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周子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是能听到那个声音，一闭上眼睛就会听到：“答应她，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答应她。”

不，这绝对不可能是泽维尔，那家伙可没有好好说话的习惯。他感觉这个声音属于那个和盖伊喝酒的年轻人――迈克森。

他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可是，管他妈的，这里是异世不是吗，他已经习惯发现身边的所有人都或强或弱有点变态的超能力了。

“嘿，盖伊，嘿。”周子程小声叫唤他同伴的名字。

他需要一点建议，哪怕来自一个喝得烂醉的黑人。至少这是一个有经验的烂醉如泥的黑人。

“闭嘴，小鬼，让我睡觉。”

一只硬梆梆的袜子砸到了周子程的脸上。臭味扑面而来，男孩甩手将袜子扔到一边。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盖伊，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闭嘴，白痴！闭嘴！”他听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好吧，好吧……抱歉。”男孩小声嘟囔着又钻回了他的被窝里。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周子程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试图借着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的月光分辨出天花板上的一道道裂纹。

忽然，他听到了声音。有马的嘶叫，还有人交谈的声音。他把头转向窗外，他可以看到橙红的火光印在窗户的玻璃上面。

发生了什么？

周子程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尽量不去打扰到他坏脾气的“室友”。他一点点挪到窗边，将身子靠在窗台上向下张望……

“嘿，你在看什么？！”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喝！”男孩用力推开那只黑乎乎的大手，回身一拳打在那人肚子上。

“见鬼！”盖伊捂着肚子痛苦地坐到了地上，“是我啊，小鬼，是我！”

“哦，该死的。盖伊，我差点跳下去了！抱歉……”周子程惊讶地伸出一只手去拉他的同伴，“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我听到有声音，而且，我有点不舒服，喝得有点多了，你明白的……呕……”盖伊刚抓住男孩的手就一张嘴巴吐了一地。

“恶。”周子程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鼻子，“你没事吧？”

“没，咳咳，没事，我还好得很呢。”盖伊扯过床单抹了抹嘴巴，“小鬼，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情况，快……咳咳，我想我还得再吐一会儿……”他又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呃……好，好。”周子程又扭头看向窗外，“呃，我看到了那个和你一起喝酒的家伙……”

“迈克森弟兄，迈克，他在干什么？”盖伊抬起头问道。

“他，呃……他和他的朋友们在牵马……”周子程皱起了眉毛，盖伊呕吐物的酸臭味已经散开来了。这家伙究竟吃了些什么？

“牵马？牵马干什么？”盖伊想要站起来，却在他的呕吐物上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倒了。

“哦！我想……我想他们可能要离开了，他们看上去很急的样子……呃……等一下，一辆马车，他们还有一辆马车！”周子程索性把整扇窗户打开了。

“还有什么，小鬼？还有什么？”盖伊又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爬起来了。

“呃呃……还有两个陌生人，盖伊，在酒馆里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周子程回答道，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了，“他们穿着斗篷，盖伊，他们穿着斗篷……”

“别紧张，小鬼，任何人都可以穿斗篷，只要他们有钱买一件。相信我，斗篷可不贵。这很正常，非常正常。”盖伊用沾满粘糊糊的呕吐物的右手宽慰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现在那个矮一点的家伙开始用手指点火把了，这还正常吗？”周子程扭头问道。

“喔，这就有点……”盖伊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算了，管他妈的，他们又没用手指把整个旅馆点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去管护卫队的闲事。”

“给你个建议，小鬼，抓紧时间睡一会，明天一早我们还得赶路……我还得去找一把枪，盖伊需要枪……”黑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用双手摸索着找到了他的床，瘫倒在上面很快又睡着了。

周子程则一直半蹲在窗前，直到迈克森与他同行的“弟兄们”离开他的视野范围消失在夜色里。依然能够依稀听到几声马匹的嘶鸣。

周子程合上窗户，然后躺回床上用棉被捂住脑袋。睡一会，盖伊说的没错，周子程知道自己应该睡一会，他浑身的骨头都在痛。

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比在过去的近十八年里发生的都要多。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一团糟，一团糟……

“嘿，小子，想我了吗？”

不，不要是这时候！该死的――

周子程睁开眼睛，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站在黑暗中间。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缓缓站起来了，他可以看到黑暗中有两只闪着红光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哈喽――？”男孩朝那个两层楼高的黑影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黑影一点点俯下身子，周子程可以听到它身上的骨头噼啪乱响。

