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吗？”

在一间名叫“老坞”的饭店厨房里，一个胸口带着简陋木质十字架项链，穿着破旧麻布衣服的人类女孩就这样仰躺在了杂乱的桶装葡萄酒堆中。

她将一只手高高地举起，一双水莹莹的大眼睛透过指间的缝隙凝视着那不断摇曳着的白炽灯，就像是要抓住那闪烁的灯光一样，做出抓取的动作。

“又在做什么梦啦，悠羽！真是的，走在平地上也能摔倒。唉，真拿你没办法。来，快起来！”一个同样着装简陋的黑发少女弯下腰来，一脸无奈的低头看向她，低垂下来的影子遮盖住了她的面庞，那名少女朝她伸出了手臂。

“不要？”悠羽嘟着嘴别过头去。

“别闹了，快点起来！”

“喂，你说，天空之城—凯桑德那真的存在吗？”悠月把头转了过来，正视着那名黑发少女，她那湛蓝色的眼眸不含一丁点的杂质。

“不是都说了嘛，那些，都只是传说。”黑发少女此时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只见她蹲坐了下来，抚摸着悠羽柔顺的发丝。

“芬奇！”悠羽突然抓紧了少女的衣角。

“嗯？”

“你听到没？”悠羽的表情变得慌张了起来。

“那是...老板的声音！”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让躺在地上的悠羽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而一旁的少女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完蛋了！还不快点收拾！”

“知道了！知道了！”

“放错了，那个是放在这里的！”

在两个女孩慌乱的争吵声中，一桶桶木质包装的劣等葡萄酒在地上疯狂的滚动着，总算是在那可怖脚步声的主人到来之前，整齐的堆在了一起。

“咔嗤！”门打开了，先进来的便是这个饭店的老板，他是一个雄壮无比的兽人，浑身长满了鬃毛，有着狮子般可怖的脸颊还有锋锐无比的爪子。

在兽人老板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的人影，由于光线的原因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他们猩红色的瞳孔从黑暗中凸显出来总给人一种十分不详的感觉。

“恶......恶魔！”悠羽紧挨着芬奇的身体显得有些颤抖，她瞪大了眼睛，瞳孔之中是对这眼前事物的无限恐惧。

“没事的！”芬奇又往前再站了一步，彻底挡在了悠羽的身前。

店老板看着眼前那两名瘦弱的少女神色有些犹豫，但当他眼角扫视的余光落在他身侧的那些散发着黑暗气息的恶魔时，他终究是抬起右手指着芬奇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别走！”悠羽抓住了芬奇的衣角低声喊道，因为心中的急切，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中不断地打转。

“别担心，没事的！”少女转过头，看着她有些艰难的微笑着，摆脱了悠羽的束缚，和店老板一起走了出去。

有些时候，再多的抗争也都是无意义的，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资格。

当大门关起的一刹那，所有的光亮都被封闭在了门的另一端，而屋子内只剩下一片的黑暗，原本闪烁的白炽灯不知什么时候，彻底熄灭了。

在另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孩正在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身下疯狂挣扎着，她奋力求救，但是她越是反抗，那个恶魔就越是兴奋，而且在她的身旁还有很多其它的恶魔在欣欣然地看着她......

“唉，真没劲，又玩坏了一个。”

“没办法，他们人类的女人长得虽然漂亮，但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弱了，经不起折腾。”

“嘛，下次再换个新的就是了。”

“对啊！对啊！正好换换口味！”

几个恶魔交谈的甚欢，而在不远处的一个巨大洞穴里，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无情地丢了进去，不一会，无数巨大无比的虫子爬了出来，将她分食干净。

“喂，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吗？”曾经，在一个圈养着无数人类奴仆的集中营里，一个女孩仰望着天空，她伸出双手，透着之间的缝隙注视着刺眼灼目的太阳。

“我相信哦，天使，一定会降临的！”在女孩的身边，有一位比她稍大的少女，少女就这样趴在了女孩的身边，看着她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比温暖的面庞......

