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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记》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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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身体上的束缚没有了,但是因为长时间的迷药和闭塞环境的作用下,他们皆变得诚惶诚恐,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且出神的盯着眼前的女尸,脸上露出胆怯又后怕的表情,好半天才反应过神来。倘若无人来搭救,他们的下场便会落的如此。

“出了地窖切忌发出一切多余的声响。”我压低声音正色道,又拿过油皮灯笼仔细照着出口的方向,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去。

“慢着。”正在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朝着台阶方向缓慢前进时,一个声音让他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一个女子艰难的单手扶墙支撑着身体,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定定的看着我,一瞬间变得格外凌厉,从齿缝间逼出话语道“你为何会知道我们被囚禁在此,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会来救我们?”说完,她的脸上毫无惧色,甚至有种难能可贵的坚毅。

此言一出,如雷电般不偏不倚击中心底,也让其他人幡然醒悟。众人顿时停住脚步,彼此脸色惨白的交换了个惶恐的眼神,再次变得极度不安,有的人甚至开始双腿打颤。一时间所有目光又纷纷聚集在我身上。我见状顿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确实我的出现显得尤为不明不白,若是随着我出了地窖,外面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可能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后果在等着他们。虽然人在溺水时,求生的本能会抓住眼前的任何希望,哪怕只是一根虚渺的稻草。但是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生人,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四周异常的安静,火光下所有人的影子被拉长无限延伸至地窖顶上,空气中因为长时间的封闭而弥漫出浓烈的腥味。而此时味觉散发的源头,那个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冰冷地上的女尸不知何时变得面目狰狞,嘴角残留着凝固的血渍正冲着所有人咧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啊!”其中有人已经因为承受不了心里的恐惧而失声尖叫了一声,蹲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抱住头,浑身抽搐像是陷入梦魇之中,语无伦次嘴唇蠕动着重复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微微蹙眉,欲上前阻止,但是所有人皆刻意的远离我数尺远,不安的躲在墙边,冷汗如雨般从额头冒了出来。如果此时上前可能会有更多人因为恐惧变得情绪失控,要是为此引来客栈的人,前面所做的一切便得不偿失了。

在所有带着错愕惊慌的面目里,独独一人默不作声的以异于他人的神态落在我身上,似乎想看看我会怎么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坐在角落里显得尤为置身事外。幽暗的光线下,眼眸沉沉,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手里的灯火快要燃尽,我迟疑了一下,视线扫过他们,最后在那女子脸上停顿,收起表情平静的说道:“姑娘有此疑问也是合乎常理,你们若不信我也大可留下。如果我没有猜错,各位被关在这里之前或许根本未来过此地,而是被奸人从其他地方绑架而来,对这地窖之外的地形路线理应也是一无所知。倘若你们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自救便大可一试,我自是不会插手,再过几个时辰天色一亮便没有机会出这地窖,这其中利弊好坏全凭各位斟酌。”说完不再言语,坦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思考着手里唯一的光源还能支撑多久。

角落里的双眼微微闪动,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递出一片阴影,瞳孔变得越发深幽。

听完我的一番话,那女子眼中起了细微的变化,低头思索了一会,急忙道:“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了,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有幸逃出后定会好好谢过公子。”说完,好似松了一口气般的冲我嫣然一笑,戒备之色消失殆尽,步履迟缓的也紧随其他人身后。

一语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放下警惕,先前因惧怕而精神失常的少女也恢复了冷静,泪眼婆娑嗓子喑哑着连声道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苦笑,曾经师傅讲经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看来,圣人果真不是那般容易当的。

重新将烛火抬高,随着为首的人将原本闭合的木板悄无声息的打开,有凉风从入口处传进来。一些人脸上开始展现出不似先前焦灼的表情,面露欢喜之色,绝处逢生后的愉悦溢于言表。

正在我专心于头顶上方的动静之时,手里的纸皮灯笼突然被人夺去,墙上的影子也随着那动作晃了一晃。我回头,灯笼已被一只萤白若葱根骨节分明的的手握住。手的主人原本静坐在角落,现却如鬼魅般不知何时悄声靠近。四目相对下,瞳色渐沉,声音异常幽缓道:“你也先行出去,我来掌灯。”

