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恨歌之顾恨之》第48章 消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晋承偃侧身坐在榻上,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喝着酒。

门外的光打在他下半张脸上,凸显出他脸上平日里万分不可见的倔强与冷硬,平日里总是熠熠发光那双眼睛,就那样隐藏在黑暗中,被戾气埋葬。

易城侯的王妃——崔明月,站在门外,偷眼看着里面,就那样蹙眉看着,一声不响。

崔明月的贴身丫鬟——小慈,看着自家小姐这愁容满面的样子,一阵心疼,轻声劝道:“小姐,我们回去吧,侯爷他——自己会好的。”

崔明月望着晋承偃的那双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她对身后感到不耐烦的小慈道:“侯爷这样子,我实在是担心。”

小慈劝道:“小姐,侯爷他左不过就是心里有点儿堵得慌,喝点儿酒就会好的,人都说一醉解千愁,侯爷怎么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闻言,崔明月笑了,却是那种十分苦涩的笑,她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一醉解千愁?侯爷他——当真是知道这个道理吗?”

“当然了!”小慈肯定地道。

崔明月缓缓道:“世人都知一醉解千愁,可又有几人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小慈没听过这句,皱起了眉头,但她立刻笑逐颜开,不懂装懂地道:“小姐说的——应该都是对的。”

崔明月脸上的哀愁愈发浓烈:“是啊,都是对的,所以侯爷究竟有多少愁呢?他已经——沉默着坐在这儿喝了一天的酒了。”

尾声带着微微的鼻音。

小慈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呀,还不就是秋猎祭祀的事儿呗,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处死了齐王殿下,秋猎这种大事儿,就该交给我们侯爷了吧,怎么又一声不响地交给澜王殿下那个不管事儿的人了呢?这还不算吧,现在竟然连秋猎都不让我们侯爷参加了,叫我们侯爷去监察那个什么什么我也记不清了的东西。”

崔明月道:“澜王生性不喜这些争权夺利的东西,不是不管事儿,他那叫闲云野鹤,他本就喜欢舞文弄墨。”

小慈不解,口没遮拦地道:“那陛下为什么还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儿呀?这不是没事儿讨嫌吗?”

崔明月摇了摇头,仍旧望着屋里的人,沉声不语。

小慈耐着性子又安静了一会儿,可还没晋承偃喝一盅酒的时间,她又呆不下去了,劝道:“小姐,你也在这儿看了一天了,就是您受得了——您肚子里的小世子也受不了了呀。”

崔明月忙半回身低声呵斥道:“休得胡说,哪儿来的什么我肚子里的小世子。”

小慈忙弯下腰,有些委屈,嘀咕道:“小姐你都有孕两月有余了,还不告诉侯爷啊?反正到时候肚子大了也还是要说的呀。”

“我说了现在不许就是不许,”崔明月的态度很是强硬。

小慈委屈地瘪着嘴,低头站在哪儿,一只脚的脚尖蹭着另一只脚。

崔明月见她这模样,本也不是真心呵斥,便立刻道:“罢了,是我心急了,只是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小慈有些着急,哭丧着一张脸喊道:“小姐——”

“砰!”一声酒樽摔在门上,再掉下地去的声音在崔明月耳边响起,把崔明月和小慈都吓了一大跳。

“吵什么!”屋子里传出晋承偃粗声粗气的怒吼,“还能不能让人安稳一会儿了!”

“小姐!”小慈张皇失措地抱住她家小姐,生怕这温室里养出来的鲜花儿被这一声怒斥给吼衰败了。

崔明月摆了摆手:“无妨,你在这儿等我。”

“小姐——”

