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回到刚刚与陆司地见面处，顺便把地上和墙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做完这一切，他望着躺在地上眼睛正咕遛直转的文易水，考虑还要不要把这个废物带回去。

“你刚刚瞎了，什么都看不见，懂吧。”萧离弯下腰，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好看的小眼睛。

“了然，了然，我又聋又瞎，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就算警察来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文易水只当是刚刚那人犯事儿了，赶紧回答道。

“自己还能走吗？”萧离邹着眉头看了一眼，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听到文易水敢说一个不字，他就立刻把他扔在这里。

“可以，不过你得先把我扶起来。”文易水对自己老朋友的手段太了解了。

于是萧离像推一个木桩一样把蹬得笔直的文易水从地上推了起来，当他的手扶在他的腰上的时候，他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扶在了一块木头上，而且还是实心的那种。但当文易水走起路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正常，这让萧离免去了和一个提线木偶一起回去的麻烦。

“我看你下半生多半是废了。”一边走，萧离还是一边直截了当地吐槽道。

“那也是沐落原的错，都怪昨晚那个傻逼兮兮的梦。”文易水忍不住抱怨道。

“哇哦！难道文哥因恨生爱昨夜在梦里与沐小姐直奔主题从此落下终生残疾？”

“我梦到了，唉，差不多就是那样吧。”文易水垂头丧气地说道。“其实，我”

“你先走。”萧离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莫斌，王子今，还有一个萧离没见过的人，显然已经等候自己多时了。看他们这个模样，萧离不觉得像是来找自己切磋武艺的，因为那第三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但却给了他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就在刚才，陆司还提醒他要当心，但萧离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而且还就是在学校里。

“我回去叫人。”文易水的脖子忽然好了，一扭头飞快地向教室奔去。

“怎么？要杀人灭口吗？”萧离向着文易水逃跑的方向望去，这孙子刚刚还病得跟木乃伊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居然连人影都没了，潜力激发，看来文哥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啊。不过倒也多亏了圣使的三人没去管他，他们要追捕的猎物就是自己，文易水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只虫子罢了。

虫子，谁会管他？踩碎了也只会溅自己一身血，还要多出洗衣服的功夫。

“各位好汉，不会真的要砍死我吧？”萧离语气夸张地说。

确定文易水已经跑远，但他还是想要探一探虚实，圣使和万灵殿的冲突并非你死我活，他也是只虫子，一身上下的肉杀了恐怕也不够过年，楼上的沐落原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大佛，他还是不相信莫斌他们真的会把自己赶尽杀绝，虽然刚刚的陆司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这一次，莫斌和王子今却是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冲了上来，萧离想都没想，转身就向后面跑去，王子今和莫斌两个人他都不一定解决得掉，而那第三个他不认识的金发青年，萧离敢拿命打赌，绝对是能无比轻松地弄死自己的存在。

王子今和莫斌也从来没见到萧离像今天这样爽快过，他们的力量还没能达到远距离攻击敌人的水平，平日里和萧离的较量让他俩知道论长跑他们肯定不是萧离的对手，不然萧离也不可能活蹦乱跳到今天。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金发青年，他们知道这是圣使总部派来协助他们的一名二翼高手，他的金发不是自己染的，因为他真的就是一个英国人。

猎物的背影越来越远，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那个人有些戏谑地看着疯狂逃奔的萧离，而后，一枚暗金色的树叶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并且颇为奇妙地在他手心上空一寸处回旋，如果陆司在这里，一定会立刻认出这就是今天袭击他的人所用的东西，当然，他当时所面对的数量远比这恐怖得多。那片树叶虽呈叶状，却好似钢铁铸成，在他的手里轻盈地回旋着，瞬息之后，树叶轻松地划破了气流，夹杂着嘶鸣的声音向萧离飞去。

萧离隐隐感到后面并没有人追来，但同时他也清楚地察觉到自己就快要死了，虽然他经历生死的时候不多，但挨过的打可不少。凭着野兽般的本能反应，他转身回头，金色的火焰覆满手臂，笔直地向前打去，就在他出拳的一瞬间，金色的树叶同样抵达了他的面前。