我恍然大悟,连忙压低声音道:“你不必管我,我的体力比你们有优势,我来垫后即可。”说完伸手想去夺过灯笼。

可却被从容的躲过了我的动作,因为身长不如他高,我只能望着那烛光叹气。垂下的手触到腰上佩剑的鞘壳,心想我虽说不如其他人那般强壮如牛,但这世道上能伤我的人恐怕也难找出几个来。

橘黄色的火光跳动着,映得他的眼睛也明明灭灭,如蒙了一层薄雾般漆黑的眼眸凉凉地看着我说道:“你一向都如此至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还是说舍己为他人是你的嗜好。”

我怔怔,顿时收口不再作声,微微仰头看着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视线迷乱了几分。

自己的安危吗?我竟是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事情。师傅说,诸法无常,佛家本是以慈悲之心来普度众生感化他人,断除一切的苦难根源,未曾告诉我佛家又是由谁来度一度此生的痛楚劫难。我这双沾染过血的手,恐是佛祖也不会原谅。

愣神之际,一双纤细荏弱,异常消瘦柔软的手覆在我掌心,稍稍用力将我一把拉扯过去。

“时间不多了,恩公你也随我们出了这地窖吧。”握着我手的正是先前责问我的女子,她依旧脸色发白带着倦意,唯独眼睛清澈如水。微微一笑,双眸明媚如春风,连声音也跟着温柔起来。

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下意识便挣脱了那盈盈无力的手,觉得不妥又说:“也好,我和你们一起出去,这客栈有处隐蔽的后门,随后我带你们过去。”

“那便多谢恩公了。”女子笑着点点头满脸感激。看着她头顶的发饰和身上的服饰,想来这女子出生不凡,难怪会有着与他人不同的英勇果敢,却不知怎会落入歹人圈套。

半盏茶后,待所有人都到了地面时,有人控制不住劫后余生的心情又再度瘫软在地,被其他人手忙脚乱的扶住。在地面等了一会,那最后拿纸皮灯笼的人却迟迟未出现。我看了看天上的弯月,丑时快过,如果不赶在鸡鸣前将所有人送离此地,后果便不堪设想。

我欲再次猫腰进地窖时,那人终于在黑暗里姗姗来迟,手上的灯笼已经熄灭,微弱的月光下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感觉那瞳仁墨黑如玉,清冷如冰,目光始终追随着我。

来不及思考更多,我走过去仔细摸了摸那木板上的环扣,确认无误后握紧随身的剑,率先走出了柴火房。一并人都蹑手蹑脚的紧紧跟着我,连呼吸都恨不能隐去。走过一段青石地板,凭着记忆终于行至某一处偏门前,“喀”的一阵轻微声响门被打开。

所有人出了后院又重新合上,直到绕过马厩离客栈有一段距离地方,前面是杏林深处,天空中云层渐渐掩住了月亮,树林中枝叶浓密看不见底。松了一口气转身对他们说道:“此后由你们自行离开,往北便有城镇,到了那一切危险都不再有了。”

“你有何打算?”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无妨,不必担忧我,时辰不多了,我也就此别过。”我不去看那双似乎一眼能将人看透的眼睛,作轻松状道。说完,欲朝客栈的方向返回。

袖口却被人拉住,手中被塞入一个什么东西,又被紧紧握住。那女子道:“恩公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是我给恩公的信物,若下次能再见面,请恩公务必让我好生答谢。”

我本想要婉拒,看着夜色下那女子悸动的表情,似乎有着万般的不舍,只好答应:“那便后会有期了。”江湖之大,相遇岂是那样容易。

不再看身后那殷切的目光,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一路靠着月色悄无声息的欲再次回到客栈,思量明日若是发现柴房的异常,也不知那客栈里的人情急下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想着还留在客栈的莲儿,脚步不禁加快了许多。

夜晚的风分外的凉,客栈不远处提着灯笼的修长身影,眼神放的很悠远,看着逐渐远去的白衣少年,漫不经心的问身旁的女子:“可有将东西给到他手上。”

那声音轻轻落下瞬间,飘渺不可捉摸。

“是,已经交与。”一旁静立的女子低着头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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