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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钟》第7章 沧海痕迹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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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琦漫把目光移到了惜雨床边墙上的那个壁挂,壁挂上是一件纯白的衣裳。琦漫不禁想到安城这天穿的白色衬衫,莫名地把安城和干净这个词联系到了一块。

她想安城的脸是干净的脸,可以称得上白皙的,安城的瞳孔是干净的瞳孔,那干净也是可以晕化到眼白的。夜是那样静谧,琦漫渐渐觉得睡意来了点,心也不那么烦躁了。

霏霏突然叫起来:“惜雨,你的衣服好吓人啊,你存心让我睡不着觉啊?”

霏霏点亮了蜡烛,存心让琦漫睡不着似的,琦漫的气便来了。琦漫看到惜雨的眼里涌动着泪光,惜雨爬起来将衣裳从衣挂上拿了下来。

琦漫还是按捺着火气说道:“霏霏现在有精神了?刚才不还嫌电话声吵么,现在倒有兴致欣赏夜色来了,真有雅兴。”琦漫这话一半是替惜雨说的,另一半则是为自己说的。霏霏被琦漫这么一说,无言以对,整了一句:“妈的我的事也要你管!”琦漫这回也按捺不住道:“哎哟我好悠闲呢,今天吃多了撑着想管你,还不知道三个小时前是谁管谁呢。”

一场舌战刚刚开火,蓉蓉从外头回来了,那已是凌晨一点。蓉蓉又开始做中间人,霏霏着实难以任蓉蓉护着琦漫了,便有意回避蓉蓉,不说话。

夜更深了,琦漫的神经却一直兴奋着,她看到时钟的指针已逼近两点,那烦躁也纠结在了一起,排也排不去。琦漫突然想找个人聊心。她这回是满脑子的安城,安城的留言,安城的笑,还有安城在表演课上说的一字一句。那是怎样调皮又正直的一个男生啊!安城不知道自从他在”sui家族”面前骂了那句“狗屎”以后,“狗屎”便成了他的代名词。琦漫想这个“狗屎”还挺可爱的,脸上就泛起笑来,她把脸贴着棉被,笑得像个孩子。想到自己刚才挂了安城的电话,心里又矛盾起来,那是一种叫做失落的矛盾。

接近圣诞节的日子是有些诡异的,所有人仿佛都变了似的。霏霏不和蓉蓉走,天天和希儿出双入对;蓉蓉黏着琦漫不放,琦漫去师大蓉蓉也去师大,仿佛这辈子是跟定琦漫要做她的贴身丫鬟的;晚上的时候,霏霏出门蓉蓉便不出门;琦漫、蓉蓉、惜雨相处得就像姐妹似的。

琦漫三天两头会在师大图书馆自习大厅里碰到安城;安城见蓉蓉在琦漫的身边时就对她们微微一笑,然后擦肩而过;安城见蓉蓉不在琦漫身边的时候,便邀琦漫一起去草坪上晒太阳。

秋天真是捉弄人的季节,阳光是有些暧昧的阳光,是给萌动幽会中的男女作陪衬的,那话题一出口便暴露了你的心意。琦漫说到施婧学姐的时候,安城说施婧过去和他是一个班的,这正合了琦漫的心,琦漫便要了施婧学姐的电话和e-mail。安城和琦漫在阳光里聊天,脸上溢着的是阳光,心上盛着的更是阳光,那阳光是秋天里的阳光,所以盛到你的心里也是喜忧混合着来的。

聊到快要上课的时候,两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碎草叶,分手也是分得喜忧交半,顶头的太阳便开始撤去它的暖。安城对琦漫说圣诞快到了,他有份礼物要送给琦漫,琦漫说不要那么破费,安城说不花钱,却又不告诉琦漫那是什么礼物,然后留给琦漫神秘一笑。这给琦漫留下好大一个悬念,琦漫本来一笑置之,却偏偏又是在乎的,猜了很久又猜不出来。琦漫对安城的心是有些喜欢的了,这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喜欢,或者说好感会更确切些。

圣诞节那天,惜雨从传达室拿给琦漫一封信,信封里还包着一个信封,信封里又有信封,总共三个封套装着,仿佛是装着什么稀世珍宝的。

信是安城来的,里边是一封长达三千字的情书,琦漫从未被哪个男孩子这样追过,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惶遽不安起来,但心里却是喜欢,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琦漫的脸颊滚烫得像是要蜕去一层皮,她把信丢进抽屉里,企图将它置之不理,但上课时却是想东想西,放学又翻出来仔细再看一遍,看完后心又久久不能平静。

本是开心,但这开心也跟换季似的徘徊到了矛盾的边缘,随即变成郁闷。后来,琦漫莫名地害怕见到安城,去师大时总拉着蓉蓉陪伴,蓉蓉也是愿意,安城见到琦漫和蓉蓉只是礼貌地笑笑,随即擦肩而过,老天也有意顺着琦漫,一连几天都是阴雨绵绵,连个幽会的机会都不给安城。

