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少年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一袭黑袍，纤尘不染。他松了一口气，在蓑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少年看着他，浅浅地笑。

“你是人不是兽？”说完，他也笑了。怎么看，这位少年也不可能是兽嘛，甚至比自己更像人，人上人。

少年低头察看自己的衣着，嘟囔着：“我哪不像吗？”

他连忙解释：“像，不对，你是人，不是像人。是我太不会说话，莫见怪。”

少年现出错愕的神情，“挺好说的你，比我好的说。”少年说话磕磕巴巴，辞不达意。

他向来豁达，与人友善，又见这少年温文尔雅一脸懵懂，顿然卸掉了戒心，招呼他进洞来，随手搬一块石头，用袖子掸一掸上面的尘土，请他落座。少年看看石头，又看看自己雪白的衣衫，为难的笑起来。他会意，哈哈大笑，随手解开包裹，将里面的物件抖落在地，把包袱布铺在石头上，说道：“坐吧。”

少年并不客气，径直坐下，然后就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身上看。

他并不介意，率先说道：“我叫张骏德，请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大名没有的，只有小。”少年嘟着嘴，像是刚刚牙牙学语的婴儿。

“你是说，你只有小名？”

“不是，我叫于小。”

张骏德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这个少年，言行谈吐与衣着外貌大相径庭。看相貌和穿衣打扮又不像是外邦人士，不知道是心智不健全还是口吃结巴，这又不便问，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于小率先问道：“你的麟，哪里的？”并手指他身上的蓑衣。张骏德如实将之前的遭遇向于小陈述一遍，于小听了抿嘴默不作声，张骏德以为他冷，把蓑衣脱下来，递给于小，于小摆摆手，并没接，张骏德有些尴尬，又将蓑衣披在自己肩上，问道：“小兄弟到这北霄山所为何事？”“该我问你。”于小竟反问道。张骏德虽觉得这少年无礼，却也不甚计较，又将此行目的如实告知，于小听完，哦了一声，说：“萆荔，我要也。”张骏德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是来寻萆荔仙草的，其实，不问也应该知道，除了萆荔，还有什么，能让人抛却性命不顾，孤身涉险北霄山？

可奇怪的是，叫于小的少年，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只身上得堤山峰，而身上，却没有沾染半分泥土灰尘。

“向上走再，有河，鞶带河，有鱼，吃人。”于小磕磕巴巴，连说带比划，张骏德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要到峰顶，还要经过三重阻碍，第一重是一条名为鞶带的河，河里有食人鱼；第二重是一片瘴气林，林里毒蜂密布；第三重是横卧在路上的一头老牛。于小虽未形容三重阻碍的凶险，但只是挺描述也知道是危机重重。

“你怎么知道这些？”张骏德有些惊讶。

“这，你莫管。”于小语气生硬，“听我就好。”说完站起身，边走向洞外，边说：“你到了，找你再。”话说完，人已飘然而去。

张骏德追出洞外，却只见寥寥的萤火虫，在无边夜色中慵懒舞动。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拼了十二分努力，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他如此宽慰自己。

天微亮，张骏德在雾气笼罩下踏上行程。行得十余里，隐隐约约听见前方哗哗水声，走到近前，一条十余丈宽的河流便呈现眼前。

这条河横陈堤山，仿佛堤山匝在腰间的鞶带，鞶带河因此得名。河流由西向东，虽平势而行，却汹涌激荡。河上没有桥，只有十余块龟背似的圆石，依次排列，通向对岸。河水拍打在石头上，激起巨大的浪花。看来只能跳到石头上过河了，但是于小说的怪鱼还没有出现，或许就潜藏在河底，只等他到了河中间，再来袭击。

但他别无选择。

他将蓑衣绑在身上，手中握紧十三连弩，纵身一跃，跳上第一块岩石，岩石竟像是浮在河面的，在重力下微微下沉，又马上浮起。他来不及思索，脚下用力，跃向第二块岩石。河水扑溅在身上，使他更难掌握平衡。连跳五下，他有些气力不济，便伏在石头上喘息。倏忽间，河面伸出两只爪子，瞬间锁住他的双脚。他大吃一惊，又挣脱不得，眼看河面上的岩石纷纷浮出水面，向他围拢而来。原来石头就是怪鱼！

怪鱼长相奇特，狗头鱼身鹰爪，虽没有人样，却似乎满脸狞笑。抓住他双脚的怪鱼用力甩动，想把他翻在河里，他连忙发动十三连弩，射向怪鱼的眼睛。

十三连弩，一弩十三发，发出来遮天蔽日，使人避无可避。

十三只怪鱼眼睛上插着弩箭，在江上翻滚嚎叫，眼窝里流出黑色的血液，将江水染得乌黑一片。抓住他的怪鱼因为离他最近，中箭也最严重。弩箭贯穿头部，左眼露着箭头，右眼露着箭尾。翻腾俩下，直挺挺摔到江面，已然死了。

他无处借力，也随着掉到江里。更多怪鱼向他聚拢。完了。他心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怪事发生了。他身上的蓑衣突然伸展，迅速成了一条小船，在江上左右摇摆两下，调整好方向，疾驰如飞，载着他驶向对岸。

群鱼瞠目结舌。

上了岸，小船又化为蓑衣。他惊叹之余，心怀感激，这赠他蓑衣之人，救了他两次。

他收好蓑衣，继续上路。留下一群怪鱼，在河里汪汪乱叫。

再往前走，就应该是那一片瘴气林了。

走着走着，耳边竟传来歌声，歌声缠绵，一缕缕如同锦缎，在皮肤上缠绕，使然周身舒泰。歌声越来越近，又有如一个妙龄女子在耳边吹气，让人心猿意马。

突然眼前迷雾散尽，天日乍开。阳光从头顶直贯而下。他飘飘然如同进去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仙境。

花团锦簇，桃李争妍，小桥流水，佳人在伴。

佳人？

佳人真的来了。她云步轻移，所到之处，花朵纷纷羞得闭合。

她就这样盈盈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