不待小慈说完,崔明月便自顾自地进了屋子去。

晋承偃红着一双眼,隐藏在黑暗之中,像只蛰伏着等待捕猎的野兽,那双平日里永远散发着温和光芒的眼睛,就那样一半收敛着杀伐的欲望,一半往外倾吐着嗜血的天性。

晋承偃就用那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了崔明月一眼,便沉下了目光。

崔明月一走进去,迎面便是晋承偃这样一道目光,心里一惊,吓得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晋承偃不说话,看上去低眉顺目地侧身坐在那里,就像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也还真是奇怪啊,晋承偃其人,分明骨子里盈满的都是杀戮的欲望,外表却生得惹人怜爱,人畜无害,微微笑着便能轻松俘获他人的信任,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时候,便像只温驯的绵羊,还往外散发着讨人心疼的可怜儿劲儿。

真是个天生的好骗子。

崔明月按下方才迅速膨胀的害怕,勉强靠近晋承偃,慢吞吞的,小心翼翼。

“侯爷,”崔明月轻声叫道,“别喝了,喝多了伤身体。”

晋承偃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是坐在那里,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那酒壶,透出一股对抗意味来。

崔明月见晋承偃没有赶她走,还是像以往一般,就算是不开心了,发脾气了,也还是在对着她的时候这样不声不响,至少不会伤害她,言语、动作、目光,一点儿都不会冒犯于她。

就像主人家对待客人一般,再怎么样,都是彬彬有礼的。

崔明月不明白,这是晋承偃对她疏离的反应,还当是只有自己才能让他另眼相待,心里还十分高兴,有些小骄傲。

自己的夫君,平日里便待自己礼数周全,极好的。

她见晋承偃还是像以前那般不声不响,便大了胆子,继续劝道:“侯爷,陛下让澜王殿下——”

“滚!”晋承偃一听见澜王两个字便竖起了眉,虽然没有怒目圆睁地瞪着崔明月,言语之间的狠戾却已经在告诉崔明月,你他妈可以闭嘴滚蛋了。

崔明月一时被吓到了,一瞬红了眼眶。

不应该是这样的。

门外的小慈一听见屋里这响动便冲了进来,护在崔明月身前,强迫自己大着胆子张开身子,冲晋承偃大声道:“侯爷,您别凶王妃,王妃她现在可是有——”

“退下!”崔明月呵斥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吗?侯爷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你怎么进来了。”

小慈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愤不平,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公,呜咽道:“小姐——”

“退下!”崔明月软了些语气,但还是哀怨地瞪着小慈。

一个不想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也不想冲撞自己好脾气的夫君;一个不忍心看自家小姐受苦,也受不了姑爷对小姐的态度。

故而主仆间便那样互相倔强地瞪着,好一会儿,都没人先退步。

晋承偃却忽然笑了起来,一手捂了眼睛:“哈哈哈哈——好一出主仆情深啊,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

小慈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对自家姑爷的愤怒。

崔明月却是有些尴尬,脸刷的就红了:“侯爷你说什么呢——”

晋承偃打断她的话,冷嘲热讽道:“可是能不能别在本王房间里唱大戏啊?本王从来不喜欢看戏!”

崔明月眼底的震惊充斥了她周身,她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侯爷,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你怎么会,会不喜欢看戏呢,你明明应该,应该——”

“本王应该怎样不用你来教,下去!”晋承偃呵斥道。

崔明月仍旧瞪着一双不解的大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和满不相信。

“侯爷,你不能对王妃这个态度,王妃她现在可是有——”

“本王怎么样现如今还要你这小小贱婢来教了吗!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站在本王的地盘上骑到本王头上来撒尿!”晋承偃一眼杀到小慈身上,吓得小慈一下缩了身体。

晋承偃冷眼望向崔明月,冷笑道:“王妃?本王这易城侯府,哪儿来的王妃啊?啊!就连个易城侯夫人都没有,哪儿来的王妃啊!?”

