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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武装区》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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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国历1914年末的冬天一如往年般寒冷,但好在它就要过去了。

这个冬天,整个西兰教国都平平安安的:既没有什么天灾瘟疫,神指山脉东边的臭巴巴尔人也没敢冒犯教国神圣的土地,就连海峡那边的龙岛人也都老老实实的。

感谢上帝,真是难得的、安宁祥和的一个冬天。几乎全国所有的贵族和平民都相信在这个美好的冬天之后,教国将迎来一个同样平静,但更加温暖的美好春天。

位于教国腹地的雄狮城是国王亨利二世家族的属城,也是整个教国世俗权力的中心、理所当然的王都。今年雄狮城王宫中的仆人们都十分期盼着新年的到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期盼春天的温暖,更是因为王储艾德蒙殿下的小王子威廉和二王子雷克斯殿下的小公主玛格丽特明年就14岁了。

按照旧约的规定,所有上帝的子民都有资格在14岁之后接受教会的洗礼,用圣水濯洗自己的额头。在接受洗礼时,受洗者必须向上帝发誓自己将终生恪守教民的美德,用自己的善行取悦他,在地上行使他的旨意。

如果上帝愿意回应受洗者的誓言,那么他将通过受洗者的额头赐下圣火的火种,使他的虔诚子民能够使用天国的神力。

而明年,也就是教国历1915年,威廉小王子和玛格丽特小公主的受洗仪式将在雄狮城举行。

不用说,来施洗的必然是教皇大人。王室和教廷的关系从国王的父亲,亨利一世那时候起就好的不得了,几乎所有的王室成员都是由教皇本人亲自施洗的。

而教皇圣驾一旦驾临王都,就没理由在施洗过后直接拍屁股走人:每次教廷的高层来王都,都必然要赐下大量圣水、圣餐甚至一些简单的圣器,包括平民在内,人人有份。

王宫中的仆人们多年以来负责分发这些小圣物,自然能够为自己留一份合心意的圣器,比如能使面包更加美味的餐刀,或者是能让肉汤一周不发臭的瓷碗之类的。

而明年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这些侍卫、侍女们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王宫的花园中,三个半大的孩子围坐在一张石桌旁玩着名为“打巴巴尔人”的游戏。游戏的诀窍在于用白色的“教国骑士”吃掉黑色的“巴巴尔骆驼兵”,最后将死最中间的“巴巴尔王”游戏就结束了。

当然,由于游戏规则,英勇的“教国骑士”总是能赢,区别在于哪方执白时能赢得快,哪方执黑时能为对方制造更多的障碍。

“我赢你了,小玛琪!136步就将死你了。”其中一个穿着绣着金线的白衣服男孩得意地用手里的白色棋子将对面穿着相似衣服的女孩面前最大的黑色棋子撞倒:“我当时可挡了你170多步呢!”

“别得意,威廉。你只是赢了我一次而已。我看你已经忘记我赢过你多少次了。”没能再赢一次的女孩悻悻地重新摆棋子:“还有,别总叫我小玛琪,叫我玛格丽特。明年我就受洗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遵命,尊贵的、即将受洗的玛格丽特公主殿下。”男孩调侃地起身行了个礼:“请您原谅卑微的威廉这么轻松就把您赢了。”

一直在观战的另一个男孩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兄妹斗嘴,他的长相和这对兄妹有几分相似,最起码三人暗棕的发色是一样的。

但无论是这对兄妹,还是王储殿下,乃至国王本人的眼睛都是绿色的。

这是王室成员的特征。

宝石绿的虹膜在阳光下细看的确有一种高贵的美。而这个同样穿白衣,衣服上却没有金线的男孩的虹膜却是琥珀色的。

不仅如此,那令人不安的黄眼珠里还有一道裂谷般的黑线:竖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猫、蜥蜴还有巴巴尔人这类不洁的东西。如果这个男孩的下巴还留着巴巴尔人那样的大胡子,估计走在大街上就会被不知哪个觉醒了天国神力的教国子民用圣焰杀死。

