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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被个丫头逼着上进》第37章 第四十七章 上谷之战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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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翠轩里头的三人还不知道魏州城里发生的事。沈旭同沈昱和令仪分析了半天的局势,直到珍儿过来请他,才匆匆地去了。

沈昱拉着令仪回了玉笙居,关上书房里头的门窗,让令仪坐在滚脚凳上,他突然蹲在令仪的脚下,仰着脸坚定地道:“令仪,我预备去投军。”他说这话时野心和欲望狰狞地爬上历来硬朗的一张脸面。

令仪喃喃着道:“沈昱,你发什么疯。”

沈昱压抑着嘶吼:“我早就疯了,早在知道你是萧君桐的那天起,就疯了。”

令仪身子一震,下意思地松开了握着沈昱的手,脸上露出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防备来。屋子里光线不好,她看不到沈昱脸上近乎凄凉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沈昱跪着前行几步,将整个身子贴到令仪的腿上,哑着嗓子道:“令仪,我天生就是废人,不聪明,也没本事,出身又不好,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离不得你,一天也离不得。谁也没有规定,我这样的废人便不配拥有你。”将近一年多的压制,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沈昱从来没有如此卑微过。

令仪觉得屋里闷得很,脑袋里乱哄哄的,又听得沈昱继续胡言乱语地道:“我想清楚了,中正评议这条路我是在走不通的,就算读书读到老死,最终也不过是兄长那般的成就,可我不甘心啊。”

令仪今天有点跟不上沈昱的思维,呆呆地问:“你想怎么样?”

沈昱抱着她不撒手,条理越来越清晰,语气却越来越疯狂:“封侯拜将。我要你以萧君桐的名义正大光明的站到我身旁!”

令仪恍恍惚惚地看着沈昱,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也涌出点波动来,但很快,又重新压了下去,恢复成一贯的冷静自持。

沈昱继续道:“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拼命的读书,不说兄长,连林绮君那个早包都比过去,这样的路,你让我怎么去赌?”他脸上的神色疯狂到扭曲,语无伦次地道:“老天爷可怜我,将这么大个机遇送到平卢来,要是就这么放走了,我一辈子也不会甘心。”

令仪审视着沈昱,父亲曾告诫过她,这世上两类人的话最不可信,一类是失了理智的男人,一类是陷入绝境的赌徒,很不幸,沈昱两者都占全了。她挣扎着推开沈昱,起身去开了房门,外头明亮的日色突然照进来,刺眼的光亮,将沈昱的绝望和疯狂照得无所遁形。

令仪突然就软了心肠。她想她大概是真的不懂爱情吧,她见过的世上最好的爱情,来自她的父亲母亲。

萧秉文一身正气,在最风华的年纪求娶了郭家四小姐。婚后夫妻二人赌书消茶,琴瑟和鸣,不曾红过一次脸,拌过一句嘴。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母亲多年无子,但即便如此,父亲也不曾起过纳妾的念头,连通房都不曾有一个。萧家长辈逼得狠了,父亲干脆带着母亲离了荥阳,一路游学访友,于渭水论道,南山结庐。

那段日子,该是母亲最快活的时候吧。小时候经常听她面带微笑的提起那些山水风物,那时候的她不再是端贤雅惠的萧郭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令仪一直能理解母亲的去世,那样浓烈的爱情,一旦失去了,生又何欢?

而今日,她在沈昱的眼睛里又一次看到了相同的浓烈和疯狂。

令仪走到沈昱跟前,居高临下地对着他道:“起来,你就是准备靠着哭哭啼啼去拜将封王?难不成到时候你遇上曹正德也这般要死要活的去求他退兵?”

沈昱一听她这话,连忙欢欢喜喜地爬起来,蹭到令仪跟前去憨笑。

令仪冷着脸将他推开,随手将旁边的乌木嵌黄杨团云纹扶手椅托过来,斜着身姿随意地坐了,对着沈昱道:“庙堂朝廷,那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我萧家百年士族,父亲萧秉文名垂士林,伯父萧望之官拜大司马,姑母萧瑾蓉更是位居皇后之尊,结果呢,死的死,散的散,不过三月的时间,荥阳再无萧氏。沈昱,你可想清楚了?”

