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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骑士》第五章 伶仃孤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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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为了庆祝罗斯卡帕斯率领北方军团取得久违的野战胜利,波尔蒂堡城镇内外都进行了庆祝活动。

城堡也在举行酒会,主持酒会的是布吕萨内斯,不过高坐主座的却是什么事都还不懂的格诺莉亚。

在这样一场宴会中,格诺莉亚饱受煎熬,她和下面欢庆的人群格格不入,她在这里甚至还不如一个人形的雕塑灯盏。格诺莉亚是蒂米利蒂斯王子卡弗尔和图格林公主尤瑞恩的女儿,她本应左右逢源,贵为天之骄子,然而现实却很是残酷。

在蒂米利蒂斯,她被荒淫的父亲排斥,贬出宫廷,前途渺茫。

在图格林,她的母亲在被逐出蒂米利蒂斯的时候病死在了边境,她那位本该继承图格林王位的舅父,现在却因为摄政王摩卢多戴蒙斯干政而大权旁落。

无论是蒂米利蒂斯还是图格林,现在都没有格诺莉亚的容身之处,这种时候坐看蒂米利蒂斯和图格林厮杀,格诺莉亚心里是何等煎熬困苦。

布吕萨内斯也知道这样很过分,在一切正式的贺词、祝福都结束之后,他走上前来,轻声的说:“如果您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了。”

格诺莉亚的目光很是黯淡,她听到了布吕萨内斯的话后,没再多言,她站起身,就要往后走。

这时,亚罗音正好处理完了地牢里的事,走进大厅里来。

格诺莉亚的目光和亚罗音撞了个正着,一天和一个陌生人邂逅两次,让格诺莉亚在记忆中为这个人留下了一个位置。

亚罗音没有理会身边人的邀酒,而是先格诺莉亚面前,向她问好,躬身将她送离。格诺莉亚还不懂以言辞来激励这位功臣,不过亚罗音对此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等格诺莉亚消失在了帐幕之后,亚罗音才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大杯麦芽酒,一口饮尽,引得手下人狂欢叫好。

亚罗音走到布吕萨内斯和罗斯卡帕斯面前,低声汇报:“人已经放出去了,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中午格诺莉亚公主在城镇巡游的时候。”

布吕萨内斯说:“布置一定要谨慎,绝对不能出意外。”

“那是当然。”亚罗音的回答很自然,既没有满溢的自信,也没有逞强的心虚,没有人能从他的脸色中起哪怕一点疑心。

罗斯卡帕斯已经习惯了这位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人那无欲的表情,他说:“那就看你的了。今晚这场庆功会应该是为你而开的,本来想说应该不醉不归的,不过既然明天有要务,还是少喝点吧。”

“当然。”

“那就好。”罗斯卡帕斯把手中酒杯放下,高举双手结实的鼓了两声掌。

大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望着罗斯卡帕斯。

罗斯卡帕斯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之后,他一手扶在亚罗音肩上,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部下了。有不少人在十几年前就跟我一起从一个兵丁做起——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只能被动挨打,直到今天,我们终于打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仗。这场胜利并不是我这样愚钝的指挥官打出来的,而是这位——我想各位彼此应该已经很熟悉,他就是亚罗音。最近半年来,亚罗音一直为我们出谋划策。没有亚罗音就没有胜利,就没有各位的荣耀,各位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大厅里所有的将士高举酒杯,一改先前的散漫和放荡,整齐划一而又雄壮的高呼亚罗音之名。

面对这样的景象,亚罗音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稍稍吸了一口气,对所有人说:“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图格林和我们有冲突,但是我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参与对图格林人的战争。在半年之前,历经漂泊的我,难得得到了布吕萨内斯大人的推荐,来到罗斯卡帕斯大人的麾下,亲自参与了战争。我先前在图纸、沙盘上的大量推算都得到了印证,取得了目前这种状态下所能取得的最大胜果。不管是重振蒂米利蒂斯人的士气,还是打击图格林人的气焰,这场战争的目的都达成了,不过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还不能放松。即便损失了六千人,图格林人也还没有伤到筋骨,诸位还需继续努力。”

说完,亚罗音高举酒杯:“向各位保家卫国的勇士们致敬。”

——

向保家卫国的勇士致敬——这真的是自己的工作吗?

亚罗音坐在堡楼的窗台上,堡楼的墙壁有两尺厚,一般都放张椅子放些书籍,当做桌面来使用。

窗台离地面有一百尺高,亚罗音就这样坐在上面,像吊兰一样吊着双腿。

强烈的陌生感让亚罗音就像回避房中正在更衣的女士一样,目光一直在回避这间没有一点自己颜色的房间。

半年时间的努力为他换回来的,是波尔蒂城堡里一间有厅有房的居室,以及名正言顺的蒂米利蒂斯北方军团指挥官副官职称。

老实说,亚罗音并不觉得有战胜图格林人什么好振奋的,他的目的也不是什么保卫祖国。然而,目前他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就像一个人感到无聊的时候,手边又只有烟袋,除了抽上一口烟,他能做什么?

