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恶魔初现满洲山

安平和小宁逃出房申沟的十年前的一天，二十二岁的野田健雄穿着和服，腰间挂着武士刀，带着一腔雄心壮志，在旅顺口下船，踏上了满洲这片美丽富饶而又神秘莫测的土地。野田健雄的家乡在日本京都附近的甲贺一带，而甲贺和伊贺，正是日本忍者最为集中的地区。野田健雄从十多岁开始学习忍术，虽无大成，却也窥到了一些皮毛。长到十五岁时，野田健雄离开家乡，开始行走日本各地，渐渐醉心于剑术，先后学习了神道无念流和小野一刀流剑法，渐渐成了一名武士或者说浪人。野田健雄崇尚武士道，有做成一番事业的梦想，同时又抱有为了大日本为了天皇陛下奉献终身的信念。

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在日本各处，都活跃着武士和浪人。所谓武士，本来的意思是侍者或贴身随从，在中世纪时只不过是地方领主的私人武装，后来则逐渐发展成了一种制度化的专业性军事组织。到公元10世纪，因为朝廷无力镇压地方势力的叛乱，不得不借助各地武士的力量，武士就进一步得到了中央的承认，逐渐成了日本的特权统治阶层。日本的武士有着特殊的道德观念，那就是不畏艰险，忠于职守，精干勇猛。不过这一观念代表的只是理想，武士的忠诚和勇猛是建立在他所效忠的领主能对武士所作出的贡献和给予奖赏的主从制度上的。至于浪人，则是失去主人的武士，有大陆浪人、国士、大男人、义盗、任侠、英雄等称谓，是近代日本特有的历史现象，为日本近现代社会中十分复杂又具有一定势力的社会阶层。日本浪人的形象都特别怪异，大都留着怪里怪气的发型，身穿和服，腰挂日本长刀。这些人往往骄狂横暴，好勇斗狠，经常无端生事，动辄与人刀拳相见。日本的武士和浪人有很多人出身于忍者。而忍者，是日本自江户时代开始出现的一种特殊职业身份，盛行于日本战国时代，效力于大名及封建贵族，执行间谍和刺杀等秘密任务。忍者们接受残酷而带有邪恶性质的忍术训练，大都有正常人所不具备的特殊能力。

日本的武士道来自于日本的国家神道教，神道教跟佛教以及中国儒家的孔孟之道和亚洲甚至世界各国文化都有深厚渊源。武士道一词出现在日本的江户时代，是日本武士阶级必须严格遵守的最高原则。一言以蔽之，武士道的诀窍就是看透死亡，能够为了主君而毫无保留地舍命献身。这种思想也是对传统儒家士道的一种反动。儒家的士道讲究君臣之义，有君臣义合，父子天合的人伦观念，而日本武士道却是以为主君不怕死、不要命的觉悟为根本，强调要毫不留念地死，毫不顾忌地死，毫不犹豫地死。不过武士道虽然借用了中国儒家的忠和勇以及禅宗的生死一如等思想，却因为杂糅了神道思想和天皇信仰而变得是非不分，因而在人格上容易导致极端的两重性，自狂而又自卑，信佛而又嗜杀，注重礼仪而又野蛮残暴，追求科学而又坚执迷信，欺压弱者而又顺从强者。日本的民族文化，则与这样的思想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野田健雄之所以能来中国满洲，是有着特殊的历史渊源的。公元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取得胜利，日本在中国满洲的势力很快得到了加强。日本人对中国满洲七十多万平方公里美丽富饶的土地已经觊觎很久了，这时更是产生了吞并这片土地的野心。之前旅顺和大连湾本来是俄国的租借地，长春到旅顺之间的南满铁路经营权也属于俄国，可是俄国战败，把这些利益都无条件地让给了日本。日本人以保护铁路权益为借口，专门成立了一支所谓的满铁守备队，并在南满地区驻扎一个师团，守备队加上这个师团，兵力大约两万人，归属关东总督指挥。关东总督府设在辽阳。当时日本管他们所控制的中国东北地区叫关东州，于是驻扎在这里的日本军队被称为关东军。

日本的生命线政策很快得以推行，来到中国满洲的日本侨民渐渐多起来，很多具有各种野心的日本人也来到了这片土地。这相当于一股淘金潮，很多日本人来到满洲，目的是掠夺中国的财富，以期最终把这片土地变成日本领土。