“伟大的光明之神—希兰·格里菲斯，在此献上我最真挚的祈祷......愿吾之祈愿能够传达......”

在一家饭馆的昏暗厨间里，一名少女双手紧握着挂在胸前的那枚粗糙的木质十字架，神色庄重无比的祈祷着，自从芬奇走后，她每天都这样祈祷着......

“别再浪费时间了，好好干活去！那个家伙早就死了，两年前的那天就已经死了！身为女人的她已经尽了她最重要的职责，服侍男人的职责！那天她可是很爽的哟～！啊哈哈哈哈~！”

在夸张到扭曲的笑声中，兽人老板破门而入，被鬃毛环绕的狮脸上，是数不清的嘲讽和轻蔑。他的脚步略有些轻浮，看他两腮通红的样子，应该是喝醉了酒。

原本虔诚的吟唱声戛然而止，悠羽猛然睁开了双眼，她此刻的脸上呆滞的表情正不断地被惊愕和无尽的愤怒所取代，突然而来的噩梦，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天使？谁信那玩意？如果真有的话，他们又为什么不在一万年前出现？什么希望，什么光明，什么美好？早就伴随着恶魔的到来而全都彻底破灭了。醒醒吧，你这个卑微的人类！”

到底是要有多看不起一个种族，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看待垃圾一般极度嫌弃的眼神，兽人老板夺过悠羽手中的十字架便把它捏碎，踩踏在地上。

而随着十字架的破碎，悠羽心中那最后的一份寄托也消失了，此刻，她的精神终于崩坏了！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她嘶喊着，朝着兽人老板扑了上去。

“你还不清楚自己身为人类的弱小吗？”兽人老板讥讽着，一脚便将悠羽踹飞了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像是在质疑又像是在自问，她搞不懂，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如此的黑暗。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浸湿了双眼，混合着脸部伤口中的鲜血一起流淌了下来，在悠羽一声声撕心竭力的质问声中，她的身体被一次次的击飞，再一次次的爬起，冲向那个兽面兽心的饭店老板。

“呵呵呵呵！又坏掉了一个呢？得换新的了。”看着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人类女孩，兽人老板突然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哭泣，听得人脊背一阵发凉。

“你说什么！？”悠羽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她不愿更不敢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原来，自己和芬奇都真的只是一种可以随意使用和丢弃的“工具”。

“不！”悠羽用双手拉扯着头发死命的摇摆，想要把之前的那种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清除干净，可是那种思想却像是根深蒂固了似的怎么也挥之不去。

悠羽绝望的抬起头来，迎接她的是兽人老板的一记重拳，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信仰什么的......还是早些放弃的好......”像是一声叹息，饭店老板捡起了地上碎裂的十字架，拖着悠羽的“尸体”走了出去。

.........

“这里是哪里？”悠羽迷茫的睁开了双眼，此刻眼前的景象还很模糊，什么也看不真切。

她的双手下意识的往旁边摸索着，突然，好像是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湿漉漉的，轮廓就像是一个人类的头颅，让她的手又闪电般的缩了回来。

悠羽惶恐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可当她终于看清楚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沾满了鲜血，她蹬着双腿想要后退，却无意间踢到了一个少女的尸体。

只见那个尸体的衣服破烂不堪，整个身体都钉满了铁钉般的硬物，她形容枯槁，眼睛向外凸起，嘴巴张的老大，可怖的外表就像是地狱中的厉鬼，那扭曲狰狞的悲惨模样，让悠羽差点就吐了出来。

爬起身来，仔细环顾四周，悠羽惊恐的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填满了人类尸体的列车车厢之中，在火车头的牵引下，驶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慢慢的，她爬到了车厢的边缘，跪坐下来，剧烈的喘着气，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剧烈的疼痛让她咬紧了牙齿。

但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周围静谧的环境，被迷雾笼罩的视野，还有这整整一车的尸体。

忽然，悠羽感觉到自己的右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奋力地拔了起来，脚是出来了，但是却也拖出来了一个半边身子都已经快烂掉的女人。

她的左脸就像是被硫酸泼过了一样腐烂不堪，眼珠子已经没有了，只有无数的蠕虫在眼眶里爬上爬下，她的双手此刻正死命的抓着悠羽的双腿，用极度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求求你，救救我~！”

“啊！”悠羽惊恐的大叫了一声，从车厢上掉了下去，并且刚一落地就连滚带爬的狂奔了起来。

她想逃离那个鬼地方，并且逃得越远越好，但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才跑了几步便又倒了下去......