亚罗音的的确确是像他告诉罗斯卡帕斯的那样,出生于蒂米利蒂斯南方的赫尔华沙,蒂米利蒂斯也的确是他的祖国,但是在亚罗音的心里,蒂米利蒂斯和图格林,两者都一样,没有一点好感。

甚至应该说,如果舍弃祖国和祖国之敌这样的立场的话,亚罗音心里对图格林比对蒂米利蒂斯更感兴趣。蒂米利蒂斯人称呼图格林人为蛮族,而自恃为骑士精神的守护者,亚罗音对于这样的国度提不起任何兴趣,也无意和那些追求骑士精神的精英走得太近,这也是他被排斥的一个原因。

罗斯卡帕斯愿意用亚罗音,因为他有迫切需求。罗斯卡帕斯不管自己的手下信不信骑士精神、骑士道义,他急需一个能用的人。亚罗音不信骑士之道,并且能够以冷静甚至堪称冷酷的使用一切手段来毁灭对手的人,罗斯卡帕斯明白,这正是自己需要的人。

亚罗音望着月下的波尔蒂堡,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手中这壶瓶颈系着蓝色绳子的酒,可不是什么随便的货色,是由本地人进贡的用以纪念战争胜利的佳酿。

亚罗音可以对所有的恶劣条件妥协,唯独对酒不妥协,即便罗斯卡帕斯不加以劝说,他也不会喝太多的酒,因为就他本人而言,喝下那种酒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

这种纪念用的酒一般都会被放置上几年,然后在某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才打开。不过反正已经是自己的东西了,怎么处置都是自己的自由。说起来,自从来到北域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喝不到这样级别的酒。

一瓶酒饮尽,亚罗音略觉扫兴,刚准备转身回房睡觉,就看见下面庭院有人走动。

亚罗音顿了一下,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下面的人影正是格诺莉亚。

“这小丫头大半夜的搞什么……”亚罗音心里嘀咕。

格诺莉亚身后依然跟着她的侍女,这个人对格诺莉亚寸步不离,如果国王要安插视野在格诺莉亚身边,那肯定就是这个寸步不移的人了。

格诺莉亚说自己不需要随从,想要独处一会儿,这个要求被随从以安全为由拒绝了,随从的措辞相当严厉,一点不像一个仆从。

王室有专门授教的保姆,但那些保姆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绝不可能像这个仆从这样无礼。

不过从明天开始,情况会有所改观,你就先忍过今晚吧——亚罗音轻轻一笑,然后退回了房里,关上窗户。

格诺莉亚虽然年幼,但是不笨,她知道自己前途黯淡渺茫,周围的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站在庭院的矮墙边,望着深秋清凉的月光,她在内心揣测着自己的未来。

图格林人欺负蒂米利蒂斯人,格诺莉亚就是蒂米利蒂斯人的出气筒,蒂米利蒂斯人战胜图格林人,格诺莉亚就要被蒂米利蒂斯人嘲讽唾骂,终究两边不讨好。

图格林现在是摄政王摩卢多戴蒙斯当政,他又怎么会为格诺莉亚说话?在他看来,王族的后裔多一个当然不如少一个。

至于那些围在卡弗尔身边的情妇们,她们对格诺莉亚最大的威胁不是进言让卡弗尔杀了自己,而是什么时候给卡弗尔留下子嗣,到时候格诺莉亚就真的是毫无价值,只等赐死了。

在一切发生之前,格诺莉亚被送到了这样的边境之地,远离王都,也就意味着远离了灾祸。

格诺莉亚望着北方的崇山,在这些山外,是她母亲的故土,也是母亲的葬身之地。蒂米利蒂斯王后在返回图格林的路上悲愤交加,病逝他乡,被埋在国境之上,北望故乡和王室亲眷,南望从此无依无靠的女儿和狠心而昏庸的丈夫,颇为悲凉。

身份的高贵,不能代表结果的圆满。如果今生的命运是因为前世许下了“希望成为公主”的愿的话,那自己现在十分希望能够回到前世,给那个许愿的自己一个巴掌,让她换一个愿望——哪怕只要一条漂亮裙子,体验体验这种看似高贵的生活,其实也够了。

自己会死在何地,会怎么死,身边有没有人……格诺莉亚有些毛骨悚然的想着这些问题,眼窝里涌起滚烫的眼泪。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要落到我的头上。”格诺莉亚虽然思维汹涌,甚至有过希望整个世界瞬间毁灭这样“大胆”的想法,但最终,她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等待命运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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