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勇说不行，说什么都不能卖。钱东强冷笑两声，说你他妈的一个外来户，别给脸不要脸。好几年前我们钱家就想买那块地，是觉得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才让你多种了几年。你再不识抬举，我让你在房申沟过不下去。赵全勇此时很想向钱家妥协，可是想到没有那五亩地，自己一家日子无论如何是过不下去的，妥协的念头就打消了，冷冷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能卖。

钱东强说你真不卖？赵全勇说是，真不卖。钱东强朝两个家丁挥一下手，两个家丁把步枪举了起来。赵全勇虽然已经近二十年没练过武，毕竟比那几个家丁强得多，他以极快的速度夺下两个家丁的枪，之后很快便把几个家丁打得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钱东强到腰间拔盒子枪，还没拔出，也被赵全勇夺了下来。钱东强愣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赵全勇把盒子枪还给钱东强，说三少爷，你回去跟钱老爷说，那五亩地我说什么也不能卖。再过几年，等我儿子和闺女长大了，我一分钱不要，把那五亩地送给你们钱家。这时几个家丁已经爬起来，钱东强哼一声，带着几个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此时安平和小宁都已经呆了，兄妹俩看着赵全勇，一时说不出话来。赵全勇呆站片刻，大声说安平，小宁，赶快帮爹爹收拾东西。安平说爹爹，我们要走？赵全勇说是啊，马上就得走，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宁哇的一声哭起来，安平说小宁，又哭，再哭，哥就打你。赵全勇说安平，别吓唬你妹妹。安平下地，赵全勇把小宁也抱到地上。赵全勇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几块大洋和一些衣物，拎着，带上两个孩子出门。

赵全勇带着两个孩子刚出门，就被两个家丁用枪逼住了。赵全勇把两个孩子拉到身后，慢慢向两个家丁逼近。一个家丁说站住，再往前走，我们就开枪。赵全勇突然把包袱扔向说话的家丁，那个家丁顿时慌了，手中枪响了。另一个家丁一愣之际，赵全勇冲过去，夺下了那家丁的枪。另一个家丁还没缓过神来，枪也被赵全勇夺了下来。接着，赵全勇把两个家丁打倒在地。

赵全勇拉了安平和小宁的手，说安平，带着你妹妹赶紧跑。安平说不，爹爹，我们一起跑。赵全勇说听话，再不跑，我们就谁都跑不了了。安平说跑不了，就跟他们拚了。赵全勇打了安平一记耳光，厉声说听话，快跑，不论出什么事，都不要回来，跑得越远越好。安平说爹爹，我们一起跑。赵全勇说一起跑，就谁都跑不了，快，听话，带着你妹妹，往山里跑。你要是敢回来，我把你的腿打断。安平犹豫一下，拉了小宁的手，飞一般跑出院子。

安平带着小宁跑过村街，进了村边的山林。两个人看到钱志荣和钱东强带着几个家丁和两个日本人飞快地走向自己的家。安平带着小宁在林间一个小高岗上停下，伏在岗上，向家那边看。

钱志荣和钱东强带着一些人进院，看到赵全勇正站在院子中间。钱志荣说赵全勇，这么多年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赵全勇说我不是什么练家子，我就是一个种地的。钱志荣说还想瞒着，三下两下就能把我的人打倒，还不是练家子？说，在哪练的武？为啥来房申沟？不说，我就让他们毙了你。

几个家丁端起枪，指向赵全勇。

一个日本人说慢着，钱老爷，我来对付他。钱志荣朝家丁们挥两下手，家丁们把枪放下。

那个日本人慢慢走向赵全勇。赵全勇摆摆手，说我是不会跟你打的。日本人说你们愚蠢的中国猪，比兔子胆子都小。赵全勇哼一声，仍然没有出手打架的意思。日本人不再说话，从腰间拔出武士刀，便向赵全勇劈到。

赵全勇躲了几招，无奈之下，只得跟日本人打在一起。日本人虽然手中有刀，却不是赵全勇的对手，很快就中了赵全勇一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另一个日本人冲向赵全勇，赵全勇无奈之际之得再次迎战。

正当这个日本人已经抵挡不住时，前一个日本人从地上站起，向赵全勇投出一把飞刀。赵全勇躲避飞刀之时，被正跟他对打的日本人一刀扫中前胸。赵全勇惨叫一声，攻势不再凌厉，守得也不再严密，日本人得了机会，一脚把赵全勇踢翻在地。赵全勇胸前出血，同时口里喷出鲜血，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个日本人不再向赵全勇进攻，而是做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说中国武术，猪狗的不如。两个日本人相互看了看，同时得意地笑起来。日本人笑了几声后，钱志荣和钱东强以及他们带来的几个家丁也都笑了。众人笑了一会儿，在钱志荣的带领下，离开赵全勇家。

安平和小宁一直在村边的树林里看着，见钱志荣和钱东强等人走了，小心翼翼地转过村街，回到家中。赵全勇仍然躺在院子里，身上鲜血淋漓，身体旁边也有很多血。安平和小宁来到赵全勇身边，同时喊爹爹。赵全勇挣扎着往起坐，安平扶着赵全勇，让他靠墙坐起来。

小宁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爹爹。安平把小宁推开一些，说爹爹，你怎么样？赵全勇说安平，不要管爹爹了，快，带着你妹妹走。安平说爹爹，我们不走，你被打伤了，我们得照顾你啊。赵全勇摇了摇头，说爹爹不成了，你必须尽快带着你妹妹走。走得越远越好。