在她的身后，火车正拉着十几节同样的车厢，喷吐着白色蒸汽呼啸着继续往前行进，而在不远处的路边上有一个路标，上面写着——“虫墓”。

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不知爬行了多久，悠羽的体力眼看就要耗光了，恍惚间，她看见了一个殿堂。

殿堂的风格像是中古世纪的教堂，外饰简单而又不失华美，格调朴素但却不失优雅。纯白色的建筑与周围单调的白色相比，不知怎么的，硬是多出了几分神圣的气息。

在悠羽的眼中，那个地方就好似天堂，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呼唤着她。使她带着心中的希冀，调动着体内最后的一丝气力，咬着牙奋力的爬行了起来。

涓涓鲜红的血流从她擦伤的创口处流出，渗透在洁白细腻的沙土上，而伴随着她的移动，纯白色的地面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近了！更近了！“已经有细微的光亮从殿堂之中传了出来。

“...就差十米了！“此刻，她已经可以看到殿堂内金碧辉煌的雕刻和饰品。

“...还剩三米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传来，在悠羽的眼中有无数穿戴着统一制服的圣徒在其中行走，他们的神色庄重祥和，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们所向往的圣洁气息......

...最后一米！”悠羽在内心嘶嚎着，带着心中无限的憧憬，终于，她的整个身体都进入了那个殿堂之中。

她朝着那些圣徒们兴奋的大声呼救着，就像是落水的人在湍急的水流中抓住了岸边唯一的一株稻草，即将获救的喜悦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力量，一边加速往里面爬着一边继续呼喊着......

空荡荡的殿堂中，只有悠羽一人的声音在不断回响，那些穿着圣袍的人明明就在眼前，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恍然间，她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圣徒们消失了，原本的金石玉瓦转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短暂的错愕后，很快，那澄明而充满希望的双眼暗淡了下去，她脸上的笑容就这样僵在那里，然后，再慢慢的垮下去......

“喂，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吗？”如孩童嬉戏般清脆美好的声音就像是从远方虚空中传来的天籁，在悠羽最最绝望的时候，在他的耳畔出现。

“这算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问我？”不甘而又无奈的在心中呐喊着，悠羽呜咽着哭了起来，她的双手不停的敲打地面，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朝着地上的泥土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呐！小悠羽，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吗？”

时间，回到十年前，在关押着无数妇人和孩童的牢狱中，一个美丽漂亮的人类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五岁左右的孩童，她正目光柔和的看着那个孩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天使，那是什么？”女孩将食指含在嘴中，一脸好奇的问道。

“天使啊，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他们代表着圣洁、良善还有正直，是上帝旨意的传达者、是为上帝服役的圣职者、是受上帝差遣保护信众不被邪恶侵扰的保护者！”

“那天使会守护我们吗？”此时，女孩的眼中充满了希冀。

“会的，他们会守护所有相信他们存在的人！只要我们用心去祈祷，用心去聆听，就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回复！”妇人的话语中包含着坚定的信念，她满是希望的神采，在这毫无信仰可言的昏暗监牢里是显得那么的耀眼夺目。

这是悠羽第一次知道“天使”这个词汇，天使神圣美好的形象深深的根植在了她的心中，不知不觉间，天使已经成为了她所憧憬的对象……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里，那个美丽漂亮的人类妇人突然被看守给叫了出去，在妇人临走时，交给了悠羽一个简陋的被绿色藤蔓包裹着的木质十字架，在她的耳边叮嘱道：一定要相信天使，天使一定会让她们再次相见……

囚牢中的生活黑暗而又孤独，很多无法忍受的孩子都过早的夭折了，但是悠羽却活了下来，她每天都祈祷着，希望能与那位美丽的妇人再次相遇......

