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当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王城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最后忽然一个倒栽葱，扑倒在地上，顺便带着床上的桌子，被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声音这么碎裂，姿势这么狼狈，像是这出闹剧加惨剧的可悲谢幕！

然而李想似乎不想这么结束，因此咬了咬牙又道：“所以啊，王城，人的痛苦，多半来源于不肯接受自己，其实你若是能够坦然地接受自己，接受一个不完美的，有缺陷的，不符合理想期待的自己，说不定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当自己的程序员，性格也比较正常，按照正常条件，也能娶个不错的媳妇，顺顺利利地过这一生……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唉。”

“哗啦啦。”

扑倒在地上的王城，正踏着地上的镜子碎片，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听得人十分难受，李想扶了扶眼镜，皱了皱眉，他真有点担心自己说出真相之后，王城会不会疯的更加厉害？

然而这是必须的，不是吗？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一名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他必须要这么做，必须告诉王城真相，尽量让王城清醒过来，并为自己的行为受到应得的惩罚，不是吗？

所以——

李想动了动嘴唇，正要再点醒，忽然见王城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瞪着眼看着自己，其他两个瘦高个男人也走了过来，跟王城站在一起，看着自己。

“怎么了？”李想瞪大了眼睛，瓶子底里的镜片里，射出分分秒秒的惊疑来。

“你这不说得头头是道，挺好的吗？”王城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就像是法庭上的罪犯忽然走到主席台，不再是畏畏缩缩，一惊一乍，而是昂首挺胸，意气洋洋，对着李想意味深长地笑：“王城，你还不快醒来？”

人生就像是块画布，你以为画好了的时候，忽然一盆墨泼了过去，一切都乱套了。

李想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王城和那两个瘦高个男人，神色……呆滞。

因为他没反应过来。

王城扬了扬眉，摇了摇头，低头跟那两个瘦高个男人窃窃私语。

李想则把身体靠在墙上，墙壁冰凉，他其实想蜷缩成一团，可是没地方躲避，只能这么干站着，不过他还是挪动一下脚步，因为只静静的，他会发疯。

王城在说什么呢？

自己不是心理大夫吗？不是来给王城治疗心理疾病的吗？怎么……他是不是疯了？可是他疯了，那两个……两个……什么来着，哦，对了，助手，那两个助手也跟着疯了？

不对啊，不对头啊。

李想心里乱得宛如秋风落叶，稀里哗啦的一地鸡毛，却不知道从哪里抓起，他下意识地四处乱看，白炽灯下一只蚊子嘤嘤地飞了过来，绕着自己的眼前打转，这什么季节了，怎么会有蚊子呢？李想漫漫地想着，忽然伸出手，“啪嗒”一下合掌，似乎要拍死那蚊子，谁知摊开手，蚊子不见了，只有通红的手掌。

蚊子没了。

李想张开手指，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天自己的手指分外的小，甚至猥琐，孱弱，怎么说呢，非常讨厌，像是鸡爪子，鸡爪子！

李想忽然憎恶自己的两只手，一下背了起来，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瘦高个的助手走了过来，脸上依然带着面无表情的神气，这神气在李想看来，本来是很舒服的表情，可是此时看到了，却分外惊恐。

“你干嘛？”他张皇失措地问。

却见那助手拖着他的手臂，一下把他拖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摁住。

“你干嘛？你们干嘛？王城疯了，你也疯了？”李想发疯一样挣扎起来，却被两个助手死死摁住，不得动弹。

这边王城拿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李想跟前。

李想被摁得死死的，挣扎不得，只能低头看去，见是一个很瘦的男人，看起来小小的一只，瓶子底的眼镜，老鼠脸。

“这不是你吗？”李想恨恨地道，抬头瞪着王城，然而——

他忽然发现，照片上的人，跟这个王城并不像，不仅不像，甚至还有很大差异，这是怎么回事？

他脑袋“嗡嗡”地响着，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抛入了水里头，起起伏伏，随波涌动，四处无着。

此时王城跟那两个助手使了个眼色，王城又拿了一面镜子，放在了李想跟前。

李想本来拼命挣扎，然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之后，忽然呆滞了，像是被点了穴，整个人石化了——镜子里的摸样，正是照片上的摸样！

那两个助手见他不再挣扎，也松开了手，然而李想却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王城与那两个助手互相使了个眼色。

“唉，其实这个事情，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后续。”王城悠悠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想的肩头，拉了个椅子坐在李想跟前，审视了半晌，开口：“这个王城杀死了方彬之后，完成了人格的分裂，然而当他落入水中被救上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我当时介绍自己说是心理大夫李想，是来治疗他的，他开始佯装配合治疗，还很积极地说自己有神经病，总是有两个人格打架，特别希望能人格稳定等等，我当时还挺高兴的，没先到他忽然暴起，对我进行袭击，差点掐死我，等人把他扯开的时候，他就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居然自称李想。”

王城说到这里，扶了扶眼镜，脸上荡漾出刚才李想的苦笑：“我真没想到他疯的如此厉害，居然从王城人格分裂出方彬，然后又从方彬人格，分裂出一个心理大夫的人格来，这说明他的自我防护机制是多么厉害啊，到了这一步，我没办法了，跟几个同事商量了一下，便演出了这么一幕，我来做王城，你做李想，然后把这个案子回溯一遍，看你是否能清醒过来，你明白吗？”

说完，王城对那两个助手打了个手势，一个助手打开投影仪，开始在墙壁上放映那个作证的视频，方彬回到家，喝了一杯红酒，然后洗澡，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云云……

这个视频刚才放过了，只不过现在视频被清晰化了，视频里的人面目被放大，清晰处理，很快，浮出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跟李想眼前的照片，和镜子上的脸是一样的——王城的老鼠脸！

“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真正的李想啊——”

那个李想（王城）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一下夺过镜子，用力往墙上一扔，镜子顿时粉身碎骨，碎尸片片，每一片，都是王城的脸，他讨厌的嘴巴、眼睛、鼻孔，皮肤、头发，眉毛，一片又一片……

尾声：

案子结束了，真相大白，王城因为过度自卑，一直在心底无法接受自我而自闭，却因为爱上小丽，激化了内心的自卑情结，臆想出一个方彬人格来，却自以为拥有了换魂的能力，通过杀死方彬完成自己的心理裂变，最后被警察发现，追逃之际落入水中，救上来被心理医生李想辅导时，又受到刺激，人格再度裂变，分出一个李想的人格来，又企图通过暴力摧毁真人的方式完成心理裂变，但是这一次他没成功，心理大夫李想反向操作，终于让王城清醒过来，接受了法律公正的审判。

心理诊科的更衣间

衣柜里有些杂乱，上面新贴了女人的照片，皮肤白皙，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李想深情地凝视片刻，对照片亲了一口，走到更衣间的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

“李大夫，病号已经来了。”外面的护士催促，

“很快就来。”

李想答应一声，顺手打开手机的歌曲，《爱情买卖》的曲子流动起来，在屋子里回旋流动，余音渺渺，绕梁不绝，李想随着曲子哼着歌，得意洋洋地在镜子里欣赏着自己。

175的个子，普通中国男人的身高，五官轮廓算不上多么英俊，却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说得过去，总而言之，匆忙之间，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出卖我的爱 逼着我离开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出卖我的爱 你背了良心债 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歌声响起，李想随着曲子摆动着身体，哼着“当初是你要分开 分开就分开 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爱情不是你想卖 想买就能卖 让我挣开 让我明白 放手你的爱”

镜子里，男人扭动着身躯，脸上浮出了诡异的笑容……。