野田健雄先是在大连待了一段日子，之后化装成中国人，寻了个中国翻译，开始离开大连向北走。待到汉语学得差不多了，野田健雄把翻译杀掉，自己一个人前行。满洲地广人稀，很多地方的老百姓极为富裕，很快，野田健雄就生出了抢夺财物之心。在他看来，抢夺，是积聚财富的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1914年春天的一天夜里，野田健雄在铁岭附近一个小镇第一次抢了一个大户人家，杀了这家十几口人，抢到数千块大洋。之后，野田健雄多次作案，手中不仅积累起数万块大洋，还得到很多其他财物和宝贝，包括珍珠、宝石、瓷器、字画等等。野田健雄认识一些有文化的日本侨民，从他们那里得知那些东西比大洋更有价值。

野田健雄胃口越来越大，渐渐把几个人拢到身边，让他们跟着自己四处作案，到1915年，罪恶的足迹已经踏遍满洲全境。野田健雄越来越觉得这片土地比日本那片土地美丽富饶得多，自己在这片土地上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日本大和民族拥有这样一片土地，一定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野田健雄对中国人残忍至极，总是仗着身有武功无缘无故地杀人。随着财富越积越多，野田健雄也变得越来越贪婪，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做案也就越来越频繁。

野田健雄手下之人增多后，经常派出一个个小组，到各处去寻找财宝。有的组两个人，有的组三个人。去往房申沟的两个人，就是他派出去的一个小组。龙山一带山中多古墓寺庙，一些地方还有金矿，那两个人便在那里进行了长时间考察。那两个人也是会汉语的，所到之处多与当地大户交往，到处宣扬日本如何强大，日本军队如何战无不胜。像钱志荣那样的小地主知道这些日本人比山里的土匪更加心狠手辣，也就不敢得罪他们。何况他们都知道，日本人在满洲的势力确实越来越强大了，有朝一日满洲变成日本人的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因而倒是有很多人跟日本人合作。

野田健雄的行径很快引起了奉天警察局的高度重视，警察局先后派出好几批警察对案件进行调查。尽管有好几个警察被野田健雄及其手下所害，警察局最终还是掌握到了野田健雄等人的行踪，派出大队人马对他们进行缉拿。

终于有一天，奉天警察持枪围住了一个院子，把野田健雄和他的几个手下包围了起来。带头的警察大声说我知道你是日本人野田健雄，出来投降吧。你做了数不清的坏事，出来投降，我们会饶你不死，再敢顽抗，我们会攻进去把你和你的手下杀掉。

野田健雄和两个手下躲在屋子里，不回答警察的喊话。屋子里有好几具尸体，很显然，主人一家已经被野田健雄和他的手下全部杀死了。

一个日本人说野田君，怎么办？野田健雄说你们俩先出去，掩护我。那个日本人说这……这……野田健雄把武士刀搭在那个日本人脖子上，厉声说八格牙路，你敢不听我的命令？那个日本人吓得身体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我听你的命令。野田健雄说你们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刻到了，冲出去。两个日本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两个日本人举着武士刀大叫着冲出，警察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那两个人身上，几个警察开枪，把两个日本人打倒在地。就在这时，一条黑影从一侧院墙上窜出，闪电一般逃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几个警察朝那边射击，继而拼命追赶。可是追出很远，却没有追到逃走的野田健雄，用手电向四处照，只发现一些血迹。

一个警察跺两下脚，说他妈的，又让这个王八蛋跑了。另一个警察说这日本人真是怪了，明明受了伤流了血，还能跑那么快。前一个警察说这个王八蛋肯定会日本人的忍术。

野田健雄逃进关东军军营，很快就把伤养好了。养伤期间，野田健雄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就是组建一个帮派。经过认真考虑，决定叫百合帮。野田健雄手下很多人死于警察之手，野田健雄心中充满了对中国人的仇恨，组建百合帮的目的一是报仇，更重要的却仍然是抢夺金银财宝。野田健雄深知如果百合帮只是一个民间组织，很难跟中国警察抗衡，要想不断发展壮大，必须借助军方的力量。野田健雄找到当时任关东军参谋长的浜田又助少将，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立刻得到了浜田又助的大力支持。两个人经过谋划，最终决定一方面由野田健雄从民间组织人马，一方面由浜田又助从关东军中抽调一些人，把百合帮弄得足够强大。百合帮在满洲各地设立分部，同时为了掩人耳目，分部都是以株式会社的名义出现。百合帮的最终目的，是使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尽可能多地抢夺中国的财富。他们所说的各种各样的办法，包括贩卖鸦片、掠夺文物、开采矿产、抢夺金银等等。野田健雄和浜田又助在一件事上不谋而和，就是在不久的将来，大日本帝国一定要把满洲变成日本的领土，要让一部分日本民族在这片无比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生息繁衍。而在占领满洲之后，百合帮就可以把手伸向中国的其他地方。

