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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梦魇》第三章 旷野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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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史记载,武成十九年仲春时节,北方各地旱象初现,直至第二年深秋雨水仍奇缺,尤以天中以北的丰宁原为甚,麦收仅一两成,秋粮绝收。

旱荒二载,赤地千有余里,农户蓄藏一空,饥民至百万之众,奇灾古所未见。

饥饿难当之下,为苟延一息之残喘,愈来愈多的灾民背景离乡,向南涌向天中。然天中户口所储食粮亦已告急,从南方富庶的执信、诸往等地经漕运调往天中的粮食也已入不敷出,无奈之下拒饥民于城下。

饥民哭号三日不绝,遂折返向北,跨越荒芜田园,翻越万千大山。其间妻离子散,饿殍载途,白骨盈野,史称“丰宁奇荒”。

“丰宁原?”雪若华惊讶道。

“对,就是那儿。”风弈鸣一边回答,一边把马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摘下来背到自己身上。“没人会想到我们敢向北走,也只有死中才能得活了。就算全境都知道了我们的事,也不会有人到丰宁原上追捕我们。”

见雪若华没有回应,只是拉着马缰站在那儿看着他,风弈鸣走近她轻声道:“若华,不要怕,有我呢。”

“我只是担心家里怎么办,不知道武帝会做什么。”

“人们都会认为我们是因为逃婚才私奔的。听说最近东原又有异动,北圳上的流民也越来越多,静远城和安仁城有我父亲和齐光世叔坐镇才能维持北圳和东原边境上的稳固,武帝更不会因为这件事妄动杀伐。对静远和安仁至多发召训斥而已,放心吧。”

“嗯。”雪若华轻声应到。

低头咬了咬嘴唇,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又问风弈鸣:“如果没有发现那件事,弈鸣你,是不是就要打算接受指婚了?”

风弈鸣刚转要身去接着整理马上的东西,忽然闻听此言,身形一下就定住了。他刚要搭在马背上的手又垂了下来,转过身再一次走到雪若华身前。

听得声响,雪若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美丽,又有些忧伤。她看到风弈鸣微笑着,刚停不久的雨水将一缕头发贴在了他的脸上。

“幸好,有这件事啊。”风弈鸣回答,并没有躲避雪若华的视线。

这时的世界仿佛静止了,第一缕阳光就要从即将散开的阴云后洒下来,雨后空旷的原野上开始泛起一层薄雾,雪若华看到刚才还很青绿的草丛上有了白霜。眼眶湿润了,不能说出一句话,抬起头看到风弈鸣仍微笑着的脸,她的脑海空白了,就想一直这样看下去。

“我们该走了。”等了很久,见雪若华不再说话,风弈鸣笑着轻轻说道。“就算我们从城南绕到了城北,这里还是离天中太近了。”

“嗯”。雪若华垂首点头。

风弈鸣松开马缰,拍了拍那匹战马后便将它放走。他们要混入饥民中,马是不能再带着了。

一前一后走在旷野上,他们谁都没有说什么。一夜雨中疾驰,从城南到城北,他们身上都有些凉,但心里却都是暖暖的吧。

风弈鸣感到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惊悸非常,但就因为这样他才知道了若华的情意,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他也想把这梦做下去了。

十天前刚听到天武帝有意指婚的消息时,风弈鸣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是真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拒的。

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远在静远的亲人。所以最近的家书中他并没有提及此事。因为知道静深也要来入太学了,在信中倒有一大半的话是写给他的。其他仍是望父母安好,给诚贞诚勇叔问好等等如同往常的话语。

但他心里总是烦闷的紧,雪若华从那以后的几天再也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每次碰面时只是幽幽的望他一眼又匆匆躲闪开。当擦身而过风弈鸣刚要叫她时,她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太学中同窗众多,就算她肯停下来毕竟也不能谈论太多,而风弈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越来越觉得煎熬。

他开始想念起那些每次演武结束后他和雪若华去太学北门外面的翠羽轩大吃一顿放肆庆祝的日子。

演武虽苦,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总是盼着那天的到来,虽然演武比起在学堂背兵书是他们大多数太学生最为恐惧的。对他来说,那天身体虽然疲惫,心里却因为有盼头而总是甜甜的。

但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看到信了?”风弈鸣不敢看对面的人,只是盯着桌上的茶杯。见没有回应,他才想自己真傻,若是她没有看到信就不会来了。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在演武以外的日子坐在翠羽轩,风弈鸣和雪若华都有些局促。风弈鸣干咳了两声,想再开口时,话到嘴边却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近日天中城粮食开始紧缺,食肆能做的都是些基本的吃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风弈鸣总是觉得食不甘味,直到风弈鸣结账后和雪若华一前一后走出翠羽轩,他们都再没有任何对话。

快到学堂北门时,风弈鸣终于忍不住了,快了几步追上在前面慢慢踱步的雪若华,并肩走了几步后,他说道:“可能只是大帝一时性起,还没有懿旨,谁知道到底怎么样呢。”但他知道既然有消息传出来,那几乎就是改变不了的了,但他只是想他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

“那又怎样?跟我又没有关系。”雪若华终于停下脚步,但说完这句话后只是自顾走的更快了。

风弈鸣刚想追过去,却发现雪若华刚走了两步就又停了下来,风弈鸣这时也看到前面地上平躺着一张信纸,雪若华看到后因为好奇已经捡了起来,他也凑上去刚想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却忽听身后有尖利的声音传来。

他心里陡然一紧,已然察觉到那是箭杆破空的声音。

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连忙拽了一把雪若华,情急之下力气过大,雪若华甚至扑倒在了地上。

一霎那间,风弈鸣以为是哪个亲近的同窗好友玩闹,但看到不远处穿过他袖角落在地上的箭杆装有箭镞时,他赶忙拉起雪若华闪进了旁边最近的铺子里。

这时街面上没有几个行人,远远的都以为是两个年轻学生走路不小心摔倒,因此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虽然太学例行每月一次的实战演武被学生们视为大敌,但他们两个能躲避箭矢并有迅速移动避免再次成为箭靶的行动,是归因于演武场上练就的本能反应,仅凭推演兵术、拳脚套路是肯定不行的。

雪若华面色苍白,手里的信纸已经被她攥成一团。看到风弈鸣左边袖子有个裂口,来不及整理自己些许散乱的头发,便拉过他的左手仔细瞧看,看只是穿过袖子而没有伤及手臂,才放下心来。

风弈鸣并没有察觉到雪若华的神情,只是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一直向外张望,想知道放箭的人在哪里,但街上行人渐多,已经是再也找不到了。

风弈鸣收起思绪,看到寂静清晨中的白色旷野上,终于有一束光透过那层薄雾照了下来,洒在远方的前路上。又听到身后跟着他的轻盈却又坚定的脚步声,心里莫名踏实。

他身后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弈鸣?”

“嗯?”

“我不害怕了。”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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