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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慢》第六章 雪泥鸿爪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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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若白停顿了片刻,继续讲下去,“大公子即位后,册立先帝赐婚的正房夫人、宫变中最为助力的那位将领的女儿为王后。她之前备受冷落,现下凭着父亲的战功和腹中新怀上的孩儿,一时恩宠无双。可惜好景不长,自从怀上孩子起便一直缠绵病榻,生产时大出血,宫中太医均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倒是可怜她的长子,大公子每每看到他便想起他的生母,心中郁结,看他的次数也愈来愈少了。

大公子厚葬了王后,三年后又册立新后,这位新后也是先帝安排的侧房,也是第一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大公子给予她的恩宠比前任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新王后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后宫之中风波四起。不过新后也非等闲之辈,自此宫中的明争暗斗再没停过,可不论种种明争暗斗如何波谲云诡,大公子却始终置若罔闻。新王后之子及冠礼后便被立为储君,自此新后地位稳固不少,招来的嫉恨和往日相比却有增无减。种种矛盾都冲着王后和年轻的储君而去,久而久之,很少人还记得王宫之中还有一位皇子了。”

凉若白说到这里便不再作声,只是淡淡地看着扶遥。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扶遥的语声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可以这样说。”

“可是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了呢?这没有道理,大公子深爱沈之离,却生了两个儿子,又在登基之后册立两位新后,薄情至此,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沈之离已死,如何痴情也不能让她起死回生,何况人心难测,王权加身后又有多少人能保持初心?成为一国之君需要付出代价,大公子付出的,是他的本心罢了。”

凉若白说完微微蹙眉,她在引导扶遥按照她早已设计好的方式思考,让他远离真相。如果他真是一个心明如镜的人,应该不会被她的诱导所迷惑。

“即便如此,我也不相信大公子会如此冷情,沈之离是他永远的遗憾,这种感情不会轻易淡化,他的所作所为,也必定是有原因的。若白,快继续讲下去吧。”

凉若白依旧对他的称呼有些反感,但她不由得欣赏他的坚持。“你如果只听到这里,故事自然便是这样的结局,你若执意要听下去,结局就会变了样子。也就是说,故事本来有两个结局,是你的选择强行抹杀了一种结局,这种行为必然要付出代价,你可想好了?。”

扶遥并未太认真,听个故事而已,能有什么代价?“请说下去吧。”

凉若白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是嘲讽,不知真相的人总是叫嚣着要追寻到底,经历了一切的人却无时无刻不想从真相中逃离,甚至为此不惜生活在谎言之中。

“故事的另一面,要从大公子的那位侧夫人见月说起。沈之离和大公子的事,她很早就注意到了。大公子心中只有沈之离,对这种燕王强加给他的婚事并不上心,是以见月从未被召见过,她总是躲在远处偷偷看他。后来她胆大一些,偶尔尾随在他身后追出府中,大公子对她也不怎么设防,一来二去,她便知道了沈之离的事。”

“大公子从未召见她,她又怎么会怀上孩子?”扶遥犹豫地问道。

“女子怀上孩子并不是一件难事,”凉若白停顿半晌,意味深长地看着扶遥,“若是你一宿酒醉,醒来之后望见身畔女子未着寸缕,你又偏偏记不起昨夜之事,过了几月得知那女子身怀有孕,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难道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欣喜?难道还会对她有什么怀疑吗?”

扶遥听她说完,掌心已然渗出冷汗。

凉若白不理会他,径自说了下去:“见月虽然知道了他二人之事,却没有立即揭发。大公子平日里看来骄纵狂妄,她心里是怕他的,但后来眼见着大公子和沈之离准备妥当,不日便要私逃,她不得不将此事偷报给了燕王。见月颇有几分心机,想出了一条万全之策。燕王果然震怒,沈之离被贬,大公子被软禁,她则趁机买通上下,将沈之离的随行军官都换成了自己的眼线,安排他们挑起叛乱,在混战中刺死了沈之离。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公子禁足的这段时期,一直是正房夫人照顾陪伴身侧,她也为大公子诞下一子,宫变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王后。

见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买通太医在安胎药中动了手脚,诸如此类种种安排谋算,最终还是夺得了王后之位,她的儿子也被立为储君。

然而见月毕竟只是臣子之女,如何能与生养在王宫中、擅于帝王心术的大公子相比?他早就查清楚了害死沈之离的元凶,也在不动声色地惩罚着她。他深知嫉毒怨恨之心的可怖,它害死了沈之离,决不能再让它伤害到他和沈之离唯一的骨肉。”

“大公子和沈之离的骨肉?”

“是的,沈之离被贬到北疆时已身怀有孕,因此大公子便授意要正房夫人假装怀孕,想着等孩子出生就派人接过来当作嫡子。他深知此生怕是难给沈之离一个正当的名分了,因此无论如何也不想亏待孩子。

宫变之后,他愈发能体会到宫中尔虞我诈的可怕,于是他开始故意疏落孩子,立见月为后,给她无上的恩宠,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自此宫中种种阴谋算计便对准了她们,反倒是少有人理会另一位小皇子,他虽然少人疼爱,但总算平安长大。可是随着储君势力日渐稳固,大公子愈发不安,他想将王位传给沈之离的孩子,因此忧心不已。可人生本就是矛盾的,是爱还是很,哪是短短几十年能算得清的呢?”

故事讲完了,扶遥沉默良久,怔怔地看着在夜明珠光华浸润下神采动人的玉雕,她任然是笑如春风,恍惚间似有眼波流转。

“其实你错了,若白,”扶遥喃喃道,“固然王位可以改变一个人,但大公子对沈之离的爱,从来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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