再后来好容易遇上大晴天,琦漫独自在师大后门的学生街上瞎晃,一不小心遇到独自乱逛的安城,琦漫慌了神,便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安城问她:“信收到了么?”琦漫笑笑装做没收到。本是走过那一个中午便不会有尴尬,结果变得琦漫的心头处处是尴尬。后来的后来,琦漫盼望着安城再提那信的事,她想她会说收到了,然后接受安城。可惜那日一去便没了结果,琦漫的心和福州的冬冻到一块儿去了。

蓉蓉知道了琦漫的心,觉得琦漫着实傻了点,安城虽说惹得“sui家族”的反感,但蓉蓉一看便知他是个不错的男孩,也替琦漫感到惋惜。琦漫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个爱情傻瓜。这叫安城说对了。

那天蓉蓉陪了琦漫一天,不见她说几句话,便说:“琦漫我带你去酒吧吧。”琦漫也没有拒绝去那种地方,就说:“好。”

然后尾随蓉蓉到了“都市猎人”。她们坐在酒吧里谈心,从安城聊起,聊着聊着,蓉蓉叫了两听啤酒,两人边喝边聊,聊到低调时,琦漫就蹙着眉头用啤酒把自己灌到有些飘飘然起来,接着就一个劲地傻笑。

蓉蓉见琦漫根本就不会喝,便叫琦漫别喝了,琦漫说:“难得我也出来消遣,你就让我痛快一次啊。”蓉蓉想也是,反正下不为例就是,便让小姐又开了一听。

琦漫灌完那瓶便趴在玻璃桌上累得不行,一个劲地要吐。蓉蓉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把她弄回学校去,如果打的,到了校门口怎么办?正门进不了,翻墙?琦漫是绝对不行的。蓉蓉只好拍着琦漫的脸强迫她醒来。

酒吧就要打烊了,小姐催蓉蓉说:“快把那个女孩带走”。

蓉蓉无可奈何,只好扶着琦漫跌跌撞撞地到门口处的台阶上坐着。

“咦,你们也在?”这时李翔出现在蓉蓉面前,“怎么?她醉了么?”李翔背起琦漫对蓉蓉说:“我们把她带去前面招待所,把她安顿一下,我再送你回去。”

蓉蓉说:“那她呢?明天上课一定要迟到的。”

李翔说:“这个你放心,我明天把她送回去,没事的。”

随即,仨人便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

回学校的时候,天空飘起雨来,那雨滴很小,在昏黄的路灯光芒里盲目地下落。的士驶向解放大桥,桥下的闽江水慵懒地涌动,江水在霓虹灯的映照下生出些许光华。蓉蓉虽说喝了酒,却一点倦意都没有,她望着窗外的夜景,心想这江滨的夜可真美。

夜半十二点整时,你不能孑然一身来到江边,否则当晚你就会死于非命。蓉蓉想到霏霏的话,打了个寒战。这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单薄的红衣女子孤身一人站在大桥上向闽江水洒落叶,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却又觉得她的背影有几分眼熟。

车子从红衣女子身边呼啸而过,蓉蓉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红衣女子身上,她心想这个身影是多么熟悉的啊,难道是惜雨?不可能,惜雨是绝对不会熄灯后还在外游荡的。

李翔倚在蓉蓉的手臂上睡得很熟,全然忘却了自己是在送蓉蓉回去。蓉蓉任李翔靠着,她看着李翔那盖住眼睛的刘海,用手指头掠了一下,霍地感到惊讶:一个男生竟有如此美丽而修长的睫毛!蓉蓉微笑着,觉得李翔睡着的样子真像个孩子。

李翔走后,蓉蓉回到寝室。惜雨果真不在,蓉蓉叫醒霏霏和希儿,问有没见到惜雨,两女孩说惜雨这夜换了一身的红还抹了口红和腮红,就出了门。蓉蓉看到惜雨用颜料染红的蚊帐,一时慌了神,莫非,莫非那个红衣女子就是惜雨!蓉蓉转身向楼下跑去,边跑边自问:“惜雨这么晚能去江边做什么呢?”