“你怎么会,不喜欢看戏。”崔明月仍旧是在想着这件事。

晋承偃很是嫌恶地移开了自己落在崔明月身上的目光,猛地灌了一口酒。

“小姐,我们走吧。”小慈求道,“我们回屋里去吧,别在这儿了。”

晋承偃锋利了一下目光,可这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他们主仆两人身上。

崔明月站在那儿,望着面前喝着酒的晋承偃,许久没有动作。

小慈又叫了一声:“小姐!~”

崔明月这才抿了抿嘴唇,哑着嗓子道:“妾身知道了,妾身——不该随随便便进侯爷的房间,是妾身错了。”

晋承偃的目光闪了闪,却仍旧是坐在那里不理会面前这两人。

崔明月道:“小慈,去崔府请老太爷来,就说殿下——需和他谈谈秋猎之事。”

晋承偃的眼珠子动了动,抓着酒壶的手指缩了缩。

小慈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坐在那儿仍旧是无动于衷,一无所知的姑爷,有些气恨,对崔明月哀求道:“小姐,此事还有什么好谈的,侯爷已经不能去参加秋猎了,您还是先别管——”

“闭嘴!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崔明月加重了语气。

小慈又看了崔明月一会儿,这才接受了崔明月的安排,慢吞吞地挪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就只剩下崔明月与晋承偃两人了。

晋承偃有些不自在,微微动了动,刚想喝口酒发发愁,崔明月便劝道:“侯爷还是别喝了,妾身为侯爷准备好热水,侯爷快些沐浴更衣吧,白日饮酒,若被祖父发现了,又要不高兴了。”

晋承偃没有回答,举着酒壶的手也没有放下,就那样举在半空中。

崔明月盯着他的动作,他则望着空气中或许并不存在的一个点。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崔明月才道:“妾身——先退下了。”说完,便背身准备离开。

晋承偃这才沉声说道:“本王不喜欢看戏。”

崔明月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但她忍住了胸口欲喷薄而出的怒火与哀怨,长出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妾身知道了,妾身——以后不会强迫侯爷陪着妾身看戏了。”

崔明月又要走,晋承偃却又道:“本王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想必——你早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

崔明月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划过她倔强地抿着的嘴角。

“妾身知道了。”崔明月应了一声,尾音带着颤。

晋承偃抬眼看着她略微有些发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道:“你所做的一切,除了与党争有关的那些,其他的于本王而言,都是本王的负担而已,不论你做得再好再多,除了你是崔家女儿以外,在本王这里,你什么都比不上瑶琪。”

崔明月咽了咽口水,强压着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勉强应道:“嗯。”

“你嫁错了人。”晋承偃轻声道。

崔明月的背猛地一颤,她略微仰起头,试图让那些拼命地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的眼泪滚回眼眶里去。

但总是于事无补。

晋承偃继续说道:“所以你以后大可以不必处心积虑去做那些只会让本王讨厌的事。”

晋承偃毫不留情地继续在崔明月心口的伤上撒盐道:“本王也不喜欢你和你的人踏进本王的院子一步,一个都不喜欢,更别说还在外面偷听偷看,以后若再被我发现,格杀勿论。”

崔明月的眼睛睁的大了一下,仍旧倔强地站在那里,那略微有些颤抖的背影如此单薄,她咬着牙,应道:“嗯。”

晋承偃还要继续:“以后——你过你的生活,本王——也会把拓儿和玉儿接过来,你做你的王妃,我们过我们的生活。”

崔明月这回没有应声。

“还有瑶琪——”晋承偃咽了一口口水,“本王已经想好了,本王会娶她,让他做本王的易城侯夫人。”

这回,崔明月猛地转过了身,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盯着晋承偃的眼睛,大声质问道:“还有呢?还有什么今儿个侯爷都一并说出来吧,是不是最好要妾身自己提出在妾身自己的院子里守活寡到死,然后还要继续帮您维持着崔家和易城侯府的关系啊?侯爷说出这些是不是很舒服呢,侯爷压抑了很久吧?天天看着自己被逼无奈去骗着那个娶来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每天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献殷勤,像个傻子一样!而且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嫁的人是自己最近才跳出来要和自己争权夺势的弟弟,心里是不是又很爽啊!”

晋承偃望着面前这个连歇斯底里都带着克制的女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侯爷,你是不是啊?”崔明月低低地问道,“你想要的,就是妾身这样朝你发火吧?你想要的,就是看看妾身能忍着这些事情憋屈到什么时候吧?你想要看的无非,就是崔家的小姐不过也就是这么点儿气量,发起脾气来无非也就是如泼妇一般是吧,你就是想让妾身变得更加卑微吧?是吧?”

