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慢慢就和潘组长聊上了。

怕什么！记者被称为“无冕之王”，见官升半级。

记者的工作就是与人打交道，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官场、商界、坊间，无所不至。

干这一行，我多年来最深的感触是：小鬼难缠。

到部门里办事，一般刁难你的，大多是一些小科长、小科员什么的。因为他们耍官威的场合不多，发气发火的场合不多。

而领导到了一定的级别其实是很亲切、很和蔼的。

潘组长很亲切、很和蔼地问了我一些问题，用报纸上的话来说就是和群众叨家常。

我愉快地予以配合，和潘组长谈得很融洽。只是，关于闺女的话题潘组长没有提及。

“可能是没有闺女的吧，有也是名花有主的了。皇帝的女儿怎会愁嫁呢？”在心里开着这样的玩笑，我非常受用。

我不忘递了一张名片给潘组长。

心里想着：潘组长会不会还一张过来？会不会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当然只是想而已。有时候，想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儿。

潘组长这样的人根本无需带名片。

她的脸就是名片。

聊了一阵，潘组长对我说：“你这次做报道，关于领导的内容要尽量少写一些，多写写群众的生产生活情况。”

然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意思就是要休息了。

随后无话。

2.

发现潘组长不对劲是在途中一个叫做“十八弯”的地方。

这里的山实在是太陡了，弯实在是太急了。

开始我以为她是晕车。后来觉着不是。

她脸色惨白，汗涔涔直下，手捂住心口，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关切地看着她，正要询问。

她看了我一眼，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声张。

可是，我看着她越来越不舒服。身子在发抖，抽搐。

驾驶员也感觉到了异样，放慢了车速。

“继续走，不要……停……”她艰难地说。

驾驶员看了一眼，只好踩下油门，恢复了刚才的车速。

我们都知道，领导的身体状况是秘密。一些领导身体有病，但万万不敢外人知道，生怕影响升迁。

“包里……有药，帮我……拿一拿。”潘组长费力地对我说。

我这才想起她上车时并没有带包。想来是被她的秘书拎到一号车上了。

“您的包应该在后边的车上，我打电话好吗？”我柔声对她说。

“不，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

3.

呼吸越来越急促。潘组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都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在车上就挂了。

如果挂了，那么……

我不敢往下想。

怎么办啊怎么办？

我想了一想，起身越过后排座椅，从后备箱里取出了我的大背包。

背包里有相机、电脑、录音笔、读卡器、充电器、手电筒、七号电池等物，除此之外，还有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药品。作为经常出差的人，这点应急常识还是有的。更何况我是一名资深记者。

我打开放药品的小袋子。潘组长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希望。

清凉油、感冒灵、泻立停、土霉素、阿莫西林……

都是一些常见的药品。

“心……”潘组长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看来是心脏病犯了。

我翻找了半天，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眼里甚至有一丝绝望。

这一丝绝望的光让我有些害怕。

我知道，心、脑方面的疾病，若是救治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再看一眼她，她已经晕厥了过去！

4.

情势危急！

“怎么办！”我大喊了一声。

驾驶员打开双闪灯，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然而，后边的车队并没有跟上来，也不知落在后边什么地方！

我不再迟疑，拿出手机翻出大秘的号码，按下拨出键……

没有信号！居然没有信号！这鬼地方居然没有信号！

前排的开道员弄了一阵对讲机，也是没有信号！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束手无策。

5.

潘组长呼吸越来越弱。

我用手把住她的脉搏，跳动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拼命的掐她的人中。

不管有用没用，我学过的急救常识就只有这么多！

人工呼吸。要不要人工呼吸？

我犹豫了一下。

不管了！

我让她仰卧在后排座椅上，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孔，另外一只手掰开她的嘴……

深吸了一大口气，往她的嘴里吹去……

待她的胸廓隆起，我偏过头去，再深吸一口气，继续吹去……

6.

说实话，当我的嘴碰上她的唇时，我心里有些恍惚。

旁边的两人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的唇有些厚，有些……

都这时候了，我还在想什么！

我心里骂了自己一声，默默地对自己说：“她是我母亲一样的人，我这样做是在救自己的母亲……”

这样一想，动作顺畅多了。

大学里老师教过“口对口人工呼吸”急救法，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而且，有作用！

潘组长的呼吸加快了，渐渐接近正常的状态。

她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我吸了一口气往她嘴里吐去，居然有些羞涩地躲开了。

“谢谢你。”她用极低的声音对我说，只有我才听得见。

我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然而，过了约十分钟，她又一次犯病了。

比刚才更严重！更危险！

7.

她又一次昏厥！

几乎没了呼吸！没了脉搏跳动！

我又一次实施“口对口人工呼吸”。

但这次没有用！

看着她状态越来越差，我急出了一身汗！

天灵灵地灵灵，你快些醒来吧……

我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往她嘴里吐去……

我想着这次不行就放弃了。

没有用。没有半点作用。

8.

我们三人都有些慌乱。

万一出了事情，我们怎么说也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不汇报，不请示，不联系，无论哪一条，我们都是扛不住的。

后边的车队遥遥不见，没有信号与外界联系。

崎岖的路上此时已经没有过往车辆。只有我们一辆车开着双闪，孤零零地停靠在路边。

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挠了挠头，头上全是汗。

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