这样的令仪最让沈昱无法抗拒,随性洒脱,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入她的眼。他急迫的想让那双冷漠的瑞凤眼里只有自己,要是还能露出点依赖和崇敬来,就更好了。

每一个少年,在对爱情时总是盲目的自大又谨小慎微的自卑,沈昱也不能例外,或者说,因着萧君桐这层特殊的身份,有些情绪会被无限的放大。今日,在这样一个阳光朗照的早晨,他似乎突然间长大了不少。他脸上的疯狂终于慢慢退去,被另一种更深刻也更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令仪见到沈昱嘴角绽出个纯粹的笑容,像巍峨嶙峋的山峰上突然生出一片晨雾来,变得妩媚多情起来。他走到令仪跟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日光,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阴影中的女子道:“我沈昱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发自肺腑,今日所做的每一个选择,绝不后悔。”

令仪嘴角也绽出笑来,不同于沈昱的冷硬,她这一笑,五官变得生动柔和起来,恍若让水墨晕染过一般轻灵动人。她对着沈昱道:“让一让,你挡着我的光了。”

沈昱听话的让开,并贴心地将门上挂着的帘子卷起来,一股轻柔的风钻进来,裹挟着夏日日光的明亮,扑在令仪的脸上,将那双历来寒光泠泠的眼睛映照的明暗交错,沈昱只听得自己胸膛里的响声如战鼓擂动,令仪的声音虚虚实实地传来:“你过来些,同我说一说,预备怎么做?”

他记得似乎回答了,又似乎没回,晃悠悠地走到书案前,展开了齐国的疆域图,强作镇定地道:“自古守城之战,无外乎两点。其一,猛将无敌,威慑敌军不敢进。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最著名的是张文远同孙仲谋的合肥之战。张文远披坚持锐,杀敌数十人,斩二员大将,吴兵四散溃逃。这法子却不适用于我们。”

令仪问道:“其二呢?”

沈昱道:“其二,就是《太公》里头提到的那些法子了。”

沈昱看着令仪道:“我想过了,我想要建功立业,就不能投到那些参军账下去做个小兵,唯一的法子便是跟兄长,等见到了王大人,将具体的守城方案呈献给他。”

令仪见他做事慢慢地已经极有章法了,心头很是高兴,却也知道,一旦沈昱决定踏进权利的漩涡,接下来的路,便是一路的血腥和荆棘了。更何况,平卢之局,因着高怀祖缘故,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让沈昱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昱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里甜滋滋的,便油嘴道:“你放心,本公子还没娶你呢,怎么舍得去死?”

令仪莹白的脸上透出点微薄的红,像夏日里刚刚绽出点粉白的睡莲,她似嗔似怒地瞪了沈昱一眼,眼风绵软,毫无威力可言,反而钩到了沈昱的心尖子上去了。

令仪见他又在发呆,便道:“你将方案写出来,我们一同参详参详。”

沈昱收起来心头见不得人的绮丽心思,用心研究起疆域图来。不得不说,他对于行兵一道,确实有几分歪才,一边仔细研看平卢的城防和地形,一边快速的翻看《太公》和《孙子》,等看得差不多了,便铺展了宣纸,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出来。

令仪接过了拿在手里看,敲着手指沉思。

沈昱的方案大体分为四步。先将三万守城士兵编成十个兵营,每个兵营设置大小参军各一人,负责日夜不停地操练兵士,以便迅速地提高战斗力。又从每个兵团中抽调孔武健壮的人员,严把城门。随后派人去联络高怀祖,请求支援。然后约束军纪,凡有临阵退缩,投敌叛变者,皆斩其族人,以儆效尤。

这几条,都是从书本上照搬过来的,令仪并不觉得如何,反而皱着眉头道:“我没上过战场,肚子里头仅有的那点存货也是自书本上看来的,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你这几条方案,好像随便抓一个读过《太公》和《孙子》的人都能写出来吧?”

沈昱大受打击,拿回去思考了半日,又翻了数次的书本,连着修改了五次,再拿给令仪看。最终的方案,保留了分营作战的模式,删去了无实意的操练计划。细化了军粮,武器等物配给制度,甚至考虑到了伤亡抚恤等事宜。

令仪看完,沉默了半天,迟迟下不了论断。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烟儿已经进来添过了三次茶水,令仪才道:“沈昱,你知道平卢现在的兵马是如何布置的吗?归谁调动?统帅之人是谁?战力几何?武器配备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军粮军马可有保障?”

沈昱怔愣着,一条也答不上来。

令仪终于想通了作战方案上的问题。沈昱照着《太公》写出来的方案,是纸上谈兵的死方案。分营也好,抽调人数也罢,《太公》上头教的只是套版,真正的战争错综复杂且瞬息万变,光靠着异想天开的几句书文是行不通的。她这时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只学了儒学玄论,没跟着伯父好好学习行军布阵,哪怕只能学到伯父的一点皮毛,也不至于让沈昱这般捉襟见肘。

沈昱最开始被令仪的一连串问题砸晕了,等反应过来后,将每一个问题拆开了细细咀嚼,仿佛突然间触摸到了关键点,思路慢慢清晰起来。先前看《太公》和《孙子》时不懂的句子也能读出点味道来了。

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拉着令仪道:“令仪,我知道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地呆着,莫要担心我。”临走,又万般不舍地轻轻抱了抱她,道:“等我回来。”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令仪一直看着,少年身姿挺阔,步履稳健,快步向前而去,身后是肆意铺洒的骄阳,像火一样,燃成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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