崔明月的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可她却没有眨一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明明一脸冷漠,却好像是在可怜她,在爱怜她的男人。

“是这样吧?”崔明月再说了一句,便再没了力气。

你不喜欢看戏,你继续演好了呀,或者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也好啊,我都明白的,不就是演戏吗?我可以无条件陪你演,可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你为什么非得戳破呢?你就不能给我留个希望,给我一个好好生活下去的念想?

你又知道我究竟想嫁给谁呢!

晋承偃始终不说话,就那样看个丑角儿一般,看着面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女人。

崔明月忽然笑了,笑得那样苍白,那样无力,有些让人发慌,让人可怜。

崔明月缓缓闭上了眼睛,转身,决绝而心碎地离去,一如她大婚之日得知原来自己的美好幻想,还真的是个幻想时一般。

顾倾墨坐在书房里掌灯夜读,明明和晋承偃相似的时间,左不过迟了些,一个在绞尽脑汁吵架,一个却在绞尽脑汁听不到任何声音。

原本看书是件很美好,很舒服的事情,嗯,没错!

然后其实顾倾墨的身边,嗯……还坐着一个……八婆晓艾。

“……”

“公子!你前两天究竟干什么去了!”晓艾不停地问道,“本来我也没什么好奇的,但是随口问问你你不说,那我就好奇了呗,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啊?我也不会说出去啊。”

“……”顾倾墨,我信你个鬼嘞。

“你在盛京也没什么能让你能上他家住两天的熟人了吧?哦!除了一个宁王殿下,但是你们吵架了,你这脸皮……”晓艾看着顾倾墨,摇了摇头,不肯歇地道,“我还是比较相信没有那么厚的,那我们能找的地方都去找过了,没有就是没有啊,你究竟去哪儿了?”

顾倾墨头上地黑线越来越多。

她和苏介是那种能随随便便上对方家里住两天的那种熟人吗!晓艾是疯了吗!

顾倾墨本来这两天就烦着呢,一会儿思考这个,一会儿思考那个的,还都想不明白,整个人都要给烦死了,阿雾还态度暧昧,总是躲着自己,好容易现在想看会儿书,静下心,这碎嘴老妈子还一直缠着自己,大有“你不说出来,我就烦死你”的势头。

“你就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芮大夫。”晓艾撒娇道。

顾倾墨哭笑不得:“这怎么还和阿芮扯上关系了?”

晓艾尴尬的笑了笑:“没!没什么,没什么——”

好容易安静了一会儿,顾倾墨才翻过一面书,晓艾便又忍不住了:“公子~你就告诉我呗,难不成你还真和宁王殿下在一起啊?还是说——”

顾倾墨忍不住盯着她:“你想说什么呀?”

晓艾正眼神闪烁,飘忽不定,沐辰便进来了:“公子,栖公子来了。”

“三哥?”顾倾墨有些诧异,“他怎么这么迟还来?快请进来。”

沐辰摇了摇头:“那个——栖公子好像喝了点儿酒,有点儿不方便……”

“发生什么事了吗?”顾倾墨有些着急了,“三哥平日里从不喝酒的,出什么事了?”

沐辰也是一头雾水:“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啊,栖公子招呼没打就翻墙进来了,进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我听见声音赶过去,看见他跌跌撞撞过来了,还以为栖公子这是被人追杀了还是怎么的,结果栖公子什么都没说,现在他在客室里,先生正给他擦药呢。”

“什么!”顾倾墨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沐辰和晓艾也赶忙追上。

顾倾墨赶到的时候,顾逊白正坐在榻上,双眼迷离地望着阿雾给他涂药,一动不动,完全没了平日里破案时的精气神儿,眼角上还有一道红红的擦伤。

“三哥?”顾倾墨喊了一声,冲过来跪坐在顾逊白面前,“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顾逊白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顾倾墨,看了一会儿,眼神才缓缓聚焦,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哑着嗓子道:“小七,你来啦?”