浜田又助对中国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告诉野田健雄，中国拥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土地，相当于三十多个日本，很多地方比满洲还要美丽富饶。中国有悠久的历史，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藏着珍宝。中国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民族，他们确实强大过，还对日本文化产生过巨大影响，但近几十年却战乱不断，最高统治者北洋政府里全都是蠢才，只知道争权夺势，已经把中国搞得弱不禁风。对于日本大和民族来说，毫无疑问，这是征服中国的大好时机。

很快，野田健雄和浜田又助就从日本国内和在满洲的日本侨民中以及军队里招募数十人，于1915年冬正式成立了百合帮。百合帮由野田健雄任帮主，浜田又助不公开身份，在背后全力支持野田健雄。

在百合帮成立的简短仪式上，野田健雄向十几位帮众训话。他说各位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我们百合帮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从中国人手中抢东西，为我大日本帝国积累财富。奉天警察肯定会跟我们作对，可是中国人猪狗不如，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的力量会不断壮大，事情也会越做越大。我们不但要抢夺金银财宝，还要把满洲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好东西都调查清楚。哪里有古墓和古代的寺庙，哪里有什么值钱的特产，都要搞明白。满洲的大山里产珍珠，产人参，都是特别值钱的东西，遇到这些东西，我们也不要放过。

百合帮的势力和影响确实扩大得很快，不久就发展到一百多人了。这中间有很多武士和浪人，有很多商人，同时还有一些学者。所谓学者，并不是真正的学者，大都是由浜田又助邀来的懂得一些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人，这些人知道什么东西值钱，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有价值的好东西，还了解满洲这片土地的山川地理。野田健雄和浜田又助还在奉天、旅顺大连、辽阳等地建立了分部，对外全都称某某株式会社。其中奉天分部势力最强，叫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

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总部设在奉天城西满铁附属地的西北角，临近西塔，是一个围墙很高的大院，里面有一栋二层小楼和几栋平房。小楼用来办公，平房供工作人员居住。跟这个大院相邻有一个小院，就是百合帮的总部，野田健雄如果不出去做坏事，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小院里。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社长叫片山原次，东京人，出身于商业世家，毕业于早稻田大学，不会武功，却有灵活的商业头脑和很强的经营能力，是由浜田又助帮野田健雄特意从日本请过来的。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下设六个组，分别经营粮食、木材、矿产、鸦片、金银、珍宝。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还在奉天城北北塔旁边买下一片地，建了一个附属基地经营矿产，在里面住了一些人，搞了一座规模很可观的实验室。在奉天城南也弄了一块地建了一个院子，一些人住在那里，主要经营鸦片生意。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有六十多名身负武功的杀手，这些人一方面担任保卫工作，一方面则是贩卖鸦片掠夺金银和珍宝的主要力量。

公元1916年春天的一天，一个叫坂井三郎的日本人在旅顺口下船，踏上了中国满洲的土地。这一年坂井三郎二十五岁。坂井三郎是应野田健雄之邀而来，同样怀揣着建立一番功业的凌云壮志。坂井三郎出身于在日本极有影响的武术世家坂井家族，自幼修炼忍术和剑法，并练有极为神秘的不死之术。在坂井家族前辈中，有好多因为修炼了不死之术而活到三四百岁的高手。不死之术修炼到较高的境界后不但不生病不衰老，而且不怕受伤，只要不是极严重的伤害，他们都能挺过去而且很快复原。这是忍术中的一种，主要的修炼方式似乎是与自然沟通，让自身具有神秘的自然之力。野田健雄之所以邀请坂井三郎，一方面是两个人从小认识，是很不错的朋友，另一方面则是看中了坂井家族在日本武术界的地位。野田健雄知道，要想使百合帮立于不败之地并不断发展壮大，必须有一批武功极强的人来支撑，把坂井家族的势力引入，百合帮才会得到更多的重视。