这时惜雨突然出现在蓉蓉面前,在这十二月的深夜里,惜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红色睡裙,头发散乱,面色苍白,眼神恐惑。

蓉蓉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她握住惜雨的手,惜雨的手是冰冷的,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那种冷是僵冷,叫人不寒而栗。

惜雨似乎没看见蓉蓉,只是木着表情向上走。“惜雨你怎么了?”蓉蓉一下子搂住惜雨,惜雨的身体苏醒一般地暖过来,蓉蓉终于感到她不那么僵冷了,惜雨转过来看着蓉蓉的眼睛,泪就下来了。

“惜雨你怎么了?”惜雨什么也没说,只是哭。“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惜雨突然停止了哭泣,那瞳孔里的恐惑似乎积压了千百年的幽怨。

“惜雨,你别哭。其实琦漫对我说了你很多故事,你家的事,还有项链的事,你不要怪琦漫,她天天看着你内疚,看着你越来越反常,她是真的替你难过啊!你拿去的只是一条项链,它能代表什么呢?再说,那条项链也不是我的,是一个有钱的朋友送给我的,他每个月要花去多少钱,是计也计不清的。”

惜雨的泪控制不住下来了:“可是,这是人家给你的礼物啊!我却,我,我对不起你,蓉蓉。”

“不,你没对不起我。这条项链想来他送了也忘了,他送我之后提也没提过,就好像没送过我什么似的。只要我不提它,他也不会计较什么的。惜雨,其实我很想帮助你,但我不是琦漫,也不是霏霏,更不是那个有钱朋友。我是你的好朋友,可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却什么也帮不了你,我自己都觉得内疚。”蓉蓉说着眼眶也湿润起来,倒像是自家做错了给人家道歉似的。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蓉蓉给惜雨披上自己的外套,这夜她打开了惜雨的心结,惜雨睡得很好,噩梦也离她远去。

那些日子,惜雨的生活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也不是终日诚惶诚恐的了。琦漫对惜雨也便放了心。

乔越对蓉蓉发起了爱情攻势,但蓉蓉还是顾及着霏霏,她曾答应过霏霏不和乔越来往,这条戒已经被”sui家族”破了,却又怎能接受乔越的追求呢?蓉蓉连日来都和李翔在一起,那是有意避开乔越追求的暗示。蓉蓉心里明白乔越不是那种专心的人,却又不像霏霏说的那样花心,毕竟人家对她的好已持续了半个多学期,这个时代的男人,有几个会对女孩子如此坚持呢。

自从认识了蓉蓉,乔越没有沾染过别的女孩子,倒是常常为了蓉蓉,让整个“sui家族”都沾尽了便宜。蓉蓉想断了乔越对他的用心,便很少去blues,但她越是不去blues,乔越就越是想着她。

乔越打电话去603甲找蓉蓉,蓉蓉却和李翔在“都市猎人”泡吧。蓉蓉真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到过blues,“sui家族”也回到刚成立时的团结一心,她们时常在学校的练功厅里排练元旦晚会即将拿出去的组合舞蹈,一练就是半天。反正她们上课除了睡觉就是聊天、吃零食,”sui家族”的声音是有传染性,一发系千钧的,现在那些“发”向班主任提出了正当不上课的批假,倒使琦漫、惜雨少数几个学习分子的耳畔清静了许多。

元旦那夜,福州的天空降了雨夹雪。晚会开始之前,人流都往白沙礼堂涌动。路上,冯琦漫没打伞,她以90度角仰望天空,雨落满面。

白沙职专元旦的文艺表演是别样的精彩,比起任何一个普通高中的晚会,那真是天上人间享的眼福,氛围也是人间少见的活跃。三个年级影视班的学生分布在礼堂的不同角落,一处活跃立马牵动另外两处,三处活跃带动整个会场。有些人拿了荧光棒在下面挥弄,好似一台群星会。“sui家族”的现代舞也是出色,她们的人气是早就拉好的,加上排练得充分,又有藤蓉蓉和希儿两个舞蹈天才为支柱,那掌声更是惊天动地。

只是,乔越突然出现在晚会上。他带着他的歌舞队临时出场,歌是精心练过的歌,舞也是精心排过的舞,不但没有乱阵,反而锦上添花。掌声雷起,鉴证着那一刻的感动。

但蓉蓉没有笑,那心反倒生出一丝疼来了,活跃也像被凝固了似的。蓉蓉想她是幸福的,但不知为何,那幸福却是涩的,泪也便涌上眼眶。蓉蓉的眼里洴澼的是乔越的舞步,舞步踏疼的是蓉蓉的心。光怪陆离的灯光映在蓉蓉的瞳孔里,蓉蓉的瞳孔却藏匿了一种黯然的东西,那种黯然没有名字。

曲终人散,礼堂中光怪陆离的灯光已不再。清洁工人点亮昏暗的壁灯,提着畚斗在满地的狼藉间走来走去。

整个会场似乎只剩下藤蓉蓉和乔越在昏黄的光线里面面相视。他俩走出礼堂的时候,雨夹雪化作蒙蒙的细雨在路灯光芒里密织着。

没有伞,他们一直走,就那么漫步雨里,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的手就牵到一块去了。冬夜的风雨里,乔越吻了蓉蓉,对蓉蓉而言那是初吻。蓉蓉任乔越搂抱着,亲吻着,乔越温暖的怀抱叫人忘却所有寒意。乔越将蓉蓉搂得更紧了。蓉蓉蓦地淌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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