多哈很小的时候就奇怪自己为什么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就像其他到了一定年龄段的小孩子一样,多哈总是不停地问周围的人问题: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天是蓝的、为什么鸟会飞、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是公主,自己却不是王子。

大部分人都不会回答,因为他们的学识不足。

王宫里的玛尔扎老修士的学识肯定是足够的,但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因为这是上帝的安排。

“多哈,你真的不跟我来一盘吗?每次你都只是看着,都没给我一个赢你的机会。”威廉王子显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不了,威廉殿下。母亲会骂我的。”多哈微微低了一下头,算是向王子行礼。

威廉和玛格丽特是他在王宫里仅有的两个玩伴。威廉的大哥,明年就满20岁的查理王子就从来不正眼看他一眼,其他绿眼珠的人也都差不多。

多哈记得有一次在王宫里见到了国王,国王认出多哈之后咬着牙瞪着他看了好久,最后拂袖而去。

国王扭曲的表情和充满怨恨的眼神着实吓到了多哈,可当多哈哭着把这一切告诉自己的母亲时,母亲却只会抹眼泪。久而久之,多哈也就自觉远离了除母亲之外的其他王室成员。

当然,威廉和玛格丽特是两个例外。虽然多哈必须遵守一些形式上的礼节,比如他没有资格与王子或者公主对弈,或者他在回话的时候必须向王子或者公主行礼,多哈觉得和他们交往其实很自由,就跟和王宫外的孩子们交往一样自由自在。

这些形式上的礼节,三个人都知道那只是多哈做给别人看的,在玩闹的层面上,三个人之间其实非常平等。

玩闹结束之后,多哈行礼告别了两人,来到了母亲住的塔楼。在之前的游戏中,他突然想到自己和威廉、玛格丽特是同岁的,也就是说,明年自己也可以受洗了。

即使不能得到主的回应,混点甜冽的圣水和香软的圣餐面包也不算亏。要知道,圣餐面包可是圣子的身体,那香味可不是普通的面包师傅能弄出来的。

经历过几次王室洗礼的多哈一边怀念着圣餐的味道,一边来到了母亲的书房。自打多哈记事起,母亲白天似乎永远在书房看书。

多哈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母亲平静的声音:“多哈吗?进来吧。”

打开门,门里边的一切都和多哈无数次见过的一样:昏暗的房间里采光严重不足,不仅发出一股霉味,也根本不适合读书;为了能看清书本上的字迹,桌椅都被搬到了窗口,而窗口又太亮,一片白光之中那个椅子上的白衣女人的轮廓有些模糊,面容更是看不清。

只有那个年轻的女人衣服上绣着的代表王室的金线表明这是西兰教国国王陛下的长女、艾德蒙王储殿下的姐姐,耶哥蕊特公主殿下。

“母亲,我明年就14岁了。”多哈低着头,这是向贵族说话时必要的礼节。虽然是自己的母亲,但多哈丝毫不敢马虎,因为教导自己礼仪的正是这位耶哥蕊特公主。

“是啊。”母亲的淡漠的目光没有放在多哈身上,而是看向窗外:“又是一年。”

多哈决定把话说得明白一点:“母亲,明年我就14岁了。旧约中是这么说的:‘追随我的义人,我赐他圣火的种子。当你长到14岁大,让我的仆人清洁你的额头,你与我立约,跪我,然后得救。’我明年是不是就能‘得救’啦?”

话音未落,多哈就听到了书本落地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母亲猛地站了起来,用那种充满怨恨的,多哈曾经在国王的眼中见到过的那种眼神盯着自己。这种眼神太过强烈,以至于母亲的身体都在发抖。

多哈被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低下头,缩着头不敢出声。

良久,多哈才用余光看到母亲弯腰捡起了书:“我不会为你办洗礼的。”母亲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而淡漠。

“为什么?”多哈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洗礼,为什么母亲要这样看着自己。随便找个懂洗礼的修士,玛尔扎老修士就行,念几句圣经上的话,然后蘸着圣水往自己额头上抹一把就好。

“为什么?”母亲将头转向多哈,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上帝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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