那个时候，天使，已经成为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成为了她的信仰！

可是，那位美丽的妇人始终没有再次出现，而且死去的芬奇也永远不会复活，她彷徨的环顾四周，惊恐地发现，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希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问我这样的问题？！

忽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胸口处滑落下来了，她痴痴的朝下望去，却发现，那是一枚残破的被胶布包裹着的木质十字架。

悠羽的瞳孔一阵收缩，一时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

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在那残破不堪的木质十字架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痕，而且从它的颜色样式来看，这分明就是她之前被兽人老板踩碎的那一枚啊！

“为什么？原来它一直没有离开我。又是谁？谁帮我拾起了它？”无数的疑问出现在悠羽的心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中产生了那么的一丝希冀，那就是饭店老板这样的伤害她，并且故意把没有断气的她放进处理死人的列车上，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还她自由。

“不对！如果他真想这样做，又何必那么麻烦！”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她就把这一可能给否决了。

但是，她心中的那一丝希望却在无限的放大......

“嘿！小家伙们，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在悠羽和芬奇一同踏入“老坞”的时候，兽人老板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们两个，把她们亲切的搂在怀里，用他脸上那柔软的胡须蹭着她们的脸颊，欢迎着她们的到来......

恍惚间，悠羽看到了兽人老板当初买下她们时慈蔼温柔的脸庞，与他后来那暴躁扭曲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她彷徨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喂，你相信天使的存在吗？”就在悠羽还在疑惑的时候，稚嫩的童声在她的耳边再次响起。

那声音就像是从虚空中传来的一样，梦幻而又缥缈，从她的心灵深处响起，洗涤着她的灵魂。

就在这一刻，她内心最后的桎梏轰然破碎，失声痛哭着，流下了不愿屈服而又无比倔强的泪水，就如同在黑夜中祈盼光明一样，哪怕只有那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愿为那百万分之一而付出所有！

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朝着那灰暗的天空满是不甘的嘶喊着：“我相信！”

在短暂的静寂过后，如吟咏般轻灵动听的女声包含着庄重而又无比神圣的气息从苍穹之上传来，声音不大但却贯穿了整片天际，听似柔弱却又包含着无尽威严，向着世界，不容置疑的宣告道：“天使，必将降临！”

刺眼的曙光宛如流星一般，从虚空中坠落，划破了满是阴霾的天空，照耀在了那名少女的身上。

一时间，破败的废墟剧烈的震荡起来，无数的残垣断瓦悬浮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融合重组。

腐蚀的墙壁变得光滑，脱落的漆料自行填补，破碎的雕像开始重塑，这殿堂中的一切都愈发崭新了起来，在少女无比震撼的目光中，它，又重新拾起了昔日的辉煌！

“圣希兰”三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在在阳光的照射下，出现在这所教堂敞开的拱式大门之上，它们就像是已经被埋没了数千年数万年一般，包含着无数的沉淀与积累，再次以一种大气磅礴之势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在昏暗幽深的宫殿深处，一名斜撑着头，坐在有魔纹雕刻座椅上的邪异俊俏的年轻男子突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瞳孔中鲜红的赤色在这黑暗中是如此的耀眼，他没有眼白，巩膜是死寂般的黑色，数道鲜红的血丝从他的瞳孔深处向外蔓延，有的甚至一直通过下眼睑，刻画在了他的脸颊上部，勾勒出两道印血的符文。

此刻，他那充斥着嗜血和危险光芒的眼眸正凝视着一个方向，而在下一瞬，他就凭空消失了。

在北方以白色沙土著称的迷之荒漠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呼啸而过，他有着一对强劲有力的乌黑双翼，向外弯曲的锋锐之角，还有一双赤红色的瞳孔，可不就是之前坐在宫殿中的那个人吗。

他，现在正神色凝重的注视着地面上的一个巨大的坑洞，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那里，曾是一片遗迹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