拢，如同一道蓝色的星河。他埋下头颈，狠狠吸了一口，白色的烟从他口中连绵吐出，迷蒙一片。

而道馆里的王岩，背着书包在前台的带领下一直到了自己的专属更衣室。前台小姐一直对她笑眯眯的，就连道服都叠好亲自放在她手里。

王岩瞧着那道服上的vip几个字样，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阵火气。

她发泄般的将那道服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了两脚，嘴里一直咒骂着。

自己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觉得顾南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绅士。刚才他咄咄逼人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饿狼！

王岩发泄够了，这才弯腰将道服捡起来套在身上。

她眯着眼睛，瞳孔清亮逼人。

顾南，你等着，我一个月就能把你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