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随着魏一的这一声大喊，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荷包，不摸还好，一摸之下这人群就炸开了锅。

“起开起开，是不是你踩着我荷包呢！”

“嘿？你荷包也丢了？！”

“真他娘的晦气，出门丢银子。”

“别让小爷知道是谁干的！否则非得把他手给废了！”

“嚷嚷什么啊，不就几两银子吗，在烟罗坊前说这些，也不怕让佳人笑话。”

这些人都是各家公子，可以丢钱，但绝不愿丢人。被这事儿一闹，围在烟罗坊前的起哄的人也都兴致缺缺，就剩下最开始那人依旧借着酒劲嚷嚷着。只是他喊了这么半天也是气力渐衰，声音减弱，早就喊不动了，最后许是酒醒了，又或是真困了，便让两个小厮搀了回去。

魏一见人散的差不多了，烟罗坊内也逐渐清净，便走了进去。找了个少有灯光的位置，很不起眼，刚好适合睡觉。

烟罗坊有前楼与后院。

烟罗坊前楼有两层。一层最中央的地方有一个半人高的舞台，上面或是表演跳舞，或是演奏小曲。围着舞台周围的一圈桌位是贵宾席，价位很不便宜。由近及远，桌位的价格也逐渐下降，直到靠门的那三排便已不再收钱。沿着扶梯上到二层，是一圈雅间，很清净，是那些公子墨客与烟罗坊的姑娘独自相处的地方。

烟罗坊的后院，也有两层，是烟罗坊中姑娘的闺房。所有来往后院的杀手老板都不允许踏入后院的屋子，只能由负责接待的姑娘陪同沿暗道前往地下交易所。

就算是烟罗坊的杀手，也不会允许随意出入后院，除了魏一。

因为魏一在后院有一间屋子，在一层最里面。

那间屋子，是他的，在这座小楼被宫凝盘下来之前就是他的。屋子很小，要比其它屋子小很多，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

在宫凝来之前，他不太喜欢住这里，所以在扬州买了个房子；在宫凝来之后，他又不太喜欢住在那个房子里，便时常来这里睡觉。

只不过今天身上酒气太大，他怕去了后院，把这身酒气带回到自己的那个屋子里。

魏一刚趴在桌子上，就闻到一阵胭脂气。

“你怎么不去后院？”

魏一也没睁眼，嘴角一勾道：“秋桐妹妹还没睡啊，不如陪我酒啊，我付钱的。”

秋桐翻了个白眼，道：“都喝成这样了，还过来取笑我。我去给你拿个毯子。”

……

魏一做了个梦，梦中，这里还叫仙客楼。

他就像一个看客，瞧着梦中的小孩被他的父亲卖给了外乡人，然后那个外乡人又把他卖到了扬城，卖到了仙客楼。

扬城富庶，青楼也多，而仙客楼就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个。

仙客楼不但有女妓，还有男妓，更有童妓。

那个小孩由于不服管教被龟公打骂，被龟公断水断食。他哭过，闹过，也逃跑过，只是没有成功，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毒打。最后龟公为了更好地调教他，用了最常用的迷药……

人都是有第一次的，有了第一次，就自然有第二次。

小孩，杀人了。

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龟公。

就是在第二天，他恢复了力气，便从厨房摸了把菜刀。

梦中的魏一显得很平静，很淡定的看着那个小孩一刀一刀的剁着那个龟公，随着他的每一次砍剁，那个龟公的身体都跟着抽搐一下。

周围的场面很狼藉，到处都是血，内脏，和断肢……

魏一揉了揉眼睛，身子一动，毯子便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毯子上，还有淡淡的胭脂香。

“唉，这么香的毯子，都被我弄脏了，惹得上面净是酒气。可得洗过之后才能还给秋桐妹妹。”魏一笑道。

一夜喧嚣之后，烟罗坊的姑娘上午大多都在睡觉，所以后院安安静静的。魏一回到那间屋子换了衣服，梳洗一番，顺手把秋桐的毯子洗过之后，这才去了二层。

“老板娘，我来领单子了。”

魏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见宫凝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趿拉着绣鞋，打着呵欠开了门就转回屋子里了。

魏一进了房间，就见宫凝又爬回床上，盖好被子，背对着魏一道：“全在桌子上了，你自己挑吧。出去的时候把门带好。”

魏一翻了下那些搁置半年的赏单：“嗯？老板娘，这儿怎么有张昨天的单子？”