两天后，坂井三郎来到奉天，野田健雄和片山原次在满铁附属地一家日本居酒屋给他接风洗尘。三个人兴高彩烈地喝着日本清酒，野田健雄谈起了自己来到满洲后的经历和见闻。坂井三郎听得惊心动魄，在满洲干一番事业的雄心更加高涨起来。野田健雄说坂井君，我的百合帮已经有一些势力，现在你来了，势力就更强大了。坂井三郎说野田君放心，我一定尽心辅佐你，以后有必要，我还可以把我二哥请来，以你我的武功，愚蠢的中国人已经不在话下，我二哥再过来，百合帮也就不可战胜了。野田健雄说你们坂井家族的势力我是知道的，百合帮能得到你们家族的支持，可以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坂井三郎说是的，以我坂井家族的影响力，能带动很多人来满洲加入百合帮。野田健雄说太好了，我等的就是坂井君这句话。从现在起，坂井君就是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的副社长了，你的责任，就是带领所有的武士，保护我们的各种经营活动。

片山原次说坂井君，在满洲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确能干出一番事业。有人会认为我们的做法不合理，可是其实看世界上各个强大民族的发展史，都离不开一个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掠夺。地球只有这么大，资源和财富只有那么多，哪个民族强大，哪个民族就能靠武力夺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中国人愚昧无知，他们不配拥有这么美丽富饶的土地，不配拥有这样的发展空间。我们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可是，我们的发展空间太小了。我们那四个岛上没有资源，而且有太多的火山太多的地震。我们必须夺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我们首先要积累财富，有了财富，就能提高我们的武力。有了强大的武力，就能征服中国，有一天还能征服全世界。

片山原次说1905年我们打败了俄国，在满洲这片土地上抢到了一些势力，可是这远远不够，我们必须让我们的势力不断扩大，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满洲全部占领，之后还要占领全中国。当然了，这不能急，要一步一步地来。我们大日本帝国跟中国早晚会有一场大战，那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战，而对百合帮来说，跟中国的大战其实早就开始了。战争分两种，一种是武力战争，一种是经济战争，而百合帮跟中国，是武力跟经济结合在一起的战争，规模虽然小，意义却十分重大。其实百合帮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满洲这片土地上的各种资源查明白，特别是各种矿产。没有足够的矿产资源，我大日本帝国就发展不起来。

野田健雄说是的，矿产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坂井君，你的任务，是侧重于保护矿产组，让他们把调查满洲矿产的工作做好。中国人有一个奉天矿业局，听说正在启动一个计划，就是对满洲的矿产资源进行勘察，我们一定要很好地掌握他们的情况，一旦他们的勘察完成，我们就把他们的资料全部搞到手。

坂井三郎说野田君，片山君，我觉得有一件事非常重要。野田健雄说什么事？坂井三郎说我大哥一直认为修炼武功，地理环境非常重要，因为人在修炼武功时，需要得天地之神奇之力，他一直想来满洲，寻找一个那样的地方。片山原次说那样的地方在满洲有很多，我觉得有一个地方肯定能让坂井君的兄长满意，那就是长白山。那里有上万年的原始森林，生长着神奇的动物和植物，有从远古流过来的河水，最得天地之神奇。坂井君可以让你的兄长来考察一下。坂井三郎说谢谢片山君，我大哥对长白山是了解一些的，我再给他写信，建议他带着他的徒弟们尽快过来。片山原次说太好了，我觉得让我们大日本帝国引以为骄傲的坂井家族以长白山为根据地，一定能更加兴旺发达，能为我大日本帝国获得更多的骄傲。

野田健雄说坂井君，现在百合帮最大的敌人是奉天警察局，他们有一些人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不过也没什么，打好多次了，他们一直没占到便宜。他们大都武功低微，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我们也不能不小心，他们毕竟人多，搞得动静太大，他们还有可能向张作霖那个笨蛋求援。片山原次说现在满洲毕竟还属于中国，我们确实要小心翼翼。搞得太严重了，不但会影响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名声，还会引起中国人的愤怒。我们可以使用各种特殊手段对付他们，比如暗杀、绑架、欺骗，反正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野田健雄说两位放心，愚蠢的中国人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从这一天起，坂井三郎就成了满洲贸易开拓株式会社众多杀手的头目。确实像这三个人所研究的那样，在跟奉天警察局的较量中，警察总是处于下风。一个原因是百合帮的人武功都较高，大部分警察不是他们的对手，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百合帮的人做事阴险卑鄙，多么无耻的手段都用。而且警察总是在明处，百合帮总是躲在暗处。这样数年之间，百合帮给奉天警察造成了巨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