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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后往事》4.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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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9月,我哥上了小学,我爸没了工作,我妈从我四舅家把属于她的耕地分了回来。

我姥爷没熬过1987年的冬天就离世了,我四舅就取代了姥姥当了家,四舅是我姥姥最小的儿子,生他的时候姥姥已经5岁,所以格外的惯着,以至于我姥爷一过世,他就张扬跋扈的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主人。其他的舅舅们虽然生气,但是碍于姥姥的面子也不方便和他争执,很快就分家各过各的了,只有我妈因为是个半家户,户口没有迁走,人也不在村子里,加上我姥姥不让把地分出去,就拖延了分家的进度。

秋收后我妈回到家后,我爸就发现我妈瘦了好多,虽说这收地的营生辛苦,但也不至于瘦的那么厉害。以前我姥爷活着的时候,半前晌我姥爷就去找他的小闺女,拉着她回去吃饭,说这收地的活儿男人应该多干点儿,让你的哥哥弟弟们多干点儿,你早点儿回去和你弟媳妇儿做饭去,甚至因为心疼我爸知识分子干不了重活儿,连我爸也叫回去和他去放羊放牛。我妈经不住我爸的盘问,和我爸说了实话。姥姥做不了四舅的主,况且我那封建的姥姥是一个标准的重男轻女的老太太,我妈这次回去收地不仅没有了小闺女的待遇,甚至中午饭有时候都没人喊回家去吃一口去,她一个人拿着月饼就着水找一个背阳的土坡,含着泪吃上一口继续干活。

看着我妈粗糙的手,我爸叹了口气就和我妈商量说:要不把地分出来吧,这样咱们自己种自己的,也不用给他们受这份罪了。

我妈说:主要是我妈那边儿我不太好意思!

反正哥哥们都分出去了,也不差咱们一家,这回回去取口粮的时候咱们就和四兄弟商量一下这分地的事儿!再说,照你说这个情况看,这回回去取口粮估计也会有麻烦啊!我爸说完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子外面那两棵已经开始落叶的杨树,树上有麻雀飞来飞去的,一扑棱翅膀就把附近的树叶全拍打下来了,它们叽叽喳喳的欢叫着,不知人间有多少烦恼。如果说人生就像一场旅途,那么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就像走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时不时的就会有一个小水坑儿让我们一家人来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昏头转向以至于东南西北都找不见了。

中秋节过后,我爸和我妈照常找了一辆三轮车去村里分口粮,进了屋子就感觉我四舅和我四妗子脸色不太好看,四舅不停的说今年的税重,收成也不好,口粮也不够,连冬天喂牲口的饲料也难以为继等等这样的话。我爸虽然不说什么却知道我四舅说这些话的言外之意,更加打定主意要把地分出来。

到吃饭的时候我四舅那个好哭的儿子非要吃刚蒸出来的馒头,劝说不住后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一下子就烫的嚎啕大哭起来。话说我四舅这个儿子是出了名的好哭,一直哭一直哭,一个不顺心就哭,顺心了觉得没意思也哭,一哭起来惊天动地,抑扬顿挫,要么趴下要么仰脖,不哭的尽了兴绝不会停下来。

四妗子就这他儿子的哭声开始了她的表演,首先是不耐烦的拿起手里的抹布“啪”的摔在锅头上,然后大声的说:吃吃吃,就知道吃,有多少口粮够你吃的,吃不死我你是不死心?说完就蹲在哪儿哭了起来。

我爸其实早就看出来我四妗子脸色不好看的原因,终于等到她说出了这样话里有话的话来,我爸也把之前和我妈商量好的事儿说了出来:有亮,我正准备和你商量这分地的事儿,你看大兄哥们都分出去了,我和你姐商量了一下,也打算把地分出来!

四舅推了四妗子一把大声,没有理会我爸说的话,大声喊道:你嚎啕个啥,儿子嚎,你也嚎,非把我嚎死不可!

四妗子猛地仰起脖子撒泼道:嚎死你算了,这一天天的跟上你吃苦受累,还要挨你点儿骂……呜哇哇……,四妗子的哭声像狼嚎一般把住在附近的亲戚们给招来了,姥姥坐在炕上默默的抹着眼泪不说话,我妈被我四妗子的撒泼吓坏了,四舅的儿子倒是不哭了,好奇的看着他妈在地上披头散发撒泼打滚。

舅舅们一看这情况,赶紧把我爸拉过来说:怎么回事儿这是?

我爸无奈的说:我说要分地,他们就这样了,这地我看是非分出来不可了!

经过众人的劝说,过了好大一会儿,四妗子才平静下来,我爸对我四舅说:有亮,你们也别折腾了,这地我是必须要分出来的,或好或赖,你把你姐头上的亩数分给我们就行,我呢也不和你争抢,今年的口粮我必须得拿,不管你们够不够吃我都得拿,你四姐不管是春耕、夏锄、秋收她都是出了力的。我们这一家四口也得有口饭吃,或多或少看着给。今天这顿饭我们也不吃了,你把口粮给我拿上,我们这就回。

四舅一听着急了,说:口粮没问题,我都已经给你放好了,这分地的事儿能不能缓缓,你看我四姐身体也不好,你呢也干不了重活,这把地分出去,怕你们忙不过来!

我爸冷笑了一声说:这地要是不分,迟早有一天得把你四姐累死不可,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提不代表我不懂,爸死了头一年就这样,这今后的饭要是靠你们吃,怕是我们都得上街乞讨去了。

四舅看了一眼我爸说: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再说了我们家的事儿哪用得着你说话?这事儿我要和我四姐商量。

我妈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听你四姐夫的,你和他说就行了。

四舅一听更生气了,是啊,我妈这免费劳动力哪儿找去,这要是分了地,四妗子就得下地干活了,这确实不划算呀!他生气的去寻求其他舅舅们的帮助,不过由于他的专横跋扈,所有的舅舅都没有人出来去支持他,就这样,我妈的十几亩地全分了出来,虽然都是一些比较偏比较背比较干瘪的地,但是总算不用在别人的名下求口粮了。姥爷遗留的这个问题在他过世后的几个月内就全部解决了,那些曾经他以为的一家人和和睦睦和团团圆圆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土崩瓦解了。

都说屋漏偏逢连阴雨,四舅意料之内的没有给够我们口粮,我爸的工资也没了,1988年,我们度过了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那一年我们冬天没有炭烧,仅有的柴火只能用来烧水做饭,可以让一家人取暖的除了烧热的炕头和白天晒得足够温暖的被窝,就是不需要花钱就能获得的阳光。哥哥因为要写作业,很快手上生了冻疮。在那个最困难的时候我爸的几个朋友经常过来接济我们一些吃穿用度,给了我们一些渡过难关的勇气,年底,姥姥忍受不了我四妗子的白眼就搬来我家过冬,尽管我家很冷,我三舅也在县里住,可是她还是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因为我爸真的很孝顺。口粮吃完后,姥姥和几个儿子开口要吃的,大约过了七八天,我三舅带了一小口袋从四个舅舅家每家一截黑白不同的白面,实在令人心寒不已。

人在最凄惨的时候,要么就倒下要么就反抗!经历过****的爸爸,在这一个冬天,开始了面对命运的新一轮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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