“嗤！”

就好像当时王子今的防御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作用一样，这枚树叶也同样不是他所能抵挡的，在那恐怖的速度和穿刺力面前，他的手臂被瞬间洞穿，看似脆弱的叶子从他拳头的正中一直插进了快到胳膊肘的位置，将他整根的手骨活生生地切成了两半。一时间，萧离疼得甚至连惨叫都忘了发出，整个右半部分的身体都在疯狂地抽搐，那股剧痛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所有力气，他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甚至连呼吸无法做到。

萧离可以发誓，自己上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刚从娘胎里出来被医生剪短脐带的时候。

金发青年一击得手，开始操控着卡在萧离骨骼里的树叶回到自己手里，于是剧痛又一次从萧离手臂里传来，鲜血飞溅，几乎令他昏厥了过去，但被他强行忍住了，就在树叶即将飞出萧离身体的一刹那，他忽然灵光一闪，或者说回光返照吧，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的目瞪口呆的动作，他飞快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枚树叶，即使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也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气，树叶在他手中拼命地颤抖，他的右手在也颤抖着，树叶那锋利的刃口将他手掌割得鲜血直流，但跟右手上的疼痛相比，这也算不上什么，好在片刻之后，那枚没有生命的树叶好像失去了抗争的力量，叶子停止震动，脱离了金发青年的控制，萧离把染血的左手张开，暗金色的叶子安静地躺在萧离的手里，纹路古朴，精美得像是上古书籍里的书签。

以后萧离才知道，这类初级的武器其实操控方式都很原始，一旦一个动作被打断一定时间，都会使操控者失去对它的控制。

之所以能做出这些，倒不是萧离有多么硬汉，而是他真的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他原本打算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呼救，这样就让能对方投鼠忌器停止对自己的追杀，但他很快就发现跑了半天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出现，显然这里已经被圣使们清场了。一枚叶子瞬间几乎就快要了他的命，他绝对不允许它再回去！

金发青年没有放弃对萧离的追杀，另一枚金色树叶出现在他的手里，二翼的实力确实具有了远程狙杀的能力，但他刚刚托大了，以现在的距离，他的攻击已经不可能再对萧离造成有效杀伤，因此也只能借助总部借给他的武器，他初入二翼，一次还只能操控一枚树叶，再多的话，精度和距离都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簌！”第二枚树叶的攻击悄然降临。

这时候就显示出刚刚萧离抓住的那枚树叶的作用了，在第二枚树叶飞来的瞬间，萧离伸出手将那枚树叶档在了自己的胸前，瞬息过后，两枚叶子剧烈相撞，金色的火花漫天飞舞，萧离感觉自己像是一掌按在了一辆飞驰而来的火车上，那股力量毫不留情地将他轰飞出去，但由于手中叶子的阻挡，这次的他没有受到多少明面上的伤害。

“呸！”萧离吐出了刚刚咬破的嘴角边上的血渍，根本不需要什么伤害了，再跑下去他流血都会流死，不过这次他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爬起来继续向前冲去。好在这树叶攻击虽快，却也不是太灵活，不然也不可能每次都被他刚好挡住。

“簌！”第三次攻击，萧离应声而倒，但下一秒，他往外喷了一口血，又爬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后面三人依旧穷追不舍，金发青年皱了皱眉头，这个人就好像打不死一样，每次攻击后他都觉得他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但下一秒，他又已经开始跑了。他能跑到哪儿去呢？这个学校此时所有还在室外的人都已经被圣使联合校方赶进了教学楼里，室外发出的声音也已经被那位三翼实力的高手出手屏蔽。他并不担心萧离真的能够逃走，他右手上那狰狞的伤口正在疯狂地喷洒着鲜血，再过几分钟基本就能把他身上里的血放个干干净净，就算他们只是这么追下去，萧离也绝对撑不过今天。