说话的时候带出一股浓重的酒气儿,只是顾倾墨闻不到,所以没事儿。

顾倾墨抓着顾逊白的裤腿,看了看顾逊白白皙匀称的小腿,上面有一大片擦伤,还有被什么植物的倒钩划破的伤:“怎么弄成这样的?”

“没事。”顾逊白轻声地说了一句,伸手摸了摸顾倾墨的头。

阿雾看了顾逊白一眼,替他把腿上的伤包扎好,然后收起了刚从芮之夕那里拿来的铁打损伤药酒,往外面走去:“晓艾,沐辰,我们先走吧。”

“可是栖公子——”沐辰还想说什么,被晓艾拧了一下,拖走了。

客室里就剩下顾倾墨和顾逊白两人。

“三哥?”顾倾墨一直被顾逊白笑着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一边给顾逊白倒水,一边对他道,“你别担心,阿芮这药酒与别人家的不一样,很好用,涂个一次就差不多好了,也不会留疤,就是腿上这钩伤有点儿麻烦,记着这几日都别沾水——”

顾逊白忽然道:“小七,明日——三哥要成亲了。”

顾倾墨手上动作一顿,想起了那天在宫里听到的话,心里泛起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强压下去的情愫,只是——那些情愫,都是对顾墨淮的,与别的任何人,都无一点儿关系。

“嗯,恭喜。”顾倾墨除了能说这么一句,还真没有什么心思说出别的什么了,她将一盏醒酒茶递给顾逊白。

顾逊白听了这回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咽了一口口水,略带艰难地清了清清嗓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说道:“其实——这亲事你回京之前就已经定下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提上日程,我——也没找到机会和你说,故而——”

“我知道的。”顾倾墨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那时候顾倾墨完全没有想过,顾墨淮有一天也会要成亲这件事啊,从来没有想过。

顾逊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对方——是三公主,宏景。”

“嗯。”顾倾墨轻轻应道。

顾逊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很想来见顾倾墨一面,又怕莫名其妙的,没事到访,会让顾倾墨觉得奇怪,苦恼了一天,好容易喝了点儿酒,迷迷糊糊壮着胆子自己来了,却又在这种时候醒了大半的酒,着实有些苦恼。

顾逊白有些尴尬,但事已至此,他试探道:“宏景——你知道的吧?景令皇贵妃的女儿,澜王殿下的亲姐姐。”

顾倾墨点了点头,低着头喝了一口茶。

三哥要成亲了,那——按照那几个宫女说的话,阿淮——是不是也已经定亲了呢?不会吧,自己都还没收到消息呢,不对,凌尘阁和迷雾都从不给她传关于阿淮的消息。

顾倾墨的现在脑子有点乱,很难集中精力仔细想一件事。

“澜王殿下最近在准备秋猎祭祀一事,我——他来见过我,让我好好待他皇姐,我——应了,”顾逊白语无伦次地道,“宏景其实是个好姑娘,三哥之前也有幸进宫和她说过几次话,她性子——和澜王殿下颇为相似,都是喜欢读书的那种,宏景还安安静静的,嗯,她是个好姑娘,三哥——何其有幸,能娶这样的公主,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顾倾墨皱着眉,双手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

嗯……我为什么能闻见苏介身上的味道呢?为什么我只能闻到苏介身上的味道呢?之前也是,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哥这些日子都很忙,他们都想让我忙起来,婚服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还有别的什么,嗯,很忙,然后还有许多别的事,”顾逊白碎碎念着,盯着顾倾墨绞在一起的双手,“他们都让我不要紧张,都让我好好待宏景,嗯,我会的,小七,我会好好待她的,小七,三哥很忙,好多天没去刑部了,他们给我放了假。”