小宁说不，爹爹，我和哥哥不离开你。你不会死的，你死了，我和哥哥就没有爹爹了。赵全勇拉了一儿一女的手，说安平，听爹爹话，带着妹妹赶紧走吧，钱家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安平说不行，我得给你报仇。

赵全勇厉声说安平，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答应我，马上走。安平想了想，说爹爹，我觉得钱家人暂时不会来了，我们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赵全勇顿了片刻，说你说得也许对，钱家人暂时有可能不会来了。也好，我有几句话要跟你们说一说。安平说不，爹爹，你别说话，我去找个郞中，把你治好。赵全勇说不用了，我伤得多重我知道，肯定是治不好了。小宁说不，爹爹能好。赵全勇说你们听我说，再耽误，就来不及了。两个孩子不再说话。

赵全勇说安平，我死之后，你千万不能去钱家找麻烦，你一旦去了，他们肯定会把你打死。你死了，你妹妹也就活不成了。以后只能是你带着你妹妹活着了。不论到啥时候，你都要好好保护你妹妹，别让人欺负她。安平一边擦泪，一边点头。赵全勇说安平，我还有几句话特别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听，要好好地记着。安平又点了点头，说你说吧爹爹。

赵全勇说以后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带着你妹妹活下去。你们可以去奉天，找一个叫沈明飞的人。安平说奉天？奉天是什么地方？赵全勇说安平，你别插话，听我说，把我说的都记下来。安平点了点头。

赵全勇说我是从天津卫来到这里的，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我年轻的时候在天津卫的一个武馆练过武。我有一个师弟叫沈明飞，二十年前跟我一起来的满洲。走到锦州的时候，他去了奉天，我来了这里。那之后我们一直没通过音信。可是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奉天。凭他的功夫，也一定能有一些势力。你带着你妹妹到奉天找他，只要说你们是赵全勇的孩子，他肯定会收留你们，因为我们一起共过生死，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好兄弟。你们可以跟他练武，练好了，回到这里杀了钱志荣全家，再找到那两个日本人，为我报仇。

安平握了拳头在面前晃两下，说爹爹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钱志荣全家杀得一个不剩，把那两个日本人也杀掉，为你报仇。

赵全勇说好儿子，你要记住，你跟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这样的仇是必须报的。可是你千万不要着急，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一定要等到你有能打败他们的本事了，有能打败他们的势力了，才可以报仇。否则你不但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和你妹妹的命送掉。那样的话，就一切都完了。安平说爹爹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赵全勇说好儿子，你一定要坚强，不论到什么时候，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灰心，都要好好想办法。现在世道太乱，日本人的势力会越来越强，你真能练上武，少不了要跟他们斗，你要记住，日本人都是很阴险的，都是诡计多端的，都特别卑鄙无耻，你对付他们的时候，一定要多想办法，而不是跟他们硬碰硬。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赵全勇顿了片刻，长长地喘了两口气，接着说安平，你带你妹妹去奉天，要走好远的路，要遇到好多人。不论对谁，你都不要说实话。你也不要太善良，世道太乱，善良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要是找不到你沈师叔，学不上武，侥幸能活下去，就只能当一辈子农民，是善是恶，也就无所谓了。找到你沈师叔学了武，却要把心肠硬起来，对敌之时，绝对不能手软。你要记住一句话，就是生逢乱世，不能随心所欲地作恶，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为善，就算是为善，也是以恶的方式为善。

安平说爹爹，用恶的方式怎么能为善？赵全勇摇了两下头，说你太小，自然是不懂的。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好了，你们赶紧走吧，不用记挂我，我死了，乡亲们肯定能把我埋了。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要回来了。安平还想说什么，赵全勇厉声说快走，你们要是死了，谁给我报仇？安平无奈，起身，拉起小宁的手，慢慢出门。看着一儿一女的背影转眼间消失，赵全勇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赵全勇没能挺过去，很快就去世了。几个村民弄一些木板做了一口棺材，很快就让赵全勇入土为安了。整个过程安平和小宁都是躲在不远处的山里看着。兄妹俩很想去送父亲最后一程，可是他们发现，钱志荣家的家丁一直在村里盯着，那两个日本人也一直没有离开，便没敢动。两个人虽然哭得天昏地暗，却只是无声无息地哭。最终，小宁再也哭不动了，进入了昏迷状态，安平便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钱志荣没干涉村民们埋葬赵全勇，虽然觉得赵全勇的儿女逃掉了将来有可能成为祸患，却没特别放在心上。在钱志荣看来，赵安平和赵小宁年龄太小，无论如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就算能逃出去，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钱志荣不是不想赶尽杀绝，而是怕影响自己的名声。钱志荣派家丁对赵家进行了搜查，还宣布赵全勇是土匪，说他在家里私藏了很多从各处抢来的东西。家丁们砸了赵家的各种家具，还铲掉了赵家的房顶。

安平和小宁一直藏在村北的山上，这天晚上实在饿得忍受不住了，安平在夜暗的掩护下潜入村中，进了一户农家。那户农家的主人可怜安平和小宁，给了安平好多干粮，并叮嘱安平赶快带着妹妹逃走。安平回到山上，和小宁一起吃了些干粮有了一些精神，便在山里过夜。

第二天，安平和小宁潜回到村边，很快发现钱家的家丁不再四处游荡了。接下来，看到两个日本人摇摇摆摆地走了。安平一方面想听爹爹的话尽快离开，一方面又不甘心，想给钱家找一些麻烦。安平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杀掉钱家任何人，却又觉得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走了事。时间走得很快，上午过去了，中午过去了，接近黄昏时，安平看到钱志荣从家里出来走上村中小路，身影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