血液，生命的源泉，流干你的生命，一饮而尽，如杯中陈酿，汁液泼洒，举杯豪饮。

有那么一瞬间，萧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三千米长跑的赛道上，不管他怎么用力地去追，用力地去跑，终点线始终都还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那时候的他累得喉咙里好像要漫出来血似的，一直恶心得干呕，觉得能吐出什么红色的东西，好几次都想要停下来放弃。现在，他真的是在不停地吐着血了，肺里那股腥臭的味道让他恶心得直想吐，但每次他所能吐出来的，也就只有漆黑的血液了。他每吐一次，便感觉世界好像又昏暗了一分，光线越来越暗，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跑到医务室去找陆司了。

背后冷汗阵阵，明明是在烈日底下，他却觉得天快黑了。

奇妙的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居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飞速倒带留恋自己的一生，相反，此时在他的心里只有无穷的恨意，他恨文易水搬的救兵为什么迟迟不来，他恨陆司在负伤后为什么不先跟他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恨后面那个黄头发的杂毛明明跟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杀了自己，他恨沐落原，那个丧门星为什么一定要来他们这里，他甚至恨透了妈妈，为什么要为了钱接受这个该死的东西来自己家里，他最恨一年前，那群狗屁狱吏该死的看牢门的杂种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他只是，恨为什么终归只是孱弱无力的自己。

下一片叶子飞来的时候，他依旧举起了手里的那片叶子，小小的金属此时居然成为了他唯一的武器，仿佛一枚坚不可摧的盾牌，替他把外面千军万马的冲锋全都挡了下来。

但这一次，他的手却微微放下了。

“妈妈，我跑不动了。”他在心里说。

这是他在那次三千米运动会上晕倒前对她妈妈说过的话，那时候的他没能成为妈妈的骄傲，现在，就连命也要丢在这里。

“再见咯。”

下一刻，暗金色的树叶飞快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居然没能带出多少鲜血，他的血差不多已经在这一路上流干了，树叶在回来的过程中又一次刺穿他的肺叶，于是他重重地倒在了水泥地上，尘土飞溅，生命的迹象渐渐淡去。

“谁来？”金发青年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树叶，用雪白的纸巾轻轻地擦去上面的血污，有如轻抚在情人的手上。他知道萧离基本已经死了，但是应该还没死干净。这次的追杀虽说小有波澜，但基本都在他计算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个兔子这么能跑，跟刚刚那个跑掉的人有得一拼。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根本就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他的寄宿者已经觉醒，并告诉他自己的实力是四翼，未来他的前途可以说是不可限量，今天来这里无非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况且，萧离根本不是这次真正的主角，他更期待着正餐的出现。

“我们就算了吧。”莫斌他俩跟萧离其实一直都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他们原以为就会这样打打闹闹地耗到毕业为止，萧离的潜力一直都比他们好，这让他们有时候心生嫉妒，甚至昨天还让他当了一次貌合神离的主角，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就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萧离的死亡来得太快，以至于让他们都生出了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莫斌站在那里，神色茫然地看着生死不明的萧离，忽然觉得今晚上学后还可以在校门外把萧离追着一顿暴打，然后扬长而去。

“那就我咯。”金发青年吹了一个口哨，和王子今如出一辙的雷芒出现在了他的手里，向着萧离的心脏按了下去。但马上，他又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惊恐地回头望去，那些雷芒迅速地在他们后方集结，形成了一面小小的盾墙。瞬息之后，狂暴的气浪将他们连同地砖都一起掀飞到半空之中，飞沙和碎石肆意地砸在他们的身上。

不远处，一位隐藏在阴影之下老者悬浮在沐落原身旁，渐渐地收回了手中的动作。另一边，一位壮硕的中年同样接住了被冲击到空中的三人。

萧离此时已经昏过去了，但在他昏死前的前一秒，他记住了那个青年的样子，消瘦的身影，金发碧眼，外国人，一头短发有些微卷，高高的鼻梁，胡子刮得很干净，没戴眼镜，眼睛略小，并且还深深地陷进了眼眶里。

铮亮的皮鞋，蓝色的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