顾倾墨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互相狠狠地掐着,都掐红了顾倾墨白皙的皮肤。

阿淮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他要被订婚的事了?他会怎样呢?欣然接受吗?还是——宁死不屈?不!阿淮怎么能死呢,他见过那个要和他定亲的姑娘吗?对了,那个姑娘是谁来着?……哦!是颜家的小姐,嗯,颜家的小姐,景令皇贵妃也是颜家的小姐,是的。

“小七,三哥会好好成亲的,三哥不会出任何差错,”顾逊白缓缓伸出手,一边说着些无厘头的话,一边鼓起勇气想要将手放到顾倾墨的头上,“三哥——很爱她,三哥,很爱很爱,小七,那么多年了,真的——想要好好对她。”

顾倾墨想的太入神,根本忘记了顾逊白在自己身边这事。

颜家,颜家也是琅琊的,对啊,现在自己是谁?哦!琅琊王离,对,王离,王离是谁呢?对了,阿淮那天认出王离来了吗?王离就是顾倾墨啊,嗯,王离叫青青,青青也叫卿卿,卿卿就是顾倾墨,卿卿,不!只有阿淮可以这么叫我,嗯,卿卿,阿淮,可是阿淮呢?他在哪儿呢?

就在顾逊白的手即将要触碰到顾倾墨,或者说已经触碰到顾倾墨的时候,顾倾墨忽然腾地站了起来。

“我要去找阿淮!”顾倾墨在猛地站起身喊出这句话之后,忽然才惊醒。

不对!现在自己是琅琊王离,不是阿淮的卿卿,现在——她在王孜家里呢,她——没有资格去找他。

没有。

资格。

顾逊白的手就这么被顾倾墨站起身的动作冲开,尴尬地垂在一边,冰冷冰冷。

顾倾墨这才意识到顾逊白还在这里呢,一时有些尴尬。

顾倾墨也没坐下,双方互相尴尬着沉默了一会儿,顾倾墨才说道:“三哥既然明日要成亲,便早些回去吧,新郎官怎么能因为宿醉而晚了成亲的吉时呢?到时候因为这害人的酒而冲撞了公主,那可不好了。”

害人的从来不是酒,是你顾倾墨啊!

可是顾倾墨从不知道这个道理。

顾逊白有些尴尬,缓缓站起身,还因为坐的久了,头脑发昏,一个踉跄,他便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拉顾倾墨。

顾倾墨因为还没完全清醒,一时没来得及去接住顾逊白朝她伸来的手,顾逊白就这样又跌坐了回去。

顾倾墨连忙要去扶顾逊白,顾逊白摆了摆手,涩涩地冲她笑着:“无妨无妨,就是坐的久了,一时有点儿晕忽忽的。”

顾倾墨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说三哥以后别喝酒了嘛。”

“嗯,好,”顾逊白说完这句,又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小七说什么三哥都答应。”

顾倾墨一时怔住了。

顾逊白伸出手,在顾倾墨的头上停顿了一会儿,却终究没有放下,转而拍了拍她的肩,对她笑道:“小七,明日来喝三哥的喜酒吧,三哥——想得到你的祝福。”

顾倾墨心里有些怪怪的,但是没有理由拒绝顾逊白,许久,她点了点头:“好。”

顾逊白缓缓绽放开笑容。

三哥的大婚,你一定要参加啊,不然——三哥的大婚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七——

顾逊白告辞道:“那三哥就走了,三哥——今日只是想来看看你,嗯,现在看过了,好了,走了。”

顾倾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也没心力在意顾逊白说话语无伦次的,点了点头:“嗯,三哥路上小心,我让沐辰送你。”

顾倾墨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去,顾逊白忙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顾倾墨,可顾倾墨动作实在太快了,顾逊白的手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拉到顾倾墨的衣袖了,可顾倾墨还是跑出去了。

太快了,追不上了。

“晓艾,拿点儿药酒让三哥带回去,然后沐辰你送三哥回去,路上千万小心。”顾倾墨对守在外面的晓艾和沐辰吩咐道

顾逊白默默看着他家小七的背影,看着看着,渐渐模糊了眼眶。

他只是——想来看看。

想在大婚之前——来看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