“嗨！”黑影吐出了一个音节，用和男孩一模一样的声音。

……

丛林，白路。马车在十几名骑手的护卫下缓缓前进，骑手们骑着哈里松镇上旅店提供的矮种马，便于在灌木丛中间穿行的特殊品种。

然而他们的马车并非是为了在丛林里跋涉定制的，马车两侧的木头车轮时不时陷进路面的泥泞里，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领头的年轻人懊恼地用手抓着头顶的卷发。从哈里松镇上的哨塔可以看到边境线的烽火被点燃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很糟才对。

“嘿，老大。”披着斗篷的骑手从后面赶了上来，他的斗篷上画着鲜红的火焰图案，与深夜里阴沉的丛林显得格格不入。

月亮已经落下，夜色漆黑一片。

“叫我迈克就行了，哈里弟兄。”年轻人放慢了速度与那骑手并肩骑行在队伍最前面，“我来猜猜看，你想帮我去处理掉酒馆里的那两个家伙。”

“呃……谁？哪儿？什么？”叫哈里的骑手装傻道。

“那个黑人还有跟着他的小鬼。得了吧，哈里弟兄，就你这点小心思。前几天你他妈的还想帮我‘处理掉’边境护卫队的队长呢。”迈克森笑着说道。

哈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真的，老大，我已经好久没有烧过除了火把以外的东西了……”

“吼！”

一声突如其来的兽吼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用不着迈克森的命令，整支队伍就像一条有生命的爬虫一样在路中央停了下来。战士们翻身下马，抽出宝剑向队伍正中的马车靠拢。

在哈里和迈克森前面的灌木丛里，两只兽眼闪着诡异的红光。

“是什么，老大？那是什么？是狼吗？！”哈里抓紧了手里的缰绳，他胯下的矮种马不停地转动耳朵，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狼的眼睛是绿色的，哈里弟兄。”迈克森显得出奇的冷静，“冷静点，不出意外的话，你马上就能烧一点木头以外的东西了。”他从腰间抽出他的佩剑，小心翼翼地骑着马向那丛灌木靠近。

那只野兽用他红通通的眼睛紧紧盯着迈克森，又发出了一声带有威胁意味的咆哮。

然而骑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也用双眼紧紧盯着藏在灌木中间的野兽。

终于，那头不知名的野兽不甘心地发出一阵“咕噜噜”的低吼，退回了灌木丛深处。

迈克森面带微笑地调转马头朝：“抱歉了哈里弟兄，抢了你的好戏。”

“哦，没什么，老大，这算不了什么。机会还有很多，哈哈哈”哈里干笑了两声，用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弟兄们，上路了！”迈克森将佩剑收回剑鞘，一边喊一边朝后面的战士打手势。

“咳啊！”

一声惨叫忽然从队伍的最末端传来。路两边的树沙沙作响，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别的什么生灵。

“发生了什么？！”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像哈里一样披着斗篷的青年，不过他的斗篷上面画着的是白色的雪花。

“咴――”哈里胯下的马突然扬起前蹄将他甩了下去，然后嘶鸣着冲进了路边的丛林。

野兽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所有的马儿都挣脱了缰绳冲进了泥路两边的阴影里。除了迈克森的坐骑，年轻人用手臂环抱着它的脖子迫使它冷静下来。

战士们举着火把与利剑肩并肩环成一个圆圈，将披斗篷的青年与马车围在中间。

这可不妙，这可不妙……哈里坐在泥地里，手指神经质地在胸口画着十字。上帝保佑――

“喂，哈里！告诉你个好消息，”迈克森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这下你真的有东西烧了。”

“哦，该死的……”哈里抬起头，他又看到了那双通红的兽眼，在一棵不知道什么树的枝干上，人形的怪物像猿猴一样倒挂着，朝着他呲牙咧嘴。

“猩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怪物嘶吼着扑向严阵以待的战士们，就像一团火焰。

一根冰柱在半空中穿透了它的身体。怪物惨叫一声摔到了地上，两名战士高举着银剑大步上前轻而易举地结果了这个畜牲的性命。

“干得好！艾萨克！干得好！”哈里欢呼着鼓起掌来，“不愧是我的兄弟，干得好！”

站在马车边上的青年只是朝他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仍旧紧绷着脸颊。

“喂，迈克，他为什么不理我？”哈里扭头问领队的年轻人。

“还没完事呢，哈里弟兄。”迈克森又抽出了他的佩剑，“这才刚刚开始……”

先前环绕在四周的咆哮声已经消散了。然而在泥路两旁的阴影里，越来越多的兽眼亮了起来，映射出战士手中火把的红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