宫凝扯了扯被子，不耐烦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赶快挑，赶快出去！”

魏一耸了耸肩，看着这张画着头像的单子——“玉湖派左护法赵海，赏银八十两。”

……

扬城近郊，一个精瘦的男子样子很狼狈。

他是赵海。到昨天为止还是玉湖派的左护法。

“你可是玉湖派赵海？受死！”

赵海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见到自己就拔剑的人，从最开始杀人泄愤之后，到现在早就麻木的四处躲避。

整整一夜，这些来刺杀自己的人接二连三，就像是约好了一样，没有停歇。

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自己被人“挂单子”了。

挂单子的老板他心里清楚是谁，也知道为什么要挂他。他没想到幽冥双鬼失手了，更没想到那个镖箱居然打开了，而自己，刚好看到了“货物”！

如今的赵海已经无路可走，因为那个老板为了赶尽杀绝，把自己做的事告诉了玉湖派的掌门，现在整个玉湖派也在追杀他，要给金鼎镖局一个交代。

赵海双臂聚足真气，只听得“叮”的一声，长剑刺中赵海双臂，发出金属交击的声音，那人一怔，赵海却是当先一步迈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出一张，重重的拍在那人胸口上。

能做到护法之位，赵海的功夫绝非泛泛，这一掌下去，那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赵海没工夫在这里耽误，折身便走。

天知道昨天有多少人接了单子，还会有多少人来追杀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远离扬城，离这里远远地，找个人少的地方隐姓埋名藏起来。

“真是倒了血霉，怎么那个箱子就能打开了呢？”

……

魏一领了单子，却没急着处理。既然摆在宫凝的桌子上，那自然就当作已经搁置半年的单子来处理，既然已经搁置半年，当然不用急着处理。

“你这小叫花子，给我站那！不开眼的小东西！”

魏一正在吃包子，就听见从远处传过来一阵叫骂声，只见一前一后跑过来两个人，当先跑过来的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姑娘，她的嘴里叼着包子，手里攥着两个馒头，后面追着一个拎着擀面杖的男人。

小姑娘跑的很明显是饿的急了，一边跑一边噎包子。

“我看你还往哪跑！”

男子一脚把小女孩踹倒在地，正好踹到魏一身后，然后抡起手里的擀面杖用足了力气捶打小女孩。

那小姑娘缩着身子，任由那人踢打，只是自顾自的往嘴里塞包子。

“我让你吃，我让你吃！臭叫花！”

魏一这小摊上的食客，老早就躲开怕波及到自己。就剩下他一个人在那慢悠悠的喝着豆浆。

听着身后一声一声的闷响，魏一也没回头，只是往小女孩身上丢了十多个铜板，“别打死了。消消火就好，我替她埋单。”

那人一怔，毕竟出来是做生意的而不是做杀手的，既然有人付了钱，那自然拿钱走人。临走时，那人还狠狠地向着那小女孩身上唾了一口：“臭叫花！”

眼见那人走了，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散了，魏一吃完了包子，这才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断了两个肋骨，额头也流了血，眼睛也空洞洞的。

魏一没有说话，轻轻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往烟罗坊的方向走去。也许是走路颠簸，这个小姑娘因为胸口的刺痛感清醒过来，直勾勾的看着魏一。

“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烟罗坊后院。

秋桐正在打扫院子，见魏一抱着一个小女孩回来，问道：“魏一，你这小女孩哪来的？”

魏一笑道：“当然是私生女。”

秋桐一怔：“哈？”

魏一道：“好了，不跟你玩笑，给我找几根木条，这孩子肋骨断了。”

“好，我这就去！”

“哦对了，再帮我叫一碗粥啊。一会儿把钱给你。”

秋桐道：“用不着，你还是留着钱赞个老婆本吧，我自己有。”

将小姑娘抱到自己的床上，伸手摸到断处，还好没有错位。

此时秋桐拿着几根木条进来：“这孩子怎么伤的这么重？”

“偷东西被人抓住了。”魏一拿过秋桐手里的木条，掰成一小段儿，用布条固定在小姑娘的胸口上。

“这么小的孩子，那人居然也下的去手。”

魏一瞥了一眼已经昏昏睡去的小女孩，道:“偷东西被打，理所应当。老人也好，小孩儿也罢，做了恶，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秋桐蹙眉道：“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魏一忽然笑道：“你喜欢什么，我说给你听啊。”

秋桐脸一红，一甩袖子，转身走